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左右搀扶着上车的闻栖鹤，脚步依旧踉跄，无知无觉般倚靠着身旁舞姬，身侧陪伴的太守府下人隐秘的交换了眼神，躬身告退。


    无人看见的角度，闻栖鹤面朝舞姬眨了眨眼，是与方才的迷醉截然不同的清明。


    他搭在舞姬腰侧的手，指尖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仿佛在传递着什么无声的讯息。


    那舞姬的身体，在无人察觉的瞬间，似乎也极其细微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柔若无骨的姿态。


    直至太守府的人退去，孟贺催动马车，闻栖鹤怀中舞姬才一把推开他，摘下勒的耳后生疼的面纱，赫然就是李红杏。


    “可算结束了！”李红杏揉了揉自己的腰，扭着身子一个时辰，可把她累坏了。


    “今晚辛苦杏娘，过来让我看看。”闻栖鹤见她颊边红痕，拧了拧眉心。


    李红杏乖乖探头过去，任他查看抚摸，察觉他眼中流露的心疼，弯起眉眼转了话题：“我今晚跳的好看吗？”


    跟着桃风邑的舞娘学好几日，费了她不少劲。


    闻栖鹤指尖轻抚过她面颊上被面纱勒出的红痕，眼中浮起一丝笑意：“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若非孤早知是你，怕也要被勾了魂去。”


    李红杏闻言耳尖微红，正要说话，忽闻车窗外传来敲击声，闻栖鹤神色一凛，迅速推开半扇车门。


    何逸之闪入车内，他面色凝重地从怀中取出那张机关图与残页：“表兄，黄云山确有密道连同酒窖，孙辛树与玉家勾结不仅走私兵械，更对你起了杀心。”


    闻栖鹤接过图纸，指尖在杀字上顿了顿，忽然轻笑一声：“玉家倒是心急。”


    只是这信怕不是玉家之主下的令，这般急着他死的只能是闻淮栩。


    “还有一事。”何逸之压低声音，“梁怀远也在查此案，方才在书房与我交手。”


    “梁公子？”李红杏惊讶地睁大眼睛。


    “嫂嫂认识梁怀远？”何逸之也惊讶。


    闻栖鹤骤然眯起眼，垂眸默默听着，手却悄无声息攀爬上李红杏腰间，不轻不重捏着。


    李红杏身子一顿，咽回去原本要说的话，“有过几次交集，不熟。”腰间的威胁才缓缓消失。


    “梁怀远一直在追查人口失踪案，应该也是盯上孙辛树了。”何逸之道。


    “嗯，我们不再停留，今晚连夜离开。”


    闻栖鹤指尖轻点，孙辛树发现异样不会太慢，趁今夜他松懈时刻，他们即刻回都城。


    “先誉一份位置图，派暗卫迅速送去给舅舅。”他吩咐何逸之。


    “好。”


    -


    大雨倾盆，山路泥泞难行，马车奔驰溅起的泥水落在灌木叶上又迅速被雨水清洗地彻底。


    连夜出城，行至半路天色乍变，暴雨如注，李红杏一行人被迫在附近的破庙稍作避雨。


    破庙年久失修，屋顶漏雨，冷风裹挟着湿气灌入。李红杏紧挨着闻栖鹤坐着，孟贺警惕地守在门边，何逸之则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火堆，目光不时飘向庙外层层雨幕。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孟贺皱眉，望向庙外黑漆漆的山路，雨夜赶路危险程度也远高于寻常。


    闻栖鹤坐在李红杏身侧，指尖轻轻拂过她微湿的发梢，声音低沉：“再等半个时辰，若雨势不减，我们便冒雨赶路。”


    李红杏用干净的衣袖为他擦去脸上雨水，低声回应：“嗯。”她感觉到闻栖鹤好像有些发热，擦过他额头时烫的她心一颤，可现在不是泄气的时候，李红杏抿唇没说出口。


    见她这般，闻栖鹤柔和了眉眼，轻捏她手指无声笑着，微微摇头道了声无碍。


    片刻温存还未落地，突然一阵急促马蹄声由远及近，穿透了哗哗雨声，直奔破庙而来。


    庙中几人瞬间噤声，梁上暗卫绷紧肩背。


    孟贺悄然按住了腰间的短刃，何逸之也收起了散漫，目光锐利地投向门口。


    闻栖鹤微微蹙眉，原本搭在李红杏肩头的手悄然滑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后带了带，同时另一只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肩膀微颤，低咳了几声。


    李红杏半扶着他，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庙门被猛地推开，裹挟着雨水和寒意的风灌进来吹得火苗剧烈摇晃。几道湿漉漉的身影闯入，为首者身形挺拔，披着深色斗篷，雨水顺着兜帽边缘不断滴落，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精悍的随从。


    当为首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棱角分明、剑眉星目的脸庞时，李红杏忍不住低呼出声：“梁公子？”


    来人正是梁怀远。


    听到李红杏的声音，梁怀远明显一怔，随即目光落在她身边虚弱状倚靠着她的男子，眼神中掠过一丝惊诧。


    ‘太子怎会在此地？她怎么和太子这般亲近……’


    梁怀远忽然想起在孙辛树书房遇见的何逸之，在庙里扫视一眼，果不其然何逸之就坐在火堆旁。


    他心中推测锦州除却人口失踪案或许还有其他更加严重的阴谋，以至于东宫要亲临。


    “李姑娘？”梁怀远恢复了沉稳，他抱拳道，“不想竟在此处相遇，雨势太大借地暂避，叨扰了。”


    他目光转向闻栖鹤，假意问道：“这位是？”


    闻栖鹤对他却视若无睹，脑袋搭在李红杏肩上一声不吭。


    手指卷着李红杏垂落的系带，时而紧握时而轻扯，本该敏感的部位李红杏却任他捉弄，甚是亲昵。


    梁怀远微不可见的抽动嘴角。


    他们二人应是头一次见面，可弥漫着的古怪氛围让李红杏觉得浑身刺挠，也不明白一向为人处世寻不出差错的闻栖鹤为何偏偏在此刻好像个木头桩子，就是听不见也感受不到尴尬。


    她握住腰边的手，尬笑一声介绍道：“这位是闻栖鹤，闻公子。我们也是被大雨所阻，在此暂歇。”


    看来她不知闻栖鹤身份，有意为之还是？梁怀远与闻栖鹤目光相撞，二人默契的偏了视线。


    李红杏看向梁怀远，“梁公子，你们这是……？”


    “查到紧急线索，正赶回去。”梁怀远言简意赅，目光看向李红杏时却很温和，平易近人的完全不似传闻中的冷酷果决。


    闻栖鹤面色苍白，被李红杏小心搀扶着，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但梁怀远毕竟武艺高强，一下就听出闻栖鹤的气息分明沉稳。


    闻栖鹤适时地又咳了几声，似乎想开口说话，气息却弱得不成句，李红杏蹙眉不展，立刻体贴地轻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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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背，对梁怀远歉意解释道：“他身体抱恙，见谅。”


    她转向梁怀远，语气关切，“锦州？可是又有人口失踪的案子？”


    案情本不应该向无关之人透露，但梁怀远知在场的除了李红杏都非身外之人。


    他没多犹豫点点头，神色凝重：“不错。而且此番失踪者多为青壮男子，我们追查到锦州太守孙辛树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他有一批甚少出现在人前的手下，频繁出入黄云山。”


    “我夜探孙辛树的书房为的就是寻上山地图。”


    李红杏与闻栖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了然。


    她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梁公子，我们这边也查到孙辛树不仅涉及人口失踪，更在锦州私造兵器，与关外异族勾结！”


    此言一出，梁怀远脸色一变，整个破庙唯余下大雨泼洒淅沥声。


    他眉头紧锁，脑中将这几年线索迅速整合，嘴中念念有词，片刻后猛地抬头，严厉的目光直视闻栖鹤，是询问也是肯定：“铁矿？黄云山有铁矿！”


    失踪多为壮年男子，抓到人需要送到黄云山挖矿，再从抓来的人中寻铁匠就地锻造兵器。


    而抓来的人活不久，尸体也被分散丢弃，他们不停在国境内四处抓人，以至于巡查司的人两年来被引导到各地却找不出源头。


    “黄云山上机关重重，你要寻的图在我这。”何逸之凑了过来。


    李红杏还没见过这图，微微侧身凑了过去，手心扶着地面没留意被小石子刺痛，手一软撑不住闻栖鹤和自己的重量，身子一斜。


    梁怀远眼疾手快托了一把，才免得李红杏扑进火堆，他关切道：“李姑娘，小心。”还把图纸细心的向她的方向靠。


    “嗯，多谢梁公子。”


    李红杏没注意到身后闻栖鹤伸出的手缓缓收回，何逸之偷瞄自家表兄突变阴沉脸色，又看看李红杏和梁怀远渐渐要贴一起的两个脑袋，极力控制嘴角上扬，忽生几分看好戏的心思，默不作声。


    李红杏认真听梁怀远分析这机关图的入口和躲避方式，万一她们一不小心进山还能随机应变。


    正投入，一直安静靠在李红杏肩头的闻栖鹤，仿佛被二人讨论惊扰发出一声闷哼，身体软软地往李红杏怀里靠去，头也轻轻枕在她颈窝像只小狗是寻求抚慰。


    “阿鹤？”李红杏的注意力瞬间被拉回，感受到颈间的滚烫体温，她下意识地收紧了环着他的手臂，担忧地低头查看他的情况，“可是又不舒服了？冷吗？”


    她完全忽略了刚刚与梁怀远正在进行的紧张对话，心思全落在怀中的闻栖鹤身上。


    梁怀远的话语戛然而止，看着李红杏满心满眼都是闻栖鹤的关切模样，再看看那几乎要埋进她颈窝的脑袋，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并未多言低头研究图纸。


    一旁的何逸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暗笑：啧，表兄这这暗醋吃的，他都没眼看。


    梁怀远清了清嗓子，想继续问问他们准备如何铁矿和追查方向，然而就在刚要开口的一瞬，看向庙外。


    “噤声！”


    梁怀远和何逸之几乎同时低喝出声，两人神色骤变，瞬间警惕。


    大批不明人马正包围了这座庙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