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文予房间的灯先熄灭了，而冷静下来的宋连川，靠在床边思考了很久，最终有没有改变决定。


    不远处的吴舒白宿舍，舅舅也以安慰作为一天的结束语：


    “你也没逼着她们的妈妈进入探险队，最后她自己选择那个高危工作就好做好丧命的准备。”


    “你偷偷为那俩孩子做的事已经够多了，不用愧疚。”


    这孩子能吃苦，战斗意识强，也能听得进别人意见，唯一一点不好就是总把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


    在这种天灾里，她们这种小人物能活着就行，别人或者未来会怎么样，她们管不了也不想管。


    吴舒白听出了舅舅话语中隐藏着的疲惫，在黑暗中无声地点点头，点完头才反应过来舅舅看不见。于是她推开椅子起身了。


    “行，舅舅，那我先去睡了。”


    舅舅说得其实有道理，况且人死不能复生，她在这里纠结这些确实是毫无意义。


    可是有时候，人就是很难过自己心里那关。


    吴舒白突然好想变强，在基地里往上爬，这样一来，就可以多帮助那兄妹俩一点，也让自己更好受一点。


    随着被激活了斗志的吴舒白和舅舅相继起身，这个宿舍的声音也沉寂了下去。


    等到凌晨四五点钟，天空中泛起淡淡的鱼肚白时，新的一天就开始了。


    对于新的一天，有人一睁眼就觉得麻木和疲惫，有人又是一次罕见的不赖床。


    文予出现在宿舍客厅时，宋连川瞬间想起来了前几天她不赖床时发生的事——队员们死光了。


    他的眼皮一跳，像一个老妈子询问文予，“今天怎么不多睡会儿？我正要去给我们三人买早饭。”


    文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一起一起，今天早早探索巡视完，早收工早回来，我还要去C区。”


    听起来倒是很合理，宋连川稍稍把疑心收了回去。


    短距离探索就是拿着地图，去检查基地外围设好的针对丧尸的陷阱，看它们有没有失效或者被破坏，再杀掉靠近基地两公里以内的所有丧尸。


    文予她们小队虽然是三个人，但是个个体力一流，她们很快就将今天负责的区域工作做完了。


    文予和宋连川二人在基地门口分道扬镳，而宋连川又和商清河在B区宿舍门口分道扬镳。对此，宋连川给出的理由是——找同样在B区的朋友叙叙旧，马上回来。


    商清河不疑有他，跟宋连川挥别后，自己孤独地返回了宿舍休息。他想：文予和宋连川的体力可真好啊。


    他不行，一想到明天可能要对上高级丧尸，就想立马休息，调整状态。


    其实宋连川也在调整，他边急速地奔跑边调整呼吸，终于，他赶上了先一步进入C区的文予。


    文予正在随机拉一个路人询问，“这免费的饭摊子在哪？”


    被问的路人是一个一说话就流口水的小孩，她奶声奶气地回答文予，“大姐姐，饭摊子还没来，再过一下就差不多了。”


    文予从兜里掏出来一块干净的方巾给小孩擦了擦口水，接着问，“那C区的地摊，在哪呢？”


    小孩指了指文予的东北方向，“大姐姐是要去换东西吗？现在好多老婆婆都没有，得等到饭摊子来人多了，才出现。”


    文予本想摸摸小孩子的头，但是看着那泛起油光、满是雪白皮屑的头发，又有些下不了手，最后只好隔着方巾掐了掐小孩的脸，给小孩兜里塞了张面值为五的基地券。


    可能是因为觉得地摊不全，文予倒是没有直接去地摊的方向，而是在C区开启了随便瞎转悠的模式。


    感谢C区的狭小，让宋连川的跟踪有了很多的遮蔽物，他就这么在暗处看着文予，直到敲锣声响起，饭摊子来了。


    一下去，无数人向饭摊子涌去，文予夹杂在人潮中，一时间竟然让宋连川找不到了。


    宋连川皱起眉头，倒是没有贸然出去，一直等到那些拥挤的人群在饭摊子前排好了队，才往地摊那走去。


    没有，地摊那没有文予。


    宋连川第一反应就是被发现了，但是以文予跳脱的性格，在人潮中看到什么跟着走也十分正常。


    他快速环绕了一圈，选定了地摊附近的一个位置——那是两栋楼房之间空隙，由于其中一栋挡住了阳光，所以显得比较阴暗，看起来没人。


    宋连川先是戒备地正面走了进去，然后出其不意地拿出手电筒向前照去……没人。


    于是他转过身去，面向外面，准备在这里等十分钟。十分钟以后文予还不来地摊，他就走。因为十分钟以后饭摊子就差不多结束了。


    可是，此时宋连川的头顶，像蜘蛛一样用四肢撑在两面墙壁中间的文予，悄无声息地下降了自己的高度。


    她拿出来了特质麻袋，猛地一用力就向宋连川套去，从头套到脚，文予单膝跪地，完美着陆。


    宋连川只觉得眼前视线一暗，他下意识地用右手摸出腰间的刀向前划去，又将左胳膊肘用力地向身后怼，可是刀没有划破这个麻袋，肘击也扑了个空。


    没等他下一步有所动作，套他麻袋的那个人从底部用力一兜，惯性让他整个人向前倒去。


    他双手撑在了地面上。


    一稳住自己，宋连川就迅速地，妄图用一只脚蹬起自己的身体，另一只脚向后飞踢。


    凶手却踹在了他蹬起那条腿的膝盖窝，又擒住了飞踢的那条腿，将它直接抬高。


    宋连川此时就像一个倒挂的金钟。


    紧接着，凶手马不停蹄地拿出一条粗壮的绳子，一头绑在了抬高那条腿的脚腕上，一头……绑在了脖子上。


    宋连川就以这种狼狈的姿势，摔倒在了地面上，饱满的额头与高挺的鼻子先着地。


    在这种情况下，他即使已经气得咬牙切齿，却还是能够用尽全身力气，用刀子不断地捅向麻袋的同一个位置，并用冷静的声音询问那个偷袭的人要干什么。


    文予要干什么？


    揍一顿宋连川是自己的日程清单啊，今天是一个多么好的时机。


    但光揍一顿有点莫名其妙，她还想吓唬吓唬宋连川。


    文予没管宋连川不安分的爪子，只是变了声调，用一种非常轻柔听不出男女，但是在眼下让人感觉阴森森的声音开口了，“宋连川，你有空间对吧。交出你空间的物资，我今天就不杀你。”


    空间绝对是宋连川最大的秘密了，他瞬间惊疑不定，回想自己使用空间的那几次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没有，而且最后一次还是在上一个基地。


    此人一直跟踪他到这里？


    宋连川的杀心起来了，但是现在的情况是——他确实挣脱不开。


    该死的麻袋，到底是用什么做的？宋连川的呼吸声粗重起来，开始用另一只手透过麻袋摸索着自己脖颈上的绳索。


    见宋连川不回答自己，只一味地反抗，文予本想卸了宋连川的两条胳膊。


    但是她转念一想，宋连川看见过自己卸小和的胳膊，万一从这个利落的动作中猜出来是自己怎么办？


    虽然，怎么着都会怀疑她啦。


    思考片刻的文予，还是决定不卸了，多没新意。她直接隔着麻袋，揪住宋连川的头发就往墙壁上磕，咚，咚——


    真希望通过这些震荡，宋连川能够倒干净脑子里的水，竟然还跟踪人，真是变态啊。


    今天又是称颂自己道德的一天。


    文予笑着踢了踢宋连川的屁股，“痛吗？嘻嘻嘻，不交就打爆你的狗头哦。”


    这没有威胁到宋连川，只是让他感觉到了少许耻辱。因为他知道，背后的人如果想要他空间里的物资，就绝对不会杀了他。


    万一他死了不会爆装备怎么办？


    想到这里，宋连川突然打了文予一个措手不及，他向外大喊出声，“这里！这里！有人要爬墙翻窗户去偷东西！“


    这里本来离人群就不远，宋连川这么一喊，很多人都把目光投射了过来。


    但是他没有想到，身后的人没有因此气急败坏，而是笑了，笑声还不小，“啊哈哈哈哈哈……”


    龙傲天果真能屈能伸。要不是他之前在银沙大厦夺她物资，后来不仅利用她的武力还想PUA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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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文予也能欣赏一下这种人才。


    但是现在该走了。


    本来这个笑声就很令人不明所以了，文予临走前还顺手拍了拍宋连川的头。


    力道不重，就像是哄小孩子似的，一点也没有计划失败的负面情绪。


    那是因为，要物资本来就不是文予的计划，要来也没有地方放啊。


    抢物资×


    给宋连川套麻袋√


    而且看在明天的份上，文予下手还是很注意分寸的。至少撞墙的两下过后，宋连川的意识还是很清醒。


    而且绳子也不紧，很快就能挣脱。


    正如文予所料，她走后不久，宋连川就赶在真的有人来看之前，通过摸索解开束缚，从麻袋里挣扎出来，避免了丢人处境。


    他抬手摸向自己的额头，是微微湿润的感觉。等走出那个缝隙，他就看到了指尖的一抹鲜红。


    那个人的力气太大了，只是两下就让他磕出了血。


    一直在文予和其他人面前努力压制自己情绪的宋连川，此时此刻被气笑了。


    他的嘴唇被气得微微颤抖，抑制不住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三分嘲讽还有七分的愤怒，气场之强大，之前看向这边的人又纷纷扭过头去，装鹌鹑蛋。


    宋连川握紧了拳头，他在想：会是文予吗？


    文予刚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不久，自己就被套麻袋了，这也太巧了。


    惊怒交加的宋连川扫视地摊那，却发现文予站在离缝隙很远的一个摊位前，她好像很开心。


    她已经选中了几件衣服，正在给老裁缝塞基地券。然后，她开始看布料了。


    没有一点可疑的地方。


    宋连川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思考文予知道他有空间的可能性。


    文予唯一的疑点就是她的身份。


    商清河一看就知道是从大基地出来的公子哥，目的地本来也不是镇西基地，只是热心，才因为高级丧尸的事情留了下来。


    而文予，明明武力值很高，但是在遇见他之前竟然不是异能者？


    这不合理。


    宋连川越想越头疼，不知道是因为思考还是伤口的关系。他就这样靠着墙，看着文予兴奋地给那个老裁缝比划她想要的衣服样式。


    他发现他对此无能为力，他没有证据去质问文予，而且只要文予自己不说，似乎他就永远没办法得知文予的过往。


    理智一遍遍地提醒宋连川，他不应该再沉迷下去了，但是宋连川发现，他很难摆脱这种着迷。


    或许是刚刚发生的事情给了他冲击，让他现在的脑海中充满了各种杂乱无章的想法；也或许是骨子里那份不甘心以及不服输的精神在作祟，他不愿意放弃对文予的探究。


    就好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逐渐走向一条不归路。


    宋连川就这样一直看着，再默默地跟在文予身后，一前一后地回了宿舍。


    文予就是刚才的凶手，救过他很多回的直觉这么告诉宋连川。


    但是这样一来，他感觉自己就太可笑了。尤其是当他推门而入时，文予只是平淡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一个揶揄的笑容，“哟，你额头怎么了，是被人揍了吗？”


    丝毫看不出来关心。


    宋连川突然就发疯了，他盯着文予的眼睛，竟然直接就问她：“文予，如果有人对你隐瞒了一些东西并对你说了谎，但并不是带有恶意，这算是坏人吗？”


    文予喝着宋大厨和饭一起送过来的鲜榨果汁，从沙发上慢慢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宋连川，眯起了眼睛，“你是在探究我的善恶观吗？”


    “哦那我告诉你，算啊，我怎么知道他没有恶意？”


    此条单独针对有空间却不拿出来造福别人的龙傲天男主宋连川。


    宋连川觉得自己胸口很闷，一时间竟然有点喘不上来气。


    所以文予眼中的好人是什么标准？


    吴舒白和汪夏玉吗？


    那种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理想主义，闪烁着女性光辉的人？


    宋连川内心讥讽出声：绝对活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