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克勤的《红日》混杂着楼下阿嬷阿伯搓麻将的噼啪声传来，当步行街上的大喇叭播放着《newboy》时，烟花从傍晚开始就放个不停，整个穗城都沉浸在千禧年到来的喜悦中。


    温喜盈躺在床上，注意力被屋外的各种声音吸引，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不肯睡觉，裹着被子问一旁的许君竹：“老师说我们快要进入二十一世纪了，二十一世纪有什么？”


    “会有很多新东西出现呀，听说穗江边要建一栋高高的电视塔，新地铁线也都在修了，以后咱们饮早茶就不用打的士了，几块钱就能去西关。”


    妈妈说得没错，二十一世纪的新东西太多啦，温喜盈每天都在接受新鲜事物，小到同学们互相流传的新杂志，大到家里不停置办的新电器。


    不过外界日新月异，温喜盈却始终天真烂漫。


    下雨时，她还是喜欢下校车后脱掉鞋袜，拿着小伞在雨中踩水坑，时任与也从一开始的皱眉远观，到后来一脸淡然地帮她提鞋子。


    老太太们爱在广场上跳舞，她放学后写完作业也会去凑热闹，后来有一阵流行交谊舞，温喜盈个子太矮，没法和大人们搭档，她只好硬拽着时任与去。


    结果还不到一个月，两个小人跳得比大人还要好，可招阿伯阿嬷们喜欢了。


    当然也爱搞点小破坏，偶尔给别的班欺负段储内向的学生添堵，再到夏天心面前讨夸奖，又被时任与听到后一顿严肃说教。


    上课时也会偷偷看巷子书摊租来的小说，时任与每次劝阻无效，就会故意搞出一些动静，让老师一直留意这边，为此，两人起过不少次争辩，最后都是以小说被没收，温喜盈再被时任与房间的零食劝服收尾。


    温喜盈就是这样的，对生活很容易满足，有时候一颗糖就能把她哄上天。


    有一年寒假，时任与因为语文只拿了99分而闷闷不乐，回家路上一言不发，她反而在一旁蹦蹦跳跳，对于自己三科都拿了85分很是满意。


    “食人鱼就是笨，考了两门一百分都不知道去讨奖励，偏偏就盯着那门没得满分的。”


    温喜盈如是评价。


    当然，大人们对这些细节都不是很清楚，在双棠巷的婶姨叔伯面前，温喜盈一向都以乖巧的形象示人，偶尔耍点小恶作剧，大家也只当是小孩子天真可爱，反倒更招人喜欢了。


    总体而言，小学生活过得还是很开心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溜走，转眼间，大家就到了要面临毕业升学的时候。


    时任与一直占领班级第一的宝座，温喜盈的学习成绩则一直在中上游，偶尔超常发挥也能挤进靠前的排名，好在穗城实行的是对口直升，对成绩不做要求，他们毕业后大概率会直升到双棠中学，依然离家很近。


    没有升学的压力，双棠小学期末考一结束，大家就彻底解放，开始了漫长的暑假。


    温喜盈特别开心，因为这是一个没有作业的暑假！


    连着好几天她都往游戏厅跑，把新上的游戏卡碟全都通关了，只是这份开心还没持续几天，零花钱就见底了，再跟许君竹撒娇讨要时，被无情地拒绝了。


    “上了初中，那功课可就不像小学那么轻松了，你看小与没事就在家里看书，放假那天还让傅奶奶带着他去书城买了一堆书，你怎么就只想着玩。”


    眼见两个小孩差距这么大，许君竹也是有些着急的，她不指望女儿有多大的出息，但玩物丧志可不行。


    “等开学了我就会好好学习的。”温喜盈凑近妈妈，撒娇道。


    “你要零花钱可以，”许君竹想了想，说道，“不过要靠自己赚，每天在店里帮爸妈洗碗看店，一个小时给你两块。”


    “三块吧行不行？”温喜盈一双杏眼像小鹿一样，水汪汪地看着母亲，开始讨价还价。


    僵持片刻，许君竹还是妥协了。


    母女两人刚说完，就看到傅梅祖孙俩远远地走来。


    “早上在市场看到这芥蓝不错，就买了几斤，一会炒着吃吧。”傅梅让时任与把菜拿进厨房，笑眯眯道。


    这两年时任与身高窜了不少，现在已经比傅梅都要高了，手里提着两大袋绿叶菜，和许君竹打过招呼后就大跨步走到到厨房里，顺手打开水龙头开始洗菜。


    许君竹瞥了眼女儿，一脸“你看看人家”的神情。


    温喜盈心底不服气，面上还是笑嘻嘻的：“奶奶，妈妈，我也去帮忙。”


    说完走到一半，又转身看向许君竹眨眼。


    “知道了，从现在开始算时间。”许君竹无奈道。


    这回她总算满足了，走进厨房站到时任与身边，提过他手边的袋子，将剩下的青菜拿到另一个水盆清洗。


    时任与低头看她一眼，温喜盈这几年吃得不少，身高却没长多少，今天扎了两根马尾，随着她的动作一左一右晃动着，他狐疑道：“又打什么鬼主意？”


    温喜盈不服气道：“就许你懂事啊，我就不能帮忙了吗？”


    “去游戏厅把零花钱都花完了吧？”时任与一眼看穿她，肯定是为了零花钱讨好许阿姨呢。


    “是又怎么样，我现在有法子赚钱了。”想到这个，温喜盈美滋滋地笑了。


    时任与微微皱眉，话里带了几分警告：“不可以为了钱干坏事。”


    “你干嘛这么想我，我才不是这种人。”温喜盈瞪他一眼。


    “最好是。”


    温喜盈没理他，她才不跟讨厌鬼一般见识。


    两人洗完菜，温喜盈从置物架上掏出一瓶新的洗手液，拆开包装放在水池边上，一股西柚清香飘散在空气中。


    前几年她跟妈妈去百货大楼买东西时，相中这款西柚味的洗手液，后来就爱上了这个味道，买什么东西都优先选西柚味的。


    温喜盈手心交错戳着泡泡，瞥了下身旁的人，杏眼闪过一丝坏笑，随后伸手去开水龙头，将泡泡蹭到了正低着头的时任与脸上。


    “你干嘛离水龙头那么近，我可不是故意的。”见他抬头看来，温喜盈先发制人。


    时任与摸了下脸颊，看她张着两只爪子，手上沾满泡沫，一脸戒备地盯着自己。


    他想起了巷子口经常喂养的那只流浪猫，也经常张牙舞爪地对着他，一见到食物又马上缴械投降。


    时任与笑了下，低头将脸清洗干净。


    温喜盈一脸莫名：“你没吃错药吧食人鱼。”


    此后几天，温喜盈一直乖乖待在店里帮忙，她要把零花钱存起来，做一件很重要的大事。


    这天中午，几人吃过午饭，傅梅就回家睡午觉了，时任与留在店里帮忙洗过碗，正准备回去看书，许君竹的手机铃声就响了。


    是往常店里订卤料调味的老板打来的，他那边市场今天忙不来，没法送，让许君竹自己过去拿货。


    温广生今天早上就跑去二手家具城了，店里的桌椅用了好几年，已经有些损坏了，他去采购些回来替换掉，许君竹只好吩咐女儿道：“你待着看店，妈妈拿完就回来。”


    这会过了饭点，也就偶尔会有零星的食客来，温喜盈一个人倒是应付得过来，可她坐不住，今天还没走出店里呢，便自告奋勇，要去帮忙拿货。


    许君竹犹豫道：“那些东西太重了，你提不动的。”


    一旁的时任与这才接话：“我骑车载她一起去吧。”


    时任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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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行车是放假后林傲霜在百货大楼买的，她前两年已经晋升到了门店经理，整层买体育用品的都归她管，有不少优惠的内部价。


    看着女儿一脸跃跃欲试，许君竹只好点头答应了，到收银台里拿钱。


    “一共1280，钱放好，千万别丢了。”


    温喜盈盯着红红的钞票，两眼放光，过年领压岁钱都没拿过这么多大面额的。


    “妈妈，这算给店里帮忙不？”


    许君竹看着女儿大眼里满是期待，无奈道：“算，来回多久就给你算多长时间。”


    温喜盈嘿嘿一笑。


    两人走出店里，温喜盈才问道：“食人鱼，你干嘛要跟着？我可不会跟你分的。”


    时任与一脸莫名：“分什么？矮子，我是怕你被那些东西压扁了，再也长不高了。”


    “你别得意，医生说了，我还会发育的。”温喜盈气鼓鼓道。


    早知道以前比他高的时候，就该多叫他几声矮子！


    市场离双棠巷不远，骑自行车十分钟就到了，只是东西有点多，除了两个把手挂满，后座也绑了一大袋米，他们只好推着自行车走。


    “刚刚还钱的时候，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时任与双手扶着把手，转头问道。


    他刚才在一边帮忙搬货，温喜盈跟老板娘结账时不知说了些什么，他隐隐听到了几句算错了之类的话。


    “没有啊，就是老板娘阿姨夸我漂亮懂事。”温喜盈眼睛瞟向远处的大树。


    时任与无语地看了眼她的头顶，知道她没说实话，但也没再多问。


    两人推着车子到饭店时，就听到了里面传来声音，听着像是在争吵，温喜盈心里一紧，大步跑了进去。


    “妈妈，怎么了？”


    许君竹见女儿进来，赶紧放下了正抬着的手指，转身背对着她。


    温广生面色讪讪，深吸一口气，板着脸看向窗外。


    “爸爸，你回来啦。”温喜盈双眼在父母身上来回转，带了几分困惑。


    温广生刚应了一声，时任与就提着袋子从外面走进来，似是没察觉到一家三口奇怪的氛围，问道：“叔叔阿姨，这些要放哪里？”


    许君竹抬手抹了下眼睛，转过身来，强撑笑意道：“回来啦，给叔叔就好，让他去收拾。”


    温广生也反应过来，赶紧接过搬到厨房里。


    温喜盈没瞧出什么名头，抿了抿唇，正准备开口提问，许君竹就让他们先回家去，还从冰箱里拿了些切好的西瓜，让带回去和傅梅一起吃。


    温广生把货卸完，时任与便坐上自行车，载着人往家里去。


    温喜盈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角，脚垂在两边晃荡，细眉微微皱起，疑惑道：“爸爸妈妈在吵架吗？”


    “没有吧，你听错了。”时任与顿了下，回道。


    “那他们怎么怪怪的。”


    “想那么多，小心真长不高了。”时任与漫不经心道。


    温喜盈的手转而捏了下他的腰，气鼓鼓道：“你不讲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两人一路吵吵闹闹，到了自家楼下，温喜盈像往常一样跳下车，口袋里的东西顺势滑了出来，她立马将红色的大钞捡起来塞回口袋。


    她反应再快也没躲过时任与的眼神，他将自行车挺好，一脸严肃道：“哪来那么多钱？”


    “你小声点行不行。”温喜盈紧张地看了下四周，好在小卖部的大叔大婶在聊天，没注意到他们。


    时任与双手抱臂，冷眼看着她。


    温喜盈把人拉进楼道，踮起脚尖按住他的肩膀，一脸讨好地笑：“食人鱼，我分你10块钱，帮我保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