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最终没扛住**了。


    李渊高超的玩人手段又一次得到了实践的检验。


    先给你把希望提升到顶点再接二连三、一波一波地打击你、消耗你。


    让你心乱如麻又不会完全丧失希望。


    每当你咬牙忍辱重新建设起一丝残存的心理防线时他就冷不丁再补一刀把你推向更艰苦的两难抉择。


    直到你无法接受梦想一次次破灭怨恨、激动、愤怒情绪冲上极致、放弃理性思考。


    决定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时便已经彻底落入他的陷阱之中。


    而这环环相扣、**不见血的精神折磨大概从李密拉着投唐队伍进长安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哟呵林中郎还真让你给说中了！李密可够贼的嚷嚷着要北渡黄河去洛阳没想到抄小路奔伊州去了。”


    右翊卫将军熊州镇守史万宝端着大刀一脸逮住大鱼立功心切的兴奋表情扭头瞅瞅林溪。


    “你咋就这么肯定他会走这条道？”


    “史将军兵不厌诈。我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陛下也不会把差事交给我啊！”


    林溪恭敬抱拳微微一笑“熊州兵马都为您节度我就是个跑腿出主意的下面这仗该怎打还请将军指挥。”


    “那还不简单？李密徒众玩命跑了这么久估计早就累个臭死只能束手就擒！”


    史万宝昂首挺胸


    “不费事先派精锐刀盾手掩杀过去截断河道两头。


    实在不行就**齐发把这帮叛贼射成筛子。反正陛下要的只有李密的脑袋！”


    李密死死盯着山坡上那匹在夕阳下泛着血色的白马眼中闪过一瞬惊疑随即怒焰迸发。


    最后只是扯出一抹决绝的冷笑。


    胯下乌骓在河水中一跃腾起他猛地拔剑高喝“身陷死地唯有力战！兄弟们随我杀出一条血路！”


    “哼！困兽之斗不识时务！”


    史万宝斜眼冷哼一声顿时挥手下令战鼓擂动两军交锋。


    林溪一言不发驻足凝望。


    暮色四合残阳如凝血悬于天际将战场浸在片橘红色朦胧的光晕里


    。


    鲜血在尸体下汩汩淌进伊水，荡起一圈圈金光跃动的涟漪。


    无风的空气中，刀剑铮鸣和厮杀喊声在山谷间碰撞回旋，久久回荡。


    毫无疑问，这是李密历经大小百战的人生中，最后一次被半渡而击。


    哪怕在惊惧交加、濒临极限的绝境下，曾经威震中原的瓦岗军还是爆发出不小的死战之力。


    养精蓄锐，占尽主场优势的唐军竟占不到什么便宜。


    史万宝粗眉紧皱，一脸厌弃，像吃了臭虫一样恶心。


    大吼，“撤下刀盾手，弓箭手给我顶上！把李密那龟孙射成刺猬！”


    四面熊耳山密密麻麻，冷森森的箭头对准河中，眼看就是一场**。


    “将军且慢！”林溪砰地一把抓住史万宝的手腕，急声道，“请将军先不要放箭！”


    “嗯？”史万宝不满，粗眉一挑，斜眼瞪过来，“林中郎这是什么意思？”


    “这些瓦岗士卒本是大唐降卒，没必要白白损伤！


    再者，李密虽反，好歹是中原枭雄，总得留些最后的体面，毕竟陛下还指望招抚山东旧部。”


    “林中郎有何打算？快说！”史万宝不耐烦地抖了抖大刀。


    “不如我下去劝降李密，给他个体面收场，大家都好看！”


    看史万宝一脸狐疑，林溪抱拳郑重道，“陛下赐我相机决断之权，此事我自有分寸！


    史将军，若有闪失，唯我是问，还请将军暂缓放箭！”


    说着一夹马腹，飞驰直奔河中战场。


    李密早已满身鲜血，汗水混着血水淌下，手中长剑犹自紧握。


    望着林溪孤身策马而来，“林郎.好手段啊”他喘着粗气，目光如刀，恨恨道。


    “若非念及往日情谊，在收到李渊手敕时，我就该杀了你”


    “密公，您别这么看着我。我虽然不是啥好人，但这么大一盘棋我可下不来！”


    林溪翻身下马，摊手苦笑，语气半真半假，“说实话，我知道的也没比您多多少。


    要不被您砍了，要不被陛下砍了，我这脑袋保得也不容易。”


    “好，既然如此，就让我死个明白吧”


    李密喑哑低吼，剑尖颤巍巍指向林溪，“李渊从一开始，就


    没想放过我对吧？”


    “当初，陛下大张旗鼓、夹道欢迎地招您入唐，结果却给您封了个光禄卿。


    一面厚待降将，一面苛待降卒，啥意思？您现在该明白了吧。”


    “.一个是给天下人看的，一个是给我李密看的，对吧？


    让我不甘受辱，又以为士卒尚有归唐翻身的希望，才主动上表请出长安招抚旧部。”


    “半路上，张宝德为何突然叛逃？”李密咬牙切齿，眼中怒焰欲喷，“是你做的手脚？”


    “唉，这事儿您不能怨他。他刚把家眷接到长安，一个正妻两个妾室，四个娃嗷嗷待哺，最小的刚会叫爹，全家指着他那点俸禄买米下锅！”


    林溪叹了口气，语气里透着几分戏谑，“跟着您跑了，他这一家老小，怕是要活活饿死街头！”


    “我就是跟他提了一嘴，您估计有这打算，顺便把陛下的意思暗示了一下，他是个聪明人，立马就明白了。”


    “我派了亲兵日夜监视你，若有风吹草动必定察觉，你怎么接触的张宝德？”


    “这最简单了。”林溪咧嘴一笑，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


    “瓦岗兄弟们苦啊，跟着您混兜里一个大子儿没有，投唐后连饭都吃不饱。


    我们秦王府啥都缺，就是不缺钱”


    李密一咬牙，“那你如何知道我要去伊州，是张善相背叛了我？”


    “没有、没有，张善相忠心得很！”林溪摆摆手，笑得一脸无辜，“主要是您那封信根本就没有送出去。”


    林溪一招手，从唐军阵中策马奔出一人，低头垂目。


    “其实，我是不想提的，但这小子说受您大恩，非要送您最后一程。”


    “参见明公！”


    “.常乐？是你！”李密先是瞠目一震，旋即喑哑苦笑。


    “是你，我就不奇怪了，从到瓦岗开始，你就一直做我的亲卫，我大大小小的机密事情，哪件能瞒住你呢？”


    “明公，您的恩情，常乐没齿难忘！”


    常乐单膝跪地，眼中泪光闪烁，“只是各为其主，明公反唐，属下只有尽忠秦王，报效大唐！”


    “起来吧”李密缓缓伸出手，摸了摸常乐的头，眼神复杂，似悲似叹，“你大哥常何可有消息？”


    “大哥.投


    了王世充。


    李密仰头长叹，“听说秦叔宝、程知节、罗士信等几位将军都迫于无奈，投了王世充。


    明珠暗投，可悲可叹！对不住他们，是我李密无能！


    “林郎不愧是秦王的高足，一个月不到，就把我瓦岗上上下下渗透至此，真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李密苦笑一声，声音喑哑，眼中却闪过一抹释然。


    “李先生，秦王对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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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始终一片赤诚，可昭日月！他常说希冀能与您匡扶天下、共创盛世，不负当日诺言！


    林溪凝望李密，神色复杂，“可惜，您没有早投唐两个月.


    李密一皱眉，“此话何意？


    “如果您能跟随秦王二战浅水原，亲眼见证一战灭国之威。或许今日，您已是他麾下最得力的骁将。


    您与秦王，相逢于微末，共论天下大势之雄图，又并肩东进，扫荡群雄。


    本该是段有始有终的乱世佳话、千古美谈！如今至此或许，就是天命吧。


    李密愣了片刻，低头暗笑，肩膀微微抖动，旋即仰天大笑，笑声悠荡在残阳中，豪迈中透着深深苍凉。


    “林郎啊，你可知何为天命？


    林溪垂眸，声音低沉却坚定，“但尽人事，不问天命，只要问心无愧，便好。


    “哈哈哈，然也！


    李密猛地转身，目光扫过身旁将校，声如洪钟。


    “诸位兄弟，我李密不顺天意，强逆大势，害兄弟们白白送死，愧对诸君！


    李唐有天命！秦王乃当世英杰！尔等当投明主，勿随我自陷绝路！


    “记得多年前，林郎就曾与我在溪边谈到项羽。数载光阴弹指而去，恍然如梦。


    如今此时此地，恰如乌江，英雄末路。看来，我李密今生之路也算是到头了。


    剑身映着残阳，寒光凛冽，“此剑随我多年，沙场饮血无数，今日之后，就送给林郎了，也算谢你百里相送之情。


    残阳泣血，映着剑光闪烁，乌鸦哑鸣，狂风骤起，连天衰草瑟瑟摇曳，伊河水汩汩低吟。


    李密提剑在手，凝望身旁血泪纵横、咬牙不语的王伯当，泛起一抹淡淡笑意。


    面向东方，声音低沉却平静，“如果可以的话，能否将我的尸骨送回中原？


    林溪默然片刻，喉头微动，“.没记错的话，先生应该是长安人吧，叶落归根，何必执着中原？”


    李密背对落日，仰头眺望着逐渐被夜幕黑暗笼罩的东方，双目微闭，似在遐想，又似在追忆。


    口中喃喃道，“我的根在洛阳城下，纵使身死，魂魄也一定会飞回去的。”


    寒光一闪，剑锋划过咽喉，嫣红的鲜血滚烫泼洒，伴着夕阳最后一抹余晖，黑色的身影静静倒下。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低沉的啜泣，“明公，伯当不负您！”“噗”一声，鲜血喷涌，王伯当拔刀自刎。


    随着第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瓦岗残兵如梦方醒，刹那间悲声响彻四野。


    群乌惊起，冒着凛冽寒风振翅而飞，东归中原。


    “当隋政板荡，炀帝荒淫，动摇中原，远征辽海。


    李密因民不忍，首为乱阶，心断机谋，身临阵敌。


    据巩、洛之口，号百万之师，窦建德辈皆效乐推，唐公诈以欣戴，不亦伟哉！


    犹存麾下数万众，苟去猜忌，疾趣黎阳，任世绩为将臣，信魏徵为谋主，成败之势，或未可知。


    至于天命有归，大事已去，比陈涉有余矣！


    或以项羽拟之，文武器度即有余，壮勇断果则不及。


    乌阳既升，爝火不息。狂哉李密，始乱终逆。”


    【PS：作为新旧唐书单独列传的反王，认为很多正经历史书都低估了李密的含金量。


    小时候也因瓦岗散将罪魁祸首讨厌他，但现在再读，真心觉得是位悲壮枭雄。


    尤其史书那句：今不杀我，听使东去，足明王者不死！天予不取，岂能束手与人？


    绝境中奋起一搏才是真的自信强者！起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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