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作品:《小猫要终止合约

    周灵蕴和奶奶并肩坐在房间的小床。


    老人局促蜷缩着身子,感觉哪儿哪儿都不自在。这屋里的灯泡真够亮,把黑夜照成白天,家具崭新,四处不见一点灰,还弥漫着香。


    她总闻见自己身上若隐若现的土腥气,怕弄脏房间,半天屁股没挪一下。


    周灵蕴来过几次,适应得蛮好,挨着奶奶小声说话,说今天洗了两次澡,都是站着洗,头顶那个小莲蓬“哗哗”出水,好好玩。


    她两手举着,十指弯曲模仿花洒,嘴里还给配音,“唰唰,唰唰——”说到兴奋处,手臂大力挥摆。


    老人身形单薄,被她牵着晃,“哎呦,一把老骨头都被你摇散。”


    奶奶推她一把,周灵蕴黏得更紧,搂着奶奶胳膊,脑袋耷拉下来,半边身子卸了力气,“我今天好累。”


    一大一小相依偎着,灯下人影稀薄。


    奶奶伸手摸摸她的头,“你的影子长得比奶奶还要大了。”


    岁月这把文火,经年累月熬煮,这副躯壳血肉渐消,筋骨渐枯,只余一把嶙峋瘦骨,像老房子屋檐底下堆的几捆干柴。


    唯有那双手,如深山盘虬的树藤,未经岁月磨蚀,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淬炼出惊人的韧性与力量。


    老人指节粗大,掌心沟壑纵横,蕴藏着强悍的抓握之力。


    “咋啦?”周灵蕴手腕被牢牢圈住,不解。


    那股不容挣脱的,母辈本能的守护之力让她感到微微的疼痛。


    奶奶垂着眼皮不说话。


    枯藤缠绕着新发的嫩枝,手心皮肉再使把劲儿能捏出水,细细条,白生生,风稍大些就吹断喽。


    奶奶叹了口气。


    她的一双手,曾无数次托举起眼前那具幼小的身躯,奋力欲将其推离出这片贫瘠的土壤,可她真的太老了,纵使拼尽力气,也穿不过头顶森森密林、莽莽群山。


    她锁着她,倒害她没办法长高。


    奶奶松开手,抓起周灵蕴脖子上挂的毛巾给她擦头发,“你跟那个大老板处得咋样?”


    周灵蕴一说起姜悯就满脸害羞,她眼睛湿湿亮亮的,“姜老板对我可好,今天还牵我手,就刚刚,我下班,她牵着我回来的。”


    奶奶“嗯”一声,手摸到她的脸,粗糙的大拇指轻轻刮了刮。


    周灵蕴笑,“有点痒。”


    奶奶又问她上班上得咋样。


    周灵蕴笑容消失得彻底,“就是干活呗,还能咋样。”


    “有没人欺负你?”奶奶看着她。


    周灵蕴摇头,“大家都在干活,忙得很,事情多得做都做不完,谁有空欺负我。”除个别不需要干活的。


    奶奶仍是静静看她。


    周灵蕴不自在扭动身体,“睡觉了,我瞌睡来了。”


    “你上姜老板那屋睡吧。”奶奶说。她说姜老板喜欢你,愿意拿你当朋友,跟你玩,咱家没钱没势,无以为报,她晚上无聊不好睡,你陪她说说话。


    “你话多,你们老师说,你一天到晚嘴巴闲不住,还偷偷传纸条。”


    周灵蕴一下怒了,“我哪有!是那个纪律委员跟我有仇,她老乱记我的名字。而且我根本没得罪过她,是万玉,她们关系不好,我跟万玉玩得好嘛,她整不过万玉,就整我。”


    “看嘛看嘛,说你一句你有十句等着。”奶奶给她头发擦个半干,“去找你那个大老板,她愿意听你叽呱。”


    姜老板真的愿意听我叽呱吗?周灵蕴咧开嘴角,“她好像是有点喜欢我的。”


    门缝里挤进颗脑袋,像从铁围栏外长进来的一朵向日葵,那抹鲜亮的色彩实在难以忽视。


    姜悯视线聚焦,“陪我睡觉?”


    周灵蕴见她并无愠色,胆子大了些,轻巧地滑进屋,回身小心翼翼合拢门,走到床前,“你无聊吗?我给你讲笑话听。”


    谁要听笑话,上句还没掰扯清楚呢。“睡什么觉?”姜悯目光警惕,谷香岚女士声声质问耳边回响。


    ——“你心理扭曲,你是变态啊?”


    周灵蕴双手合十垫在腮边,歪头,“就是睡觉呀。”


    小模样还怪可爱。


    姜悯手指揪紧沙发扶手,“哦哦,什么笑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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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听听。”


    周灵蕴小碎步挨去沙发边,带着湿漉的橙花香气,她竖起一指,“有一个人,姓刘,大家都叫他小刘,但他有一件最害怕的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姜悯沉默。


    “他最怕忙!”周灵蕴迫不及待要透出谜底。


    “为什么。”姜悯配合,也是根本懒得费心去猜。


    周灵蕴满脸机智,“因为别人会叫他小刘忙!”


    姜悯无言。


    周灵蕴自己把自己逗乐了,“小刘忙,小流氓,哈哈哈哈哈哈——”


    很无聊的笑话,根本就是讲笑话的人为自己准备的,为一场感觉良好的自我陶醉。姜悯认为自己根本不会被这种低级幽默打动,莫名,却牵起嘴角。


    “好笑吗?”一丝微妙的纵容,她自己都没察觉。


    少女铃音清悦,周灵蕴笑得见牙不见眼。


    身体放松仰靠在沙发背,姜悯饶有兴味看着她,“再来一个。”


    周灵蕴止住笑,抿唇思索几秒,刚要说,捂嘴打了个喷嚏。姜悯摆摆手说“算了”,带她出去吹头发。


    “你开心吗?”周灵蕴仰脸等待夸奖。


    姜悯很给面子,“哼笑”一声。好笑的不是笑话,是她。


    周灵蕴受到鼓舞。于是,等到姜悯洗完澡回到房间时,发现某人已经掀开被窝,床上躺得板板正正。


    “姜老板,你的床好香好软。”周灵蕴舒服得两眼眯缝,整日劳作积攒的疲困涌上,她艰难抵抗,要等到姜悯回来。


    姜悯靠在门框,蹙眉站了一会儿,才慢慢朝她走过去。


    “谁允许你上床的。”


    周灵蕴上下眼皮直打架,呼吸变沉,意识逐渐模糊。


    姜悯居高临下,被角处女孩露出半个小巧圆润的肩,长发虚掩着,随呼吸微微地颤。


    房间熏香气味冷冽疏离,无形的屏障划分出她的独属空间,此刻却被无声渗透、融化。陌生气息丝缕缠绕,霸道入侵,像太阳晒化的麦芽糖,满是阳光烘烤谷物后的温暖醇香。


    并不浓烈,却极具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