我喜欢上了莱姆斯·卢平。


    一个自称老男人的……男人。


    艾莉诺用抹布擦着柜台，心不在焉地盯着坐在窗边、喝着咖啡的莱姆斯。


    他一点也不老，他这个年纪刚刚好。


    艾莉诺思忖着，更加卖力地去擦柜台上那块粘在木板上的污渍，但怎么都擦不干净。


    莱姆斯是在三个月前来到这个位于苏格兰高地上的偏远村落的。


    格伦芬南村，不与外界沟通也少有外人踏足，莱姆斯·卢平应该算是这一年以来的第二个外人。


    而第一个，是自己。


    艾莉诺这样想着。


    她是被村长的女儿莱伊拉在山脚下的溪边捡到的，一个失去了所有记忆的人，被发现的时候伤痕累累。


    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不知道自己年龄几何，只知道自己的名字——艾莉诺。


    “我叫艾莉诺。”


    她是这么和莱伊拉·杰拉德介绍自己的，也是这么和莱姆斯·卢平介绍自己的。


    艾莉诺眼见无法擦干净桌面上的污渍，索性一甩手，将抹布丢在一边。


    按照莱姆斯平时的习惯，这个时候他应该会续上一杯黑咖啡。


    艾莉诺喜滋滋地转身走进了后厨。


    “艾莉诺。”


    莱伊拉在她踏进后厨的瞬间喊住了她。


    “嘿，莱伊拉。”


    艾莉诺打了个招呼，准备起了给莱姆斯的咖啡，“你怎么这个时间来了？”


    这家店白天是咖啡店，晚上则是村民们聚在一起的小酒馆。店面的主人是莱伊拉的父亲，也就是格伦芬南村的村长。


    莱伊拉没回答问题，只是站在艾莉诺身边，看着她麻利的动作，说：“又给那个老男人准备咖啡呢？”


    “莱伊拉，他一点也不老。”


    “还不老呢？他都三十八岁了！”莱伊拉拔高了音量，“你当然可以说三、四十岁正值壮年！但是配你太老了，艾莉诺。”


    “我都不知道我几岁，万一我也三十八岁呢。”艾莉诺嘟囔道。


    莱伊拉无语地白了艾莉诺一眼。


    她一把夺过艾莉诺手中刚磨好的咖啡粉丢在流理台上，摁着艾莉诺的肩将她带到了后厨唯一的镜子前。


    莱伊拉掌心虚托着艾莉诺的脸，说：“看看你这张脸，你觉得像三十八岁的人吗？”


    “你最多二十岁。”


    艾莉诺看着镜中的自己，无法否认这个事实。


    红色的长卷发被她盘在脑后，琥珀色的眼眸亮晶晶的，和莱姆斯不一样。


    莱姆斯那双浅褐色的眼睛里写满了她看不懂的情绪，但越是看不懂，越是让人着迷。


    “哦。”艾莉诺轻声应道。


    “哦？没了？”莱伊拉瞪大了双眼，“除了一个哦，什么都没了？”


    “莱伊拉，我喜欢他。他很帅，他一点也不老，他这个年纪刚刚好。”


    “…这话你说过无数次了。”莱伊拉无奈地抚额，“我哥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对你献殷勤整整一年你都跟尊大佛似的不为所动。”


    “一个月，不，十五天…”莱伊拉伸出五指比划着，“不！最多不超过十天，你就和我说你喜欢上了外面那个老男人？！”


    “你别这么大声，莱姆斯听到了会难过的。”


    艾莉诺小声嘀咕着，还不忘透过后厨的窗户观察莱姆斯———好在，他还坐在那儿，什么都没听见。


    “莱姆斯个屁。”


    莱伊拉毫不客气地睨了她一眼，装腔作势地模仿着，“你不都是娇滴滴地喊他——卢平先生吗？”


    “啪”的一声，是巴掌落在脑袋顶上的动静。


    艾莉诺梗着泛红的脖子，自暴自弃地应道：“反正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他！”


    “什么年龄啊差距啊都不是事！”艾莉诺偷偷瞥了莱姆斯一眼，“更何况他多帅啊…”


    莱伊拉抬手摸了摸艾莉诺的额头，“完了，失忆把脑子都丢到太平洋了。”


    “他就是帅！”艾莉诺辩解道。


    她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是真的这么觉得的。


    莱姆斯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反复地吸引她，让她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他的脸上有数不清的伤痕，总是穿着他那件破旧的褐色大衣，第一次见面那天，他提着一个同样破旧的手提箱。


    莱伊拉说他是流浪汉。


    艾莉诺说，不是的，没有哪个流浪汉会把自己收拾得这么干净，而且…他身上很香，有一种淡淡的皂角香。


    莱伊拉不死心追问道：“那我哥怎么办？”


    “我已经拒绝他很多次了，莱伊拉。”


    艾莉诺叹了口气，“现在，我要去给莱姆斯送咖啡了，你要跟来吗？”


    “你同意我跟去吗？”


    艾莉诺咧嘴一笑，“我不同意。”


    ·


    艾莉诺靠近莱姆斯的时候，他正怔怔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的目光匆匆扫过莱姆斯桌上的那份报纸———


    “……大战”


    “食死徒……”


    “人员伤亡……失踪人数………”


    艾莉诺有些奇怪地眯起了双眼。


    格伦芬南村向来自给自足，但也并非与世隔绝，这份报纸上的多数消息与名词，她都看不懂。


    算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卢平先生，你的咖啡。”


    杯盘落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莱姆斯才猛地回过神。


    他看向艾莉诺，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好半晌，他才低声道：“艾莉诺，今天我只点了一杯咖啡。”


    艾莉诺眼底闪过了一丝错愕，“可是平时你这个时候不是会续点一杯吗？”


    “……抱歉。”他垂眸低声道。


    见状，艾莉诺连连摆手，“这没什么的，卢平先生。是我擅自做了决定，这杯咖啡就当我请你的好了。”


    莱姆斯的身上自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寂感，他似乎总是被寂寞包围着。


    在艾莉诺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感觉到莱姆斯的身形微微一颤，似乎更加落寞了。


    她呆站在莱姆斯的身边，犹豫了许久，才拉开了对面的座椅，坐了下来。


    “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艾莉诺支吾道：“我虽然失忆了，但是你别小看我。我、我我可能干了，我肯定能帮到你什么的。”


    琥珀色的眼眸中被期待与急迫写满。


    艾莉诺与莱姆斯对视着，随着时间的拉长，她的心跳声趋于失控。


    “艾莉诺，你也看见了。”


    莱姆斯无奈地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我是个穷困潦倒的男人，村子里的人都在背后戏称我是……流浪汉。”


    艾莉诺斩钉截铁，“但你不是。”


    “但我确实穷困潦倒。”他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莱姆斯比同龄人比起来似乎还要老上一些。


    褐色的发丝蓬松间藏着几绺银丝，眼尾因为笑容而聚起皱纹。


    确实，如莱伊拉所说，他并非世俗意义上的帅哥。


    但，艾莉诺失控的心跳声在告诉她——


    该死，你真的很喜欢他。


    艾莉诺有些慌了，“是因为在格伦芬南村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吗？我可以帮你……”


    “艾莉诺。”


    莱姆斯温声打断了她，他摇了摇头，“我在格伦芬南村已经住了将近三个月了，我的积蓄有限，并且村里没有合适的招待所，我一直借住在村民家并不方便。”


    “我想…我是时候离开了。”


    他又笑了，可是艾莉诺觉得他的笑意不达眼底。


    他好像很难过，“能看见你在这里过得这么快乐和自由，我很高兴。”


    撒谎，他并不高兴。


    “你…要走了吗？”


    细密的疼痛碾过心尖，麻木感如同电流横贯艾莉诺身体的每一寸角落。


    她一时哑然。


    “你、你可以不走吗？”


    湿润的热意莫名其妙地涌上眼眶，艾莉诺结巴地说：“你可以不要这么急着走吗？卢平先生，你之前说…说你来格伦芬南村是有事要办，你现在的事情是办完了吗？如果…如果……”


    艾莉诺哽住了。


    她知道自己再说下去，就要哭了。


    “……我来这里，是来找人的。”


    “你找到了吗？”


    “算找到了。”


    他的目光静静地落在艾莉诺的身上，可艾莉诺不敢再与他对视，因为对视的每一秒她的身体都在做出反应——


    一种她完全不理解的委屈、疼痛，甚至……还有一丝不满。


    不满，她在生气。


    可为什么要生气呢？


    就好像在看见莱姆斯这副犹豫的模样后，大脑先一步做出了反应，自然而然地腾起了怒火。


    艾莉诺脱口而出，“什么叫算找到了？找到了就是找到了，没找到就是没找到，什么叫算！”


    艾莉诺的怒音让莱姆斯的身形一颤。


    他一贯温和平静的面容少有地露出了一丝错愕。


    他睁大了双眼，与艾莉诺面面相觑。


    “你说话！”


    “……”


    “到底找没找到！”


    她步步紧逼，甚至拍着桌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艾莉……”莱姆斯抿着唇。


    “那就是没找到。”艾莉诺不满地直起身，瞥了莱姆斯一眼，“没找到那你就不能走。”


    她武断地替莱姆斯下了决定，“要是你不好意思借住在村民家，就来我家吧。我在这格伦芬南村住了一年，屋子虽然不大，但是再加一个你是完全没问题的。”


    艾莉诺一口气撒完了这股无名的火，等到她再次对上莱姆斯的目光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她猛地背过身，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莱姆斯。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窜。


    完了，你在说什么啊…艾莉诺。


    她崩溃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就在艾莉诺决定回过身去和莱姆斯道歉的时候，耳畔突然响起了莱姆斯温柔的嗓音。


    他说：“好。”


    “你说什么？”


    艾莉诺回过身撞进了莱姆斯的眼底，她有些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问：“你是说，你不走了吗？”


    “……对。”


    他点了点头。


    莱姆斯是决定要离开的。


    他在这里待得太久了，久到最近格伦芬南村已经开始流窜起了关于狼的谣言。


    可当他看见艾莉诺的背影时，他想…


    再等等吧，再等等。


    此时，霍格沃茨大战刚结束一年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