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谁，你亦是做得滴水不漏。可是，为何不能多为你自己想些…”穆尔指腹轻擦过字迹，眼中水雾早已成迹，在落款处晕出一朵墨花来。即使心中万般不甘，也只能下咽，中原律法当头，如何任由得自己胡来。


    穆尔将信件仔细收好，只是眼底悲戚难以化开，看向一旁丫鬟，“你唤何名？”


    丫鬟兀自抹着泪，被这忽然一问，晕了头脑，迟钝半晌才堪堪反应过来，“公子是在问奴婢吗？”只是这话一出口，才想起这屋内能搭上话的，只有其二人，又羞又恼，“公子…公子见怪，奴并无姓名。”


    “娜仁将你二人托付于我，若是你们愿意，我便带你们回草原。若是你们不愿，我会给你们一笔钱财。后半生，只要不挥霍无度，不愁吃喝。看你二人，如何抉择？”


    “夫人说起草原时，眸子总是亮晶晶的。她总说，那里的民风淳朴，奶茶香甜…若有机会，会带着我们一同去体会。”丫鬟神情坚定，双腿直直跪倒在地，“我们愿跟着公子回草原，多谢公子收留我们。”说罢，头便狠狠朝地磕去。


    力道之大，就连穆尔一时间都未将人拉起，只得由着她去。


    沉闷磕头声响，带着隐隐的啜泣，“一拜，拜夫人往日种种恩情。二拜，拜夫人临终挂念。三拜，拜公子心善。”


    见丫鬟额头血污一片，穆尔眸中闪过不忍，“日后，你便唤碧落，不必再以奴婢自称。”


    “是，奴…碧落知晓了，多谢公子赐名。”


    “娜仁阿姐生前最是爱美，还托你将其遗容整理好。晚些时候，我再来接你们。”


    “是，公子，您就放心交给我吧。”


    见男人身形走远，碧落才将脸上泪痕尽数擦去，悄声走进屋内，“夫人，碧落这就给您梳洗干净。到时，接您一起回家。”


    彤彤一双大眼睛红肿，强忍着喉中悲戚，生怕惊扰了女子的轮回路。只敢小声蹲至床边，脸贴近夫人掌心，感受那还未散去的温存。


    见穆尔久久不回，几个姨太太本就心虚，眼睛一直四下观望。


    “怎么去那么久？”


    “不知道啊，若是那丫鬟将那些陈年旧事都捅出去了，岂不是完蛋了。”


    “你当初做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如今？”


    “你就闭嘴吧，平日里，你可没少冷嘲热讽，谁也别说谁。”


    “我怎么…”


    三姨娘余光一瞥，见男人身影，立即轻咳两声，“咳咳…”


    几人这才堪堪老实下来。


    只是这冷言冷语，多少是被穆尔听了去，男人冷笑一声，气压极低。就是连一旁的衙役，都被震慑住，微微低垂下头来。


    “我看几位姨娘，也过不惯那平民百姓的日子。不如就发配到浣衣院，去学点手艺，也不至于沦落街头，活活饿死。”


    此话一出，姨娘们个个是花容失色。说得好听是洗衣服，再说直白些，那哪是人过的日子。日日吃不饱穿不暖，还要供人责骂。若真是进了那牢笼，怕是只能在里头活活被折磨死。


    “公子…公子，不…官老爷，求您网开一面，就放过我们吧。”


    “是啊，我…我愿意将钱财尽数归还，只求您不要将我发配至浣衣院。”


    “出家，对，我自愿出家…还求您，高抬贵手。”


    ……


    女子声音本就尖利，再加上几人鬼喊鬼叫，吵得人头脑发晕。


    “够了，”穆尔额角青筋直暴，眼神冰冷扫过几人，“若是不想在里头多吃些苦头，现在就闭嘴。不过，你们倒是提醒我了。这贪污来的公款，理所应当就该上缴。给你们一日时间，将贴补出去的银子带回。如若和账上对不上，那就拿日后在浣衣院的工钱抵扣。直至还完了，再出来。”


    几人一听，身子瘫软，险些摔倒在地。若是进了浣衣院，不奢求出去，手中有钱财多少能打点些。况且，这金子拿回家只进不出，开这口估摸着也是空手而归。岂不是，在里头熬成死，都无出头之日。


    小姨娘不知哪来的力气，将按着的衙役一脚踢翻，整个人扑腾在地，“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这钱本就是老爷给我的，哪有返还的道理。”


    穆尔冷笑一声，语气凉薄至极，“此话当真？”


    就算是县老爷来了，也无随意处置人的权利。小姨娘一想通，硬气不少，昂起的脑袋在触及男人目光，咽了口口水，“当…当真。”


    “那好，按照当朝律法。私藏赃款，恕不配合者，其罪当诛。既然如此，斩了吧。”


    男人冰冷语气一下，如同当头一棒，将几人打得晕头转向。


    衙役得令，将人牢牢架住，便要拖下去。


    小姨娘一看情形不对，双腿发颤，眼中惊恐溢出，“不…不，我…我反悔了！官老爷…求您，我愿……啊！”


    凄厉尾音在院中久久消散不去，徒留一地拖痕。


    姨娘们哪敢再多言一句，只能紧挨在一团，小声抽泣。


    丫鬟和家丁在一旁满脸哀泣，他们的命在权贵眼中，莫过于碾死一只蚂蚁如此简单。想必是难逃一劫，充当群陪罪羊罢了。


    罪不连诛，下人们无非是自身难保，又何须将莫须有的罪名扣之。穆尔轻叹口气，就当是娜仁阿姐仁慈，“至于你们，到账房领过工钱，便回家吧。”


    下人们一听，错愕抬起脑袋。不敢多做停留，赶忙朝着账房去了。


    “穆尔王子，剩下几人如何处理？”


    “先押回县衙，等候发落。”


    “是。”


    待事情处理大差不差，穆尔才再度回到屋中。那监门官哪还有个人样，满嘴污秽，眼神错乱，嘴中还不断喃喃自语。


    “压出去，游街。”


    正值晌午，百味轩施粥队伍只增不减。几人忙得是不可开交，连口饭的时间都未曾腾出来。


    几人哪知，这背后，商贾们还出了不少力嘞。说其愚笨，还知将名单抢来；若说聪慧，又不知从哪弄了个横幅，其上赫然写着：百味轩善心施粥几个大字，生怕来往人错过了。


    平民窟本就人口不少，这横幅一拉，就是连十里八乡的乞丐，都想来蹭上两口。


    商贾们正得意呢，就听一旁百姓聊天。


    “你们听说没，穆尔王子带着一群人，将监门官给抓了。”


    “怪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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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经过那里时，就见几个官兵在外头守着。”


    “话说，这事你们怎么知道的？”


    “你傻啊，那府中的家丁们，刚刚被遣散了。这消息啊，早就在城中传开了。”


    “啧啧啧，前几日，还见他在和风楼一撒千金呢，真是世事无常哦。”


    “权贵的事情，那也是你我二人能揣测的？”


    ……


    商贾们一听，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出兴奋。也不顾手上拿着横幅，兴冲冲地便朝着西街去。正好赶个凑巧的，那牢车刚从府中出来。


    衙役见门口围了一圈看热闹之人，出口驱散，“都让开，让开。”


    人群退至一边，眼神无不是死死锁定那劳车之中的人。只见男人，一头鸡窝造型，满身污秽，身上恶臭不已，任谁瞧见了，都是一副嫌恶模样。偏偏那人，还是一副痴傻笑意，看上去疯疯癫癫。


    “你们说，这监门官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不知道啊，莫不是钱财被没收了，受了刺激？”


    “我看未果。”


    “说来也解气，商会被其弄得乌烟瘴气，早就该倒台了。”


    “就是，就是，办得好！”


    人群中，不知谁大声喝彩，其余人跟着喝彩起来。那牢车后，乌泱泱地跟着一群人，好不壮观。


    一切处理殆尽，穆尔神色复杂，目送劳车一路远行。只是，这百味轩三个大字，未免太过于招摇。若是被有心之人，打着吃人血馒头的旗号，岂不是给苏浅浅徒增烦恼。一时间有些慌乱，刚想下楼将横幅收起，就见其后越来越多商铺名号。


    “支持商会光明，杜绝贪污腐败。”


    “支持商会光明，杜绝贪污腐败。”


    “支持商会光明，杜绝贪污腐败。”


    这口号，一声高过一声，似要将那城中搅个天翻地覆。但句句在理，句句言明民心。


    此事，如此大阵仗，倒是极为像那人手笔。穆尔眸光幽暗一瞬，就听背后房门响动。


    “看来，穆尔王子性质颇高啊，这场大戏如何？”


    带着戏谑意味的话语扑面，倒是和说话之人别无二致。


    “拖丞相的福，好看得很。”


    “那便好，如此大礼，便还得上你不辞万里送来的心意了。”只是这心意二字，季云深咬得极重，带着些轻佻意味。


    穆尔自然知其在说什么，无非是想划清，自己与苏浅浅之间的关系，“这倒是不劳您费心，我和浅浅姑娘一见如故。如此小事，不足挂齿。”


    “客毕竟是客，哪有免费送礼的道理。”季云深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据我所知，你父皇年岁已高，想必这王位也不好坐吧。”


    穆尔眉心一跳，心中暗觉不好，“你什么意思？”


    “如今局势多变，你自保已是难事，如何担得起情爱？”季云深手中短刃发出寒光，血红玛瑙晦暗如深，“不如，和我谈笔交易？”


    在人地盘，如人肉刀俎。况且，男人就句句属实，真有助力，也算不得坏事。穆尔犹豫半晌，终是开口，“说来听听。”


    天边，乌云压境，城内喧嚣无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