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好重……’


    李红杏感觉自己被谁依依不舍的追着，无论如何躲藏都好似被一道目光擒住。


    胸口撕裂的喘息拉扯着额角，明明觉得跑了很远却一直在原地，困在昏暗的房间中难以自拔。


    杨佩兰一直守着在外间，忽然听到里头传来些许动静，赶忙掀了帘子进来，又见李红杏出了身汗，惊梦不断。


    擦去汗珠，俯身在她耳边轻轻呼唤：“杏娘醒醒。”


    也是她们验收小院没有仔细，前些日子大家聚在湖边小廊，谁知小宝珠踩中一块半烂的木板悄无声息落了水。


    孩子叫声小，唯独近日心事沉沉的李红杏听见，当即跳水将面色发白的孩子捞了上来。孩子咳几天倒是好了，李红杏自己断断续续发热到今日。


    ‘……找到你……’


    ‘杏娘……醒醒……’


    两道好似天边来的声音在李红杏脑海不断回荡。


    她认出其中一个方向是杨佩兰的声音，她向着声音来处跑去，被抛在身后的另一道声音渐渐朦胧，直至消失。


    霎时天光乍现，入眼便是杨佩兰担忧的神色。


    “还有哪儿不舒服吗？”见她双眸仍未凝出光，杨佩兰摸了摸李红杏的额头，稍稍松了口气，好在没有再发热。


    李红杏微微摇头，眉眼柔软：“无碍，只是做了些梦，一时反应不过来。”


    梦里的人是谁……李红杏回忆不起来，唯独那怎么逃脱不了的房间，透露了几分熟悉的气息。


    她下意识露出哂笑，丝丝缕缕忧愁一直萦绕在眉心。


    “杏娘先别睡去，我给你熬点粥，先垫垫肚子。”


    因发热脾胃不适，李红杏已经一天多没进食，这时听见杨佩兰熬粥，一下就觉得好饿，她乖乖的点头，眼睛亮亮的。


    靠在床上望着杨佩兰离开的方向，思绪渐渐飘去那日枕荷邑探花回乡的盛况。


    上个月底，枕荷邑有位学子考中了，还中了探花。


    枕荷邑行商富豪多，对于自家孩子是否走仕途并没有那么在乎，难得出了一位探花，知府为此贴了红榜，李红杏路过时进去看，都没设想过他会考不上，眼睛直直往第一名位置投去。


    浅浅一笑，果不其然。


    云连鹤是第一，今年的状元。


    周围有人谈及这位新科状元时，满脸新奇，说他才华横溢，俊美似神，还在赛马会上一招驾马飞箭救了一位大官云云，似乎有不少传闻轶事。


    ‘他不在自己身边时好像是另一个人……’李红杏轻轻眨了眨眼。


    “怕是一举拿下不少世家小姐的心。”耳边忽然一男子羡慕道，于李红杏着实刺耳。


    她心一滞，方才的欣喜转瞬消失，直觉自己并不想听这些，抿唇想要离开，刚回身却撞上一对年纪不大的男女。


    那姑娘歉意一笑带着男子越过她匆匆往人群中探头挤去，李红杏离开时听到他们低语，才知这是一对兄妹。


    “哥哥，他真有那么好看？比咱们骆公子还好看？”少女拽着身边灰色绸缎锦袍的年轻男子好奇问。


    那男子拧着眉，像是不想提及此人，但又拗不过妹妹一直问，无奈答道：“那是自然。那位……可比骆公子好看许多，你哥哥我亲眼见过，况且他特别受圣上青睐，下旨为其赐宅题名，前途不可限量！”


    “啊，有朝一日我也能见见就好了。”少女感叹，眼中尽是期盼。


    “不过……”男子眉头紧锁，不像他人那般艳羡，反而有些害怕。


    他有位同窗似乎就是乱传这位的闲话才悄无声息消失……去哪儿了？他不知，但即使他再天真也窥得几分圣上待这位的不同寻常。


    “不过什么？”


    不仅那位妹妹疑惑，李红杏脚步一顿，也想听下文。


    “没什么。赶紧回去了，不然爹又骂我带坏你！”男子咬牙切齿，忽然意识到今日出来的目的。


    “略略略~”少女吐了吐舌头，丢下生气的哥哥转身跑了，男子黑着脸只能追上去，拉着人走了。


    李红杏摇头失笑。消息传到枕荷邑需要一段时日，她想这个时候，云连鹤应已赴任，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回过陈水镇，有没有发现自己离开？


    结束与岳瑶瑶的约定已有二月，她再未将心思置于陈水镇，此刻想要探听陈水镇情况的心蠢蠢欲动。


    李红杏承认她还是期盼的，期盼云连鹤与其他男子不同。


    可最终仍是失望。


    派去的人从岳瑶瑶那得知，云连鹤确实在陈水镇寻了她一个月，近乎掀翻整个陈水镇，一时间阵仗极大。但一个月结束，他离开了。


    临行时一转先前那固执模样，寻到岳瑶瑶，冷淡疏离的在她那留了一句话给自己：


    “若她回来请告知她，她与云某就到此为止。陈水镇非故乡，云某不会再回，她无须再避。”


    此后再无信件。


    “唉……”李红杏虚握着拳头，轻轻捶胸口，呼出这些时日憋在胸口的闷气，是她想太多。


    “杏娘叹什么气？”恰巧端着粥进来的杨佩兰听到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都一样。”


    “……嗯。”杨佩兰似明白了什么，沉默一瞬点头，她早就放下了，相信杏娘也能早日看开，向她挑眉：“但有一样值得。”


    “银子！”异口同声。


    屋内传来高低清脆笑声，门口钱小二捂住小宝珠嘴巴，抱起来往后厨去。


    “小二叔叔，姨姨笑了！”小宝珠咧开小嘴，很乖。


    “对嘞，人就是要多笑笑！”


    -


    两年后，芳香楼调香室。


    点染丹蔻的指尖轻轻抚过一排排精致的玉色瓷瓶。


    这里的每一瓶都是李红杏的心血和宝贝，从选材到调配，无不亲力亲为。


    两年前，芳香阁还只是一间小铺子，如今她靠着这些花露为芳香阁买下隔壁小楼打通，改名“芳香楼”，在枕荷邑甚至宫中打出不小名气。


    也因李红杏并未放弃一开始无人问津的男香，历经多番调整，两年后的今日枕荷邑最有名的男香也只有她芳香阁一家。


    甚至远在都城，都有她芳香阁的老顾客，柳如烟。


    一年前柳如烟来信，言自己选秀落选于宫中逢难，幸得李红杏为她制的香能缓解一位娘娘头疾，因此得救。


    如今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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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烟依托娘娘做靠山，在宫中做女官，无人敢欺。万分感激之下，她为芳香阁的香在宫中赢得些许名头，后宫中每隔几月会派人前来枕荷邑定香。


    李红杏不问来人来处用途，只管收钱制香的态度也分外惹这些贵人喜爱。


    算算时间，今日她身前这一批货就该来人取走。


    “可有人来？”李红杏走向二楼书房，那是杨佩兰的算账的地方。


    “哟，舍得出来了？”杨佩兰满脸戏谑，李红杏这人一开始制香就陷入忘我。


    她低头拨弄算珠，提笔记录头也不抬道：“没来呢。不过，柳如烟寄来一份封信，在那边茶案上。”说完也没管李红杏，继续噼里啪啦打算盘。


    “她不是才让人取走一批？”李红杏诧异。


    “不清楚，或许有别的事情。杏娘，给我倒杯水。”


    芳香楼现在铺子大了，账也繁重，好在刘悦学得快，店面很多事情都交给她，杨佩兰才不至于昏天黑地。


    李红杏给她倒了杯茶在手边，取过信。


    杨佩兰许久未听见李红杏说出什么来意，抽空抬头见她沉思不语，愣了一下道：“可是她在都城出了什么事？”


    柳如烟帮她们不少，若是出事她们能帮定会相助。


    李红杏摇摇头，沉吟道：“她问咱们是否有意在都城起个铺子。宫中不方便派人经常进出，还有就是……”


    她脸色有些古怪，撇嘴道：“因那云大人及冠后，仍然未有婚事，都城女子们竞相打扮，翘首以盼他注目。”


    恰逢一女子身上的香引的云连鹤一时注目，导致都城女子选香更为细致挑剔，柳如烟觉得她可以一试。


    呵，云大人，还能是谁，她的小叔子呗……看来这两年这人把她忘得干脆，过得很是潇洒。


    但这是个机会，都城贵人云集，危险但多金。


    他忘干净了也好，一如两年说的那般，到此为止，不要耽误她赚银子。


    “你若觉得那人无碍，咱们就去啊！”杨佩兰亮眼冒光。


    李红杏抱臂点了点下巴，“不急，咱们先寻个都城的香铺，做供货试试路子。”


    将信纸轻轻折好，指尖在案几上敲了两下，忽然开玩笑道：“你说咱们这香若是真能在都城卖开，是不是该给柳如烟分些红利？”


    柳如烟似乎很喜欢在宫中做女官，将来是否选择出宫都难说。


    枕荷邑这边柳家似乎也放弃她，转头开始培养妹妹的声名，四处流传柳霁荷如何才貌双全，曾经惊艳一时的柳如烟渐渐隐去。


    让柳如烟多攒点银子总归没错，也不能让她平白帮忙那么多次。


    杨佩兰拨算盘的手一顿，二人对视一眼想到一处，笑道：“我没意见，她在宫中替咱们牵线，比咱们自己打点省了多少银子。”


    甚至几乎没在都城那边使过劲，生意自己就找来了。


    窗外暮色渐沉，芳香楼前院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来。


    李红杏走到窗前，望着夕阳下的浮光跃金，远处和风吹拂荷花舞动。


    两年过去，枕荷邑的景色早已熟悉，可此刻她心头却涌起一丝说不清的躁动。


    会不会相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