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好久不见。”师韫闻举着滚灯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曹羲融，师韫闻就直直地站在他面前，一点点小心翼翼地看曹羲融，似乎觉得再不多看几眼，就又跑了。


    而曹羲融等着师韫闻把滚灯放回，师韫闻迟迟没有动作，看着因为碰撞不小心发亮的滚灯：“师尊寻了好久才寻到的几只光蝶做成的这种小玩意还挺新奇的，难怪少主喜欢。”


    “啊，这不是给我的，给满满的，阿闻，我早就不喜欢这些了，你忘了吗？”


    师韫闻收敛笑颜，凝视曹羲融依旧未变的笑脸，手上握着滚灯的力道不由重了两分，干笑了两声


    “是我忘了，时间太久了。”


    曹羲融听着师韫闻干涩的嗓音才尝出几分不对劲，边说着“哎呀哎呀”边放下手中碍事的玩意儿，从自己的胸前掏出一个青色的香囊，


    “你看，我从山下给你带的，煊汉州没有的绣花样式，好看不？”


    师韫闻接过那个香囊，看不出来缝的什么但针脚干净，走针利落，大概是一个善于女红的姑娘家。师韫闻看着香囊，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心像是被绳索束缚，怎么呼吸都于事无补，得不到一点氧气。


    曹羲融看着师韫闻欲言又止的样子，走近问他：“不喜欢吗？”


    师韫闻抬眼看着一脸关怀的曹羲融，“哪敢，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姑娘做的，香囊如此私密的物什，若是贸然收下，又如何向她交代呢？”


    曹羲融盯着香囊，显然是没有考虑过那么多，他呆着，思索怎么告诉师韫闻香囊的来历之后还要让他安心收下。


    “少主，若是他人相赠，还是不要转赠较好……”


    “不是别人送我的，你放心收着就行，再说了，这应该不算叫香囊，里面都是药材，应该叫药囊，你看名字一换，意思不就不一样了？”


    师韫闻听着这句歪理，也不知道怎么回复曹羲融，只好自己收进袖袋里。


    师韫闻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己心中计划了好久的重逢被这个不明来路的香囊搅得稀巴烂，他正想着怎么凌迟这个香囊时，曹羲融突然抬起头，正对师韫闻低沉的目光。


    “哦对了，我忘了给你说，重固封印就在这几天了，我打算今天申时就走。”


    师韫闻注视着曹羲融雀跃的目光，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向曹羲融开口：“这次……我可以跟着一起吗？”


    曹羲融被这句话哽住了，他想过和师韫闻一起，但……但封印事关天下，出不得差错的，再说了，煊汉州守了三千多年的封印从来都是本年的赤帝后裔与其命仆一并，从来都没有外姓人啊！


    然而曹羲融脑中又想起第二种声音：“曹羲融！你在说什么啊？阿闻是外人吗？你连他都信不过吗？”


    不是信不过，是……是这事很重要，而且他也没必要和我一起受苦受累对吧？瑶寨湿气那么重，蚊虫还多，他被咬伤怎么办？白玉雪山终年冰雪，他染上风寒怎么办？不行，他就在煊汉州等我，也就一年多，回来就好了。


    曹羲融欲开口，但已经被师韫闻满脸的不舍和失望填满了，他看着师韫闻微蹙的眉头，忧伤给他的容颜披上了水雾般的纱，那双寒眸告诉曹羲融：“少主，你不要拒绝我，好吗？”


    确实，曹羲融没办法拒绝，每回师韫闻露出这样的神色他都只能折旗投降，可是这事没法商量啊！


    曹羲融拉住师韫闻的袖口，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敢看着他袖口的花纹，飞鸟衔竹，他最喜欢的样式。


    “阿闻……我……”


    “我知道了……我不会为难少主的……”师韫闻缓缓低言，看着埋着头的曹羲融，断断续续呼了几口气，但也难以平复起伏不均的呼吸。


    “这次没有像上次那样半夜偷偷摸摸地跑掉了，倒也挺好。”


    此话一出，曹羲融松开师韫闻的衣袖，拍平被自己抓皱的袖口，抬头，眼神坚定地看着师韫闻：“那你不准离开我的视线，听到了吗？”


    师韫闻一愣，没想过这样的回答，呼吸更加混乱，连“好”都忘了说，只是猛地点头，重新举起被弄皱的袖口，其实已经没有抚平的必要了。


    曹羲融以为师韫闻还是不开心，凑近师韫闻，拂开他额前过长遮住眼睛的发丝，轻声问他：“阿闻？”


    师韫闻回看向他，眼底的颜色已经换了另一种，少见的明媚渐渐浮出水面，看着眼睛睁得溜圆的曹羲融，隔着衣袖牵住曹羲融的手腕，再整顿自己的表情：“那我申时去哪里等少主。”


    “啊，娘在密林等我，你在密林前等我就行，多带点衣服啊，你每次都穿得少。”


    师韫闻手指的温度还停留在曹羲融手腕上，不去想其他的事情之后，额外的热度格外明显，这热丝还会蔓延，一点点顺着手腕到手臂再到脖颈最后交汇到脸颊。曹羲融借着去收拾行李的由头飞速逃离，师韫闻看着曹羲融慌张的背影，瞥了一眼他忘记拿走的小玩意儿，那盏滚灯已经熄灭了，师韫闻拿起滚灯，晃了两下，又将睡着的光蝶唤醒，暖黄色的光色映在刚刚牵过他手腕的指尖，师韫闻摩挲着，欣赏着，最后莞尔一笑。


    曹羲融走得飞快，似乎这样就可以将讨人厌的热风甩在后面。


    热风是走了，心里的热气还冒个不停。


    师韫闻的熏香是换了新的吗？衣服的布料是改了吗？


    他……他是画眉了吗？


    越想越烦，每一个问题都伴着师韫闻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出现在曹羲融的脑海里。曹羲融深吸一口气，强硬地使自己的大脑清醒。


    “怎么了羲融？”


    曹羲融回神，看见他的叔父身着锦绣盘龙暗紫长袍，神色温和地看着他，许久未见了，曹敬先的脸上皱纹又添了几道，应是管理煊汉州过于操劳了。


    “叔父，没什么事，您近日可好？”


    曹敬先摆了摆头，垂下眼在曹羲融的身上逡巡，看着他一脸人畜无害抱着一堆玩具的傻样，不经意地问起曹羲融要去哪儿？


    “去……”曹羲融本想直接说明自己下一步的行动，但看着曹敬先的笑容透露出一种……说不上的诡异，见他的叔父笑意越来越深，越来越浓，曹羲融硬着头皮接了下半句：


    “去给满满送玩具，叔父我先走了！”


    曹羲融侧身离开，走到满满的寝殿时，他身上那股没由头的寒意仍然萦绕他身，“叔父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想，曹羲融叹口气，无力地走进满满的寝殿。


    三年足够物是人非。


    和满满闲聊了几句，曹羲融感觉自己心情好了些，便叮嘱了一些事宜，拍了拍衣袖往密林走去。


    密林在煊汉州的东南侧，常年浓雾不散，曹羲融也弄不清楚煊汉州建在燚江灵气最浓的地方，又怎么会冒出这个阴森森的地方。


    曹羲融站在密林前，浓雾听话地在不知道哪位先人布施的法痕后活动。密林一直是煊汉州小孩子们的禁地，曹羲融此刻却可以开这个先例，他得意地想着该怎么婉转地给玄翼和皂羽他们炫耀，还有给阿闻好好说说他是怎么进密林，干了些什么。


    想到这里，曹羲融突然发笑，很浅一声，但也把自己吓到了，怎么回来了总傻笑啊！


    摇了摇头，今天下午那股奇怪的感觉又升起来了，这次应该不是热风作祟了，这四周连一点活人气都没有，那应该是太冷了，曹羲融一锤定音，成功找到借口之后点了灯往密林里走。


    古树纵横生长，密密麻麻的叶片遮住了阳光，裸露的树根不受拘束到处走，曹羲融也只能凭微弱的烛光辨清方向。


    终于看到妘衡模糊的身影，曹羲融快步跑过去和妘衡问安，妘衡摸了摸他的头，将烛灯接过，替他照亮他们前方的石壁。


    曹羲融看着被树根占领的石壁，不禁伸手去触碰。曹羲融的手随着那些奇怪的符文将整个石壁摸了一遍，他想扯去那些树根，却被妘衡阻拦。


    “别去扯，他们保护她又抵御她。阿融，你过来。”


    曹羲融闻言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向妘衡靠近，妘衡从袖中拿出一块透亮浑圆的玉佩，金箔丝丝入扣在玉的附近，玉的中央又是一圈金箔，纹着一只眼方双角的兽，这是什么，曹羲融从没见过，他想问问妘衡，妘衡像是看透了他的所想，摇摇头。


    “这是你父亲给你留下的，玉是昆山玉，他托普静乱毕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么一小块，只能做成金镶玉委屈它一下了。”


    昆山玉，世间大多人只在百宝通鉴上见过，但也只是寥寥数笔，人们都认为此品已绝，或是根本不存在世间，有人穷尽一生去寻找，也只能殡在半途，没想到他师尊却找到了，普静乱毕真是个神人。


    通鉴有云：“昆山玉，上乘仙品，聚仙灵之气，通人道，闻燚江之女尝求王母得此玉，聚其郎君之魂魄，不周山崩裂之际，散落人间，不知其踪。”


    曹羲融端详着玉，这不仅是一块千年难求的仙玉，更是他父亲留给他的遗物，又过19年，他再次听见关于他父亲的事。


    “阿融，这是第一重封印，带上玉佩之后去加固，结束后就去霖涧从小道走。”


    “娘！这……师尊没教啊？！”


    妘衡一哂，留下一句“你会的”便消失在浓雾中。


    曹羲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仔仔细细把这么多年的招式都想了一遍，确实没教怎么加固封印啊！


    这么耗下去不是个法子，曹羲融打算先试一下运作斩玉心经，看有没有效用，回转自己身体中的真气，直接使出斩玉第十三式，也就是最后一式。


    曹羲融心想既然要加固封印就得来最硬的最强的招式，曹羲融打出最后一掌，刹那五脏六腑爆裂般的痛感从各处传来，视线模糊，鸣声充斥着耳腔，额间渗出冷汗，下盘也瞬间发软，在倒下前的瞬间，曹羲融伸出右臂支撑自己不至于那么狼狈。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我怎么会连斩玉都使不出来？！


    心里的恐慌越发强了，其实近日来，他身上的真气滞留就越来越强，总感觉身体上有一部分被挖去了，余留的神力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庞大的消耗。


    我是不是被下毒了？不应该啊，我吃的都是我自己做的，我给我自己下毒吗？


    猛喘了几口气，抹去脸上因堵塞迸发的血，扶着石壁站起来，突然，石壁上爆出一道强烈的白光，上面的树根也开始脱落，真面目才真正显现。


    四围雕着八卦，内里四只神鸟首尾相连，中间便是那个十二旋光的太阳，曹羲融见他自己的血有用，又咬破手指，抹在手掌上，放入太阳之上。


    白光迸溅，刺破浓雾，直冲青云巅，渐渐地开始扩大，照亮整个密林，八卦也开始移动旋转，神鸟从石壁上飞出，带着金光自密林飞出伴着一声声鸣叫消失在云端。


    煊汉州的人放下手头的事，呆呆地看着这神迹，师韫闻不语，只是看着白光，普静乱毕痴痴地看着神鸟，曹敬先蹙眉，只有满满和羽翼兄弟好奇地询问，当然只有满满和玄翼两个人在问，皂羽在点头。


    待白光散去，石壁上的神鸟归位，树根再次覆盖石壁，曹羲融才回过神，手掌上的血迹已然消失，伤口也愈合了。


    这就算加固封印了吗？不愧是我！


    曹羲融满心欢喜地走向霖涧，刚踏步进去就听见满满和玄翼在拌嘴。


    “你去得了就很了不起吗？本小姐还不乐意去呢！在煊汉州和晚晴妹妹钓钓鱼，逗逗鸟自在得很！阿闻你不准笑！”


    “是吗？那你到时候别像上次那样送双鲤说什么加一个人也没事。”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怎么不记得，不会是你为了坑害本小姐瞎编的吧？”


    “就上次你哥偷摸回来顺竹子为了补你和别人拌嘴打破别人家屋子的时候，你哥说舟车劳顿你就别去了，你刚开始答应得好好的，后来我们走了一半路了突然你说你想来见师尊，我们不得已又把你捎上耽误半天的时候！”


    “你……你瞎说！我……我怎么可能这么任性？你说是吧，师尊！”


    普静乱毕坐在仙槎上低头偷笑，突然被点名，茫然地看着二人，


    “啊……嗯，对。”


    “师尊！！你听了吗？！！你不能这么惯着曹昭宓！”


    满满一脸春风得意地看着玄翼，听见有脚步声急忙回头，果然是她哥。


    “哥哥！！！满满大战玄翼又赢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吗？这又是多少回合了？”曹羲融边笑边敲她额头，“不能再这么气他了，你瞧，他都老了。”


    玄翼听见最后四个字，眉头都拧在一起了，


    “是吗？我和你一同出生，我老了，你也没年轻到哪里去。”


    “嗯，阿闻，我见老吗？”


    师韫闻摇摇头，顺便出手将因血汗凝在额间的碎发捋顺，


    “少主还是一样俊朗，怎么会见老。”


    玄翼啧了一声，坐在皂羽旁边，心里计划着下次怎么赢回来，突然闻见一股熟悉的味道靠近，这是他今早皂羽选的新香。


    “哥，你不老。”


    老子回来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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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一重封印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