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心甘情愿

作品:《我引风月局

    月光下,她挽着他的手,漫步在街边,枯树下灯影摇曳,她时常想放纵,却面对陆满舟,或者说陆家横亘的阶级,她不作他想,不想周旋后再替自己谋全身而退,张爱玲说,生命是一朵千瓣莲花,我拒绝绽放同时我也拒绝枯萎和零落,所以,她拒绝开放,也拒绝枯萎。


    她忽地问他:“你觉得,我们现在像什么?”


    陆满舟想了想:“情侣?”


    她摇了摇头:“猎人和猎物。”


    她停下脚步,与他相对而望:“你是猎人,我是猎物,你诱捕,我逃脱。”


    “你也是很高明的猎手。”陆满舟笑:“我记得,有一招叫欲擒故纵。”


    她莞尔:“即便如此,也要你心甘情愿地上钩,不是吗?”


    他恍然,深陷迷局,原来始作俑者,在这里,一直在等着他心甘情愿地上钩。


    他笑:“落入你的陷阱,我心甘情愿。”


    路的尽头是放河灯的,五块一盏,老板要收摊了,索性五块给了他们两盏。


    方卿眠写下愿望,点了蜡烛,虔诚了拜了一拜,放进了河里,顺手撩了撩河水,推着花灯与重重叠叠的水波融为一体,手上沾了些许河水,晶莹的水珠顺着纤细的手指滑落,又回到河水。


    对面的人站在街边,似乎在卖艺,拉着二胡,咿咿呀呀,像是婴儿日夜吵闹的哭声,与方卿眠从前在学校听到的差太多了,亦很少有人停留驻足,他也不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拉着胡琴,呕哑嘲哳,他自己却听迷糊了,来来回回,拉了又拉。


    “许的什么愿望?”


    陆满舟问。


    “希望家人平安快乐。”


    她凝视着那盏飘远的花灯,随波逐流“闽江的河水通阴阳。”


    “花灯随着河水,顺流而下,到达彼岸,地下的人也能听到祝福。”她说“希望我的家人快乐,平安。”


    陆满舟垂眸,指腹揉开了她眼角映照的灯火,他说:“一定会的。”他想不出安慰她的话,或许她这一生坎坷,十八岁前,她是弃婴,在养父母的呵护下长大,老天关了门,却开了窗,十八岁后,养父母双亡,她却被亲生父母拒之门外,连唯一的窗也关上了。


    他最初调查她,秘书将薄薄的一大资料递到他面前时,对方卿眠的评价只有四个字,命途多舛。


    他有九曲回肠,应付后妈与同父异母的弟弟以及猜疑的父亲,纵然心力交瘁,依旧不算悲苦,可方卿眠......


    想到这里,他的心钝痛了一下,她呢,像是无根飘萍,风一吹,下一步在哪落脚都不知道,那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对女人有了怜悯。


    那天,在郑老的寿宴,他饮酒过甚出去透气,半梦半醒间,花下的女孩像是与花融为一体,一身绯红旗袍,窈窕婀娜,他触手可及,却又像是沤珠槿艳,他没问清名字,她便逃之夭夭。绯红成片地花下,在商场中厮杀的商人精明了许多年,可终究,还是逃不过乱花渐欲迷人眼。


    没用很久,他找到了女孩,那天酒吧,陆尽欢喝的烂醉,女孩转头,跌进了他的怀抱,温暖得像是一只初生的雀鸟,她匆匆说了一句对不起,又离开了。直到第三次,大雨倾盆,困住了女孩,他摇下车窗,觉得这一切的巧合,都是天意,也是这一次,他终于知道了女孩的名字——方卿眠。


    当秘书把方卿眠的资料递到他面前时,他却迟疑,不敢伸手。


    出席郑老的寿宴,非富即贵,他希望和女孩门当户对,可却怕自己猜错,或许她不是,空欢喜一场。


    他把玩着学生证,看着证件上女孩的蓝底照,巴掌大小的脸白里透红,像是晕开胭脂的瓷瓶,精巧美丽。


    指尖触到档案袋的一瞬,他庆幸,方卿眠,是方家的女儿,宛市的方家,二十年前也算和陆家门当户对,不相上下,只是近些年有些落魄,好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陆正堂大约也不会反对,只是越看他越心慌。


    方卿眠,似乎对于方家,更像是一个弃子,方家挨不过世俗言论,勉强认回的女儿罢了。他几乎可以断定,陆正堂不会同意空有名头,而对陆家没有助力的方卿眠进陆家的门。


    他不敢给她承诺,万一自己做不到呢,可是他想她,想得发疯。


    “再给我一段时间。”他抚上她的眉眼“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方卿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嗤笑出声:“现在想通了?”


    他摇头:“没有,但相比之下,不想失去你。”


    方卿眠不置可否,月色下,最后一趟乌篷船如约而至,船尾除了一对小情侣,再无他人,他牵着她上了船,桨声灯影里,水波荡着涟漪,一下一下,对面拉着胡琴的男人已经离开,没了嘈杂繁闹音乐的鱼荫小镇,似乎失真。


    跨年音乐会与春节联欢的节目顶好了,齐瑶去省里的大礼堂表演,张婉舒也跟着文工团表演,学校找不出人,把主意打到了方卿眠身上,连着两场都要她上台,跨年音乐会出一个节目,学校自制的春晚录播也要出一个,这次是全校师生的集体参与,节目比不上卫视的春晚,不过是完成任务罢了,方卿眠没办法,只能跟公司请假,一直请到期末结束。


    HR批假批得很快,连带着实习报告都盖好了,工资结了不少,连带着年底奖金都发了。反正年底也没什么事,一些收尾工作罢了。


    方卿眠排练夜以继日,脚不沾地,饭也顾不上吃,一周下来瘦了不少,几个唱美声的,又轮着让方卿眠弹钢伴,方卿眠早上八点去了琴房,一直到厚德楼关门,才出来。


    闽江之后,方卿眠便再没收到陆满舟的消息,仿佛那天晚上,是一场梦,她握着手机,终于没忍住,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接的人是方意映。


    她“喂”了一声,短暂的沉默后,她挂掉了电话。


    她依稀听见,那头的人问:“谁打的。”


    方意映回答:“不知道,大概是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