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作品:《心楶予鸣

    夜,w市最大酒吧内。


    震耳欲聋的音乐已不再是旋律,而是物理性的冲击波,狠狠撞击着耳膜与胸腔。


    心脏被迫与那狂暴的电子节拍同频共振,每一次鼓点都像重锤砸在神经末梢。


    舞池中央,人影早已模糊成一片沸腾、黏稠的色块。


    各式香水和汗液混合着的浓烈气味伴随酒精挥发,点燃**,人们追逐着肢体碰撞带来的短暂麻痹,追逐着忘却一切的虚幻快|感。


    酒吧门外,是这场内部狂欢溢出的、更为狼狈的尾声。


    三三两两的人们彼此勾肩搭背,脚步踉跄蹒跚,如同踩在棉花或流沙之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晃,随时可能轰然倒地。


    路灯昏黄的光线斜斜打在他们脸上,将那份被酒精彻底剥去伪装的放纵与脆弱暴露无遗。


    昂贵或廉价的衣衫皱巴巴地贴在身上,沾着酒渍、尘土,甚至呕吐物,白日里精心维持的体面与矜持早已被酒精溶解,抛弃在身后霓虹闪烁的街角。


    酒吧招牌那艳俗而迷幻的灯光,追逐着身影,将他们的狼狈涂抹上一种怪诞而颓靡的色彩。


    连带着整条街道的空气,都仿佛被这夜晚的放纵腌渍过,弥漫着一股甜腻又腐朽的糜烂气息。


    吧台内,白鸣予穿着酒吧统一的制服,剪裁利落的黑色丝质衬衫贴合着她清瘦的线条,外面套着深灰色背带西装裤,明明是寻常的制服,穿在她身上却奇异地被赋予了一种冷冽的矜贵。


    她以一种放松又极其疏离的姿态,慵懒地倚靠在背后琳琅满目的酒柜上。环抱着双臂,修长的手指搭在肘间,暖昧的霓虹灯光在她周身掠过,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未能染指她分毫。


    那张清丽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淡淡地投向面前沸腾的舞池,眼神里没有评判,没有向往,甚至没有一丝好奇,只有一种近乎抽离的、置身事外的漠然。


    吧台那光滑的木质台面,此刻仿佛成了一道无形的、坚固的结界。一边是光影扭曲、肢体纠缠的**之海,人们在其中忘情沉浮,释放着最原始的躁动;另一边,是她独自构成的寂静冰原,理智、克制、秩序在她周身凝结成霜。


    沉沦与理智在此刻形成最强烈的对峙,一方喧嚣着试图吞噬一切,另一方却以绝对的静默和冷感筑起高墙,双方壁垒分明,僵持不下,谁也无法向对方的世界前进一步。


    她站在那里,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格格不入”,是沸腾岩浆中一块拒绝融化的寒冰,是迷幻乐章里一个突兀却无比清晰的休止符。


    白鸣予旁观着人们隐匿在阴暗里,肆意宣泄释放内心的**。当初选择来这兼职不过就是为了这点热闹,现在倒是有些厌烦了。抬手随意看眼手腕处的手表,快到她下班的时间了。


    动身开始收拾着面前的操作台,随着手上的动作,台面上原本杂乱的物品像是用尺子精准校准后一般整齐排列着。


    目光偏转,她注意到一排酒瓶里其中一个的标签上,眉头短暂皱起。


    伸手把酒抽出,将上头微微倾斜的标签撕下,重新对齐瓶身微凸的标识贴好后将酒瓶放回原位,又揪着瓶口旋转一下瓶身使其与其他酒瓶的标志对齐。


    抽回手的瞬间,腕表上秒针走过整点,换班的人准时来交接。白鸣予按照流程交代完事项后,转身走去换衣间将衣服换好,出门招手打辆车便回家了。


    吧台上一位大胆的顾客看着白鸣予同人交接,待人走后,便同身边的营销八卦。震耳欲聋的音乐使得两人对话就算靠的很近也得大声吼着,才能勉强听清。


    “哎,刚才那个走的,是你们这新来的吗?”


    “不算新来了哥,她干了得有半年了。”


    “我瞧着她的样貌,做公关可比做那调酒的赚的多。”男人八卦道


    “她不是调酒师,她和我一样都是营销,只不过今天原本的调酒师临时有事没来,她过来救个场。”刘莹莹回想起和姐妹们的八卦,据说当时白鸣予说什么活都能干,保洁也行。


    要不是老板想着这么漂亮的样貌去干保洁就是暴殄天物,拍板让她干营销去,白鸣予现在可就得拖厕所去了。


    “哦?也就是说,我可以找她订台了?”男人转了转眼珠子寻思着或许可以下次打着找她订台的借口,来获取她的联系方式。


    毕竟,白鸣予那极具异域风情的样貌,摸到就是赚到啊。光是幻想人就开始兴奋起来,更别说真的了。


    “哎呀哥,你找她不如找我,她这个人独得很,你直接问她都不一定搭理你,你不如问我,想打听她什么事我都知道呀。”


    “这么说来,你和她的关系蛮不错的嘛。”


    男人的话让刘莹莹心虚了一下,她其实和白鸣予并不算认识,白鸣予这个人除了必要的社交以外,不会多交流一句。


    就连她来这上班的原因自己都是听八卦听来的,不过这些并不妨碍她用这个借口拴住面前的老板。


    一想到那些老板就跟失心疯了一样,找白鸣予订台,只为听白鸣予多说几句软话,刘莹莹就气的牙根痒痒,凭什么她说几句就可以轻轻松松赚那么多,而自己就得陪这些家伙说尽好话,还不一定能留得住。


    想到这,她便理直气壮起来。


    “那当然啦,我和店里的人关系都还不错,所以你想知道的事我都知道。”


    “原来我们莹莹小姐这么厉害呀,那我可得好好哄哄你啦”男人油腻笑着,搂住了刘莹莹的肩膀。


    刘莹莹忍着恶心陪着笑,心想着反正白鸣予对什么事都不关心,自己就在这先谢谢她的‘消息’替自己留住这个老板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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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租车内,白鸣予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人偶,无力地将头倚靠其上,任由出租车行驶中的颠簸带动发丝和身体微微晃动。


    冰冷的车窗玻璃紧贴着她的额角,传来细微又持续不断的震动感。


    窗外,城市的夜色是流动模糊的光河。一盏接一盏昏黄的路灯飞速掠过,如同重复播放的枯燥胶片,在她苍白的侧脸上投下短暂而规律的光斑


    眼睛半阖着,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疲惫的阴影,瞳孔里映着窗外飞逝的光点,却空洞得没有一丝焦点,仿佛蒙着一层洗不净的灰翳。


    嘴角是松弛的,甚至带着一丝向下撇的弧度,不是悲伤,而是长久压抑后彻底放空,连牵动肌肉都觉得费力的麻木。


    车内混杂着劣质皮革和消毒水的气味,但她似乎毫无所觉。双手交叠着搁在腿上,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透着一股耗尽心力的僵硬。


    疲惫是深入骨髓的钝痛,麻木则是唯一的镇痛剂,让她得以在这短暂的车程里,维持着一种机械的、无思无想的悬浮状态。


    随着机械女声毫无情感“已开锁”的声音,白鸣予推门进了家,摸着黑将鞋子脱下,光着脚走到冰箱前站定。


    沉思良久,伴随冰箱微弱的灯光和冷气,白鸣予将前几天买的啤酒都拿了出来,随意的放在客厅的地上。


    她并不爱喝酒,除了必要尝同事做的新品之外,就再也没碰过了。当时买酒也只是一时兴起,买完到家就后悔了。


    今天和以往规律枯燥的日子没什么不同,白日去实习的公司上班,下班之后去酒吧兼职,兼职结束后就回家,睡得着就睡,睡不着就写书。


    身体早已习惯这样高强度且枯燥的生活,不会感觉到疲惫。


    但今日也不知道是什么作祟,她感觉很累,或许是情绪影响,但她也摸不准是什么情绪。白鸣予暂且将她归结为被今日酒吧的氛围吵的。


    白鸣予的人生很简单,如同她的名字一般,她的母亲自她出生起就对她给予了厚望,她到也不算辜负她母亲,小时考试总是名列前茅,也理所当然的上了一所top级的大学。


    毕业后,应着母亲的要求,进了一家大公司实习。按理来说这样的人生经历足够使人自豪。但对白鸣予来说,只觉着无趣,所以她选择兼职,一个和她古板人生相悖的兼职。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满室的寂静,白鸣予目光落到手机屏幕上,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孤零零的显示在上面,手机光映出了旁边酒瓶上凝出的水珠,缓缓滑落滴在屏幕上。


    白鸣予任由电话重复的打进,又自动挂断,只是拿起一旁的酒,混着满室的孤寂,咽进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