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这也是苦中作乐，给自己找个安慰吧。不然，因为这事儿把自己再气出个好歹来，就不值当了。”


    李世民苦笑一声，翘着二郎腿坐在石阶上，随手拾起脚边一块小石子，漫不经心地在掌心掂了掂。


    “按照刘武周的进兵速度，恐怕月底就要攻入蒲州，跟咱本部隔黄河对望了。


    不瞒你说，请战表我早就写好了，就压在枕头底下，每天都得看两遍，恨不得立刻往长安发呢！”


    林溪歪了歪头，双手插腰，自信一笑。


    “您别着急，就目前这局势，我估摸着陛下手敕也就这两天了。


    别看刘武周现在气势汹汹，耀武扬威的模样，他也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只要秦王您亲自出马，绝对一战定乾坤，杀他个片甲不留！”


    “嘿，别的不提，单就你这乐观的心态在这大营里真是数一数二！”


    李世民仰头望向满天星斗，眼中映着点点星光。


    “对我就这么有信心？啥百战百胜、算无遗策的，都是古人胡乱编出来的小说话本。再说我又不是神仙，总有失手的时候吧！”


    “嘿嘿，告诉您个小秘密，我天生能掐会算，人称立地货，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载！”


    林溪摇头晃脑，抱胸着胸，摆出一副神棍模样，露出两颗小虎牙。


    “您以后有啥拿不准的，尽管问我！绝对让您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事半功倍，稳操胜券！


    其实啊，您对我的开发还不足百分之五十，我可是个宝藏男孩！”


    她眉毛一挑，语气故意拖长，“您这么慧眼识珠，一定不会让我这颗明珠蒙尘，对吧？”


    “哈哈哈！对对对，就你这没事儿爱创个新词儿的毛病，就够我好好学习一阵子了！至于宝藏嘛，留着以后慢慢挖掘得了。”李世民笑声清越。


    “小时候觉得打仗，靠勇猛拼杀，不怕流血、不怕死就够了。


    可现在愈发觉得，这天下真是一盘大棋，治境安民、政务法度、人事调配，这些战场之外的东西，千头万绪，可全是大学问。”


    “其实啊，我有时也是硬逼着自己一点点学习，晚上睡不着时一遍遍反复琢磨，才能悟出些道理。


    啧啧，就像品茶，越是咂摸，越有滋味。”


    他微微一笑，目光投向远处营地中隐约闪烁的火光，眼中闪过一抹锐芒。


    “学这些，未必能即刻派上用场，但若不学，日后便连个机会都无从谈起。”


    李世民说着，缓缓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目光落在林溪身上，语气郑重。


    “意思就是，别给自己画地为牢，局限了前路！


    你也二十了，以后到底想走个什么样的路，是时候心里有个谱儿。”


    林溪目光微微一闪。静静地微笑着，点了点头。


    三天后，一个让人极为哭笑不得的消息传来了。


    裴寂带人攻打夏县自立的土匪武装，堂堂正规将军，居然让人家一通臭揍后夹着尾巴跑了。


    刘武周则趁势接连攻克夏县，兵锋直抵蒲州，旌旗猎猎，气势如虹。


    实在计无所出的李渊，终于决定把这位丢人现眼到姥姥家的老宝贝召回来了。


    面对四处漏风的烂摊子，李渊小心脏突突狂跳，立刻官宣：“贼势如此，难与争锋，宜弃河东，谨守关西！”


    此言一出，朝野哗然。


    眼看大唐就要从逐鹿天下的雄狮，变成龟缩一隅的病猫，皇图霸业彻底沦为笑柄，似被推到了悬崖边上摇摇欲坠。


    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终于。


    那个敏锐蛰伏、冷眼旁观，憋着等他爹露脸许久的男人。


    终于扛着音箱，踩着专属的BGM，闪亮出场了！


    李世民枕头底下的请战表，跟李渊手敕前后脚火速发了出去：


    “太原王业所基，国之根本，河东殷实，京邑所资。


    若举而弃之，臣窃愤恨！


    愿假精兵三万，必能平殄武周，克复汾、晋！”


    事到如今，再谈啥制衡就太搞笑了。


    李渊也顾不得打不打脸了，当即下令将关中能打的野战军全部交给李世民指挥，并表示要亲临长春宫为老二送行！


    十一月初，李世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了战前一切准备，只待李渊慰问的銮驾一到，便可挥师北上。


    而李渊，迫不得已，平生最后一次踏出长安，亲赴长春宫。


    晨雾未散，长春宫笼罩在一片薄薄的寒气中，校场四周的枫林红叶凋零殆尽，只剩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


    微微摇晃。


    林溪站在玄甲军前列，身着轻便的黑色软甲，束带紧实，发髻高束，干练而精神。


    她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哈出一缕白雾，目光时而投向远处的官道，等待李渊的车驾。


    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


    这地方，一憋就是大半年，终于可以好好出一口闷气了！


    校场上，数万精兵列阵肃立，盔甲在晨光下闪着冷冽的光芒，长矛如林，战旗猎猎。


    战马低嘶，鼻息间喷出白气，踩得地面微微震颤。


    李世民一袭白色战袍，外罩玄色轻甲，腰束玉带，佩剑悬于左侧，站在队伍最前。


    官道尽头终于传来低沉的鼓声，紧接着一阵马蹄与车轮轰鸣。


    林溪眯起眼，远远望见李渊的銮驾在尘土中缓缓浮现，龙旗翻卷，金色的车盖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仪仗队甲胄鲜明，刀枪林立，却透着股刻板的威严和警惕。


    李世民抬手示意。


    校场上，号角声骤然响起，悠长嘹亮，兵士们齐齐收声，队列更加挺拔。


    李世民先跨步上前，突然像想到了什么，脚步一滞，转身看向林溪，嘴角微扬，低声道：“你跟我一起。”


    林溪一愣，抱拳应道：“得令！”


    跟着李世民，两人一前一后迎向官道，披风被风吹得鼓荡如帆。


    李渊车驾在校场外停下，车帘缓缓掀开。


    一年不见，这位大唐皇帝似乎更滋润了，面色红润，颌下短须修剪得一丝不苟。


    一身深紫龙袍，头戴通天冠，缓缓步下车驾，派头十足，步伐沉稳却略显僵硬。


    他先是扫过校场密密麻麻的兵阵，微微一眯，眉梢不自觉地挑了挑，随即落在李世民身上。


    眼神复杂了一瞬，嘴角却很快扯出一抹亲切而温暖的慈父微笑。


    林溪还没看见李渊望向自己的眼神，便随李世民一起单膝跪地。


    “臣恭迎陛下！”


    能感觉到，老李已经尽量官方了，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和蔼，向前迈出一步，双手虚扶。


    “二郎，起来吧，朕此来是为你壮行，无需多礼。”


    李世民袍袖一甩，微微躬身，“谢陛下。陛下亲临，臣等备感荣幸，定当以


    死报效，克复河东，不负陛下重托！


    “好！好啊！如今贼势汹汹，二郎能挺身而出，朕心甚慰！李渊抬手重重拍了拍李世民的肩膀。


    笑声爽朗，刻意拉长了尾音，显得格外亲切。


    “河东失陷，多因前线调度失当，绝非武周有多强横！李世民手按剑柄，嘴角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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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此战定能一扫前耻，重振我大唐雄风！


    李渊闻言，全无尴尬之色，眼中笑意更浓，颔首赞许：“好！天佑大唐！二郎有此志气，朕又何须多虑？


    河东乃我大唐根本，二郎此去，务必小心谨慎，莫要轻敌。朕在长安，等你凯旋的消息！


    “陛下教诲，臣铭记于心！李世民抱拳一礼，稍稍侧身，话锋一转，谦逊笑道。


    “不过，此战能有胜算，全赖林溪与众将士勠力同心，臣身边有他们相助，方能胸有成竹。臣一人之力，实不足以成大事。


    李渊的目光顺着李世民的话音落在林溪身上，立马露出了一个夸张的温和笑意。


    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伸手将林溪拉到身侧，亲厚地拍拍后背，温声道。


    “林溪啊，上次平叛之事你立了大功啊！朕怕你年纪尚小，封赏过重恐让你心浮气躁，故而暂缓了些。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此战若胜，凡有功者，朕必不吝封赏，定叫你们名扬天下，富贵加身！


    林溪心中暗笑：啧，不管啥时候，脸皮厚都是硬道理！暂缓一年可还行？


    她忙抱拳高声应道：“谢陛下隆恩！臣一定竭尽全力，随秦**复河东，死而后已！


    校场中央，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早已准备就绪。


    李渊登上高台，他双手接过兵符，高高举起，目光扫过台下数万将士，声音洪亮。


    “今日，朕亲授兵符予秦王李世民，命其率精兵北伐，剿灭武周，收复河东！


    将士们，尔等当以死报国，扬我大唐天威！


    台下将士齐声高呼：“誓死效忠！大唐必胜！


    刹那间喊声震天，战鼓擂响，长矛高举，声浪如潮。


    李渊将兵符郑重递到李世民手中，“二郎，成败在此一举，切勿辜负朕心。


    李世民双手接过，深深一拜：“臣定不


    辱使命！”


    仪式完毕，众将上马，亲兵牵来宝马特勒骠，李世民再次拜别。


    李渊亲自扶起，紧紧握着儿子双手，老脸上满是期冀与欣慰，目中似有浑浊的泪光闪动，意味深长。


    “二郎啊，唉，阿耶老了。此战若胜，这大唐的天下，终归还是要靠你们年轻人撑起来……阿耶对你寄予厚望，你，要多努力啊！”


    李世民闻言一愣，缓缓抬头，望着李渊那许久不见的、陌生又无比熟悉的面容。


    晨光映在他父皇的脸上，掩不住眼角细密的皱纹和颌下短须间隐约的银白。


    那双曾威如雷霆的双眸，此刻却带着几分疲惫与小心翼翼。


    他眉头一皱，咬了咬牙，喉头滚动。随即，眼中亮起一抹难掩的炽热光芒，宛如星火燎原。


    当儿子的也忍不住握紧老爹的手，字字铿锵：“儿谨记阿耶教诲，定当扫平贼寇，振兴大唐！”


    林溪在一旁，摇摇头，悄悄撇嘴一笑。


    号角声再次响起，战鼓擂响，节奏急促，数万精兵齐齐转身。


    李世民翻身上马，前蹄高扬，鬃**在晨光中飞扬。他高举长刀，朗声喝道：“全军听令，向龙门开拔！”


    大军开始移动，尘土飞扬，数万步兵铁骑如洪流般向龙门关方向席卷而去。


    李渊站在校场高台上，目光追随着大军远去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顿感身心疲惫。


    这隋末乱世的难度系数也太高了，自己是真玩不动啊，还是谁行让谁上吧！


    他大手一挥，语气果决：“回长安！”


    车帘落下，仪仗队迅速整队，沿着官道缓缓西归，尘土渐散，只剩晨雾中隐约的龙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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