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结束。


    屏幕上巨大的“胜利”二字，没有在高冷的脸上激起一丝涟P。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对面化为废墟的水晶，点下了“继续游戏”的按钮。


    小马哥的直播间里，早已没有了游戏声音。他呆呆地看着自己0/11/2的战绩，直播间里，弹幕却前所未有地热烈。


    「我他妈收回刚刚的话，这不是脚本，脚本没这么离谱！」


    「我录屏了，逐帧分析，他躲掉我们上单那个石头人大的瞬间，鼠标往反方向拉了一个像素点的身位，骗出了我方辅助的闪现……这他妈是人？」


    「S7……GodLeng……我靠，我想起来了，那个用妖姬在世界赛上打出‘飞雷神’的男人！那个被官方认定为‘操作无法被模仿’的男人！」


    「不是说他手伤退役了吗？这手速，比当年还快！」


    「我的青春回来了！呜呜呜……」


    高冷不知道这些。他甚至没有再看一眼自己那个只有一双手出镜的直播间。他只是沉浸在一种久违的、绝对掌控的感觉里。


    第二局，他选了刀锋舞者·艾瑞莉娅。


    对面的中单是发条魔灵，一个以稳健和团战著称的英雄。


    这一次，没有单杀。


    高冷只是用一种近乎窒息的节奏，控制着兵线。每一个小兵的血量，都被他精准地计算着。他总能用Q技能「利刃冲击」刷新在残血小兵身上，在兵线中来回穿梭，如同一个优雅的舞者，而每一次舞蹈的间隙，都会带走对方中单的一小格血量。


    发条不敢补刀，因为只要他抬手，艾瑞莉娅的刀锋就会如影随形。他想用技能清兵，但兵线又被完美地控在了一个他极不舒服的位置。


    这是一种比被单杀更痛苦的折磨。


    游戏时间十五分钟，双方中路塔都还在，人头比是0比0。但补刀数，是150比45。


    当高冷带着领先对面中单一整个大件的装备出现在下路时，屠杀开始了。


    Q进场，秒掉一个，刷新Q。再Q，秒掉另一个，再刷新。


    他的艾瑞莉娅在人群中飞舞，每一次起落，都伴随着一个英雄的倒下。


    那不是战斗，是艺术。


    高冷的斗音直播间，在线人数已经从“1”悄无声息地变成了“5万+”。


    没有宣传，没有引流。全都是从各个游戏主播的直播间里闻讯赶来的老玩家，像一群嗅到了神迹气息的朝圣者。


    【弹幕：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弹幕：这控兵线的能力，教科书级别的！我感觉对面的发条已经卸载游戏了。】


    【弹幕（来自“二进制幽灵”）：啊啊啊啊啊神！神的补刀节奏！这绝对是最优解！通过牺牲前三波兵线的微弱优势，换取四级后对兵线绝对的控制权！这个模型我算过！成功率只有17.36%！神做到了！】


    【弹幕：楼上那个技术宅是谁？好像很懂的样子。】


    【弹幕：别管他，看神的表演就完事了！】


    第三局，弗拉基米尔。


    第四局，卡萨丁。


    ……    高冷一口气打了五个小时。


    从黄昏到深夜。


    他没有喝一口水，没有离开过座位。整个人的精神，都与那台新组装的机器融为一体。


    屏幕上，段位徽章已经从“璀璨钻石”，变成了“超凡大师”。


    跨越了两个大段位，全胜。


    每一局，都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碾压。他甚至懒得去看弹幕，懒得去理会那些涌入后台的商业合作私信。


    他只是在享受。


    享受这失而复得的力量，享受指尖在键盘上跃动时，那股熟悉到骨子里的自信。


    这双手，曾为他带来荣耀，也曾将他推入深渊。


    现在，它回来了。


    当最后一局的胜利标志亮起时，高冷终于靠在了椅背上。他抬起自己的右手，在RGB灯光的映照下，五指修长，稳定有力。


    没有颤抖，没有疼痛。


    只有一种如臂使指的、完美的协调感。


    他赢了。不仅是赢了游戏，更是赢回了那个曾经属于“GodLeng”的世界。


    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松弛。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老旧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房间的寂静。


    高冷微微皱眉。


    是那台他用了三年的、屏幕碎裂的老人机。知道这个号码的，不超过三个人，而且他们绝不会在这个时间打电话。


    他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串没有归属地的陌生号码。


    他划开接听键，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慵懒的、带着一丝笑意的女声，像是刚睡醒的猫。


    “手感恢复得不错，不愧是我看中的艺术家。”


    高冷的瞳孔，瞬间收缩。


    是她。


    赵灵儿。


    “你怎么有我的电话？”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警惕。


    “我能让你家的鬼为你鼓掌，能让系统为你破例，找一个电话号码，很难吗？”赵灵儿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理所当然的随意，仿佛在说一件吃饭喝水般简单的小事。


    高冷沉默了。


    他握着那部廉价的手机，却感觉自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这个女人，她的能量，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恐怖。她不是什么普通的“高维观众”，她……更像一个游戏管理员。


    “感觉怎么样？”赵灵儿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重新拿起武器的感觉，是不是比陪鬼过家家有趣多了？”    高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能感觉到，电话那头的女人，对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他玩的游戏，他经历的任务，甚至他此刻内心的想法。


    在这种绝对的信息差面前，任何伪装和谎言都毫无意义。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


    “我想看一场盛大的演出，一场前所未见的、以整个世界为舞台的、荒诞而盛大的行为艺术。而你，高冷，你是我选中的、唯一的主角。”


    “你的妖姬，你的刀妹，舞姿很美，但那只是旧时代的序曲。你真正迷人的，是你用AI的声线念出‘黑洞队牛逼’时，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那才是真正的艺术，充满了后现代解构主义的美感。”


    高冷听着这些他听不懂的词汇，面无表情。


    他只抓住了一个重点。


    她喜欢看自己……在鬼怪面前整活。


    “好了，不打扰你回味胜利的喜悦了。”赵灵儿的语气变得轻快起来，“为了庆祝我们的大艺术家重拾画笔，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就当是……你的榜一，对你小小的投资和鼓励。”


    “地点我发你手机上。别拒绝，拒绝是无效的。”


    话音未落，电话便被挂断。


    紧接着，“叮”的一声，一条短信发了进来。


    是一个餐厅的地址，就在江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已预定，报我的名字就好。——赵灵儿」


    高冷看着那条短信，又看了看电脑屏幕上那个“超凡大师”的徽章。


    一边，是逻辑严密、胜负分明的电子竞技世界。在这里，他是神，是规则的化身。


    另一边，是光怪陆离、规则可以被随意扭曲的惊悚直播世界。在这里，他是一个被迫营业的沙雕演员，而那个名叫赵灵儿的女人，是他的头号粉丝，兼……导演。


    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通过一部手机，在他面前交汇。


    他深吸一口气，关掉了电脑和直播。


    那张面瘫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只是在起身换衣服的时候，他第一次，没有选择那件穿了三年的洗得发白的T恤，而是从衣柜最深处，翻出了一件许久未穿的、黑色的衬衫。


    他要去见他的“导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