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瓜瓜和严武彬先把今天拍摄的内容剪辑出来，作为花絮发布出去。


    其余四个人熬夜商讨方案，怕吵到宝宝睡觉，就把桌子搬到院子里来。


    凌晨的时候敲定了计划。


    几人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


    苏筱宝抬头望望夜空，“……一颗星星都没有，明天不会下雨吧。”


    季游声音疲惫：“还真说不准，马上到秋雨季了。”


    一下雨的话，村子里的路更难走。


    堂屋内窗帘被掀起一角，张悦涵望着院子里那几个缩在小桌板前的身影，穿上外套进了厨房。


    苏筱宝伸出一直蜷缩有些发麻的双腿，活动了一下身体，面前被放了一盘冰镇西瓜。


    抬头一看，是张悦涵。


    “吃个西瓜，歇歇就睡吧，明天再做也不急。”


    季游和杜昊不客气地拿起就吃，“谢谢嫂子。”


    苏筱宝：“谢谢……嫂子。”


    张悦涵又问：“你们饿不饿？我给你们煮点儿面条。”


    季游刚想客套两句，她又说：“别客气，一会儿老陈回来也要吃的。”


    她进厨房前看了苏筱宝一眼。


    苏筱宝起身跟过去，“你们吃吧，我去看看能不能帮忙。”


    张悦涵烧水放面，面条煮了一小会儿后，又往里敲了几个鸡蛋。


    苏筱宝想刷个碗，张悦涵取笑：“你放着吧，别砸了。”


    苏筱宝也笑笑，干脆站那儿等着。


    水汽下灯光氤氲，张悦涵整个人散发着母性的温柔。


    苏筱宝张了张嘴，最终问：“什么时候再婚的？”


    其实她当年走的时候，压根没和苏灿办离婚，至于后来是怎么回事，苏筱宝也略过不问。


    张悦涵往锅里放了把青菜，盖上锅盖焖一会儿。


    她盯着热气，“两年前我跟老陈成的家，他人好，赚钱也有上进心，跟他在一块儿，我过得很踏实。”


    “本来……”她停顿了一下，眼里似乎有泪光闪过。


    接着自嘲地笑了一下，“以前心比天高，到了大城市，就想找个有钱人，以前的一切就翻篇了。可是哪有那么容易……”


    一个人在外面，漂泊不定，做了几份工作后，她到了一家水果超市打工，遇上来做生意的陈树。


    陈树虽然比她大了十几岁，但是没结过婚，父母早逝，比一般人更珍惜家庭。


    他保证一定会对她好，张悦涵也见识过了社会的残酷，没有了最开始不切实际的幻想，两个人慢慢就走到了一块儿。


    结婚到现在，陈树对她也确实很好。


    只是陈树一心想回归家乡，为以前帮过他的乡亲们做点儿贡献，于是兜兜转转，张悦涵还是从大城市跟着他回到了这个小山村。


    她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这就是命呐……”


    苏筱宝干巴巴地说：“陈树大哥看起来人很不错。”


    有责任心，有情有义，比苏灿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张悦涵突然哽咽，“只是……我对不起媛媛……”


    自从见到苏筱宝，她就一直想问。


    媛媛现在怎么样了？


    苏灿有没有再婚，媛媛的后妈会不会虐待她？


    张悦涵每次想起女儿，都会涌起无尽的愧疚。


    苏筱宝关上煤气，用筷子把煮好的面条搅散，防止黏在一起。


    “媛媛已经上中班了，大伯娘很疼她，还有莹莹和苏盛，都很疼她。”


    “媛媛越长越漂亮，特别像你。”


    “苏灿还是老样子，醉死鬼一个，也不指望他。”


    张悦涵问：“你能不能让我看看，媛媛的照片？”


    苏筱宝迟疑了片刻，拿出手机。


    她没有媛媛单独的照片，只有幼儿园里阳阳和媛媛的合照。


    “右边这个……”


    苏筱宝伸出手指，想跟她说哪个是媛媛，张悦涵却一眼就认出来了。


    张悦涵贪恋地看着屏幕上的小人儿，能看出被养得挺好。


    可是有父母，和没父母，完全不一样。


    陈树每次说起父母去世以后的艰难生活，她的心就要跟着揪一下，想起被自己辜负的大女儿。


    她也想过给媛媛寄钱，可是一来怕陈树发现，二来更怕苏灿顺藤摸瓜找到她。


    没想到世界这么小，竟然在这里都能遇见旧相识。


    苏筱宝出现那天，她的心真的咯噔一下，生怕来之不易的安稳生活被打破，但苏筱宝装作不认识她，让她松了口气。


    张悦涵擦掉眼泪，问：“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陈大哥没跟你说吗？”


    “说了，”张悦涵继续捞面条，“就是有点想不懂，别人都不愿意来的地儿，你们怎么就答应了。”


    苏筱宝帮她端出去，“为了赚钱啊。”


    “面条好了！”


    大家都饿了，唏哩呼噜地吞咽起来，风卷残云，一会儿碗底就见空。


    杜昊不好意思地问：“还有吗？”


    张悦涵接过碗，“多着呢，我去给你们盛。”


    “没事儿，我们自己来！”


    杜昊窜进厨房，又捞了满满一大碗。


    季游见状加快速度，“你给我们留点儿啊，都让你盛完了吧。”


    苏筱宝满头黑线：“陈大哥都还没回来呢！”


    张悦涵看着他们这架势，锅里那点儿肯定不够吃了，连忙说：“我再去煮个锅子，一会儿端出来涮菜，就当吃宵夜了。”


    等陈树回到家，院子里飘着腊肉香。


    “呦，怎么现在吃起来了？”


    张悦涵说：“他们一个晚上没睡，都在忙呢。”


    陈树有些感动，坐下跟他们一块儿吃。


    季游问：“陈大哥，你去哪儿了？”


    陈树说：“我带个朋友，也是做水果生意的，来镇上看看。”


    “看得怎么样了？”


    不提还好，越提陈树越气，“这龟儿子！”


    他放下筷子，气得开骂：“他一到县里，就夸安和的柠檬好，沃柑也好。”


    “那不是好事吗，说要买多少没？”


    陈树拍桌：“买啥子呀，他说直接就从县里采购得了，就不往我们村子里来了！”


    “你们说我这不是给别人做嫁衣嘛！”


    苏筱宝他们也跟着失望。


    陈树生完气，心情平静下来，“我也能理解，谁想跑我们这里来呀，运输也是好大一笔钱呢。”


    一般要的货不是特别多的话，从县城大道附近的果园直接采购，是最方便的。


    往山里来，货车不好进，还要多费油钱。


    陈树说的这件事，正好也在苏筱宝他们考虑的点上。如果能把整个安和，打造成一些食品厂家的专属柠檬供应基地，那这个问题就完全可以避免了。


    村民们只负责种植和采摘，不用再担心物流和售卖。


    第二天季游就跟洪书记详细介绍了他们的拍摄规划，季游和苏筱宝都觉得可行性还是很高的。


    可是洪书记却面露难色。


    他和陈树对视一眼，好像和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


    季游说：“洪书记，有什么话您直说就是。”


    洪守岗咳了下，“我听说有的工作室，需要找演员配合，你们……不需要吗？”


    季游没多想，还以为他是说拍摄纪录片，然后解释：“这次和以往不一样，既然是为了把柠檬卖出去，营销手段最好简单粗暴一点，就不搞那种人文的东西了。偶尔是需要村民们出镜，但是也不用特别刻意，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我们自己会在村子里收集素材的。”


    陈树有些坐不住，干脆直说：“没关系的，我已经跟村子里几家人提前说好了，他们愿意配合。”


    季游：“配合什么？”


    陈树不知道他们是装傻还是真没那个意思，又不好说得太细。


    苏筱宝灵光一闪，“你是说卖惨？”


    陈树略微尴尬，但没否认。


    卖惨炒作，又被某些好事者嘲讽为网络乞讨。


    这种事心知肚明就可以了，不用说得这么直白，人要脸树要皮，陈树骨子里也是要强的性格，让他大喇喇地拿家乡的贫困去做噱头，他其实也很难为情。


    但只要能把柠檬卖出去，换点儿实际的好处，填鼓大家伙儿的钱包，脸皮又算什么。


    他的果园亏了就亏了，反正有些家底，饿不死，但是像昨天被他煽动过来的村民们，少了一年的收入，可以说是断了明年的口粮。


    吃饭的钱都不够了，孩子们上学、结婚、成家，就更没有希望。


    之前他联系过一个专门做农产品宣传的博主，他们都是……拉上几个老农民，在镜头前感谢网友，随便哭一哭，那些蜂蜜、柑橘就卖得非常火。


    他连忙解释：“网上那些可能是假的，但是我们村子经济条件不好，这都是真的，不是弄虚作假，你们都亲眼看到的嘛。”


    季游当然知道这种宣传方式，有的博主，为了博取同情，会编造一些凄惨的身世，找个穷困潦倒的犄角旮旯一窝，说那是他的家。


    有人同情，就会有流量，甚至会有冤大头直接银行转账。


    然后演员再表现得感激涕零，跪地磕头，场面感人肺腑，一个个演技堪比影帝。


    季游认真剖析起这其中的利弊。


    “陈大哥，你说的这种营销方式肯定效果快，短时间内是能帮岔坪村的乡亲们卖出柠檬，但是你觉得这招能用多久？”


    “今年卖出去了，那明年呢，明年就不卖柠檬了？”


    他诚恳地告诉陈树，“网络的记忆时效非常短，宣传的时候柠檬卖得热火朝天，但过了这个热度，销量可能又一下子跌回谷底。网友不会一直记得岔坪村，岔坪村有那个闲钱，年年都来找我们做宣传吗？”


    “而且就算有人买，柠檬这样潦草地卖出去，也卖不出高价。网友不是傻子，安和县的柠檬总量摆在这里，市场价还是这样，乡亲们还是赚不到钱。”


    季游见识了很多同行因为立人设、表演剧本，最后翻车的例子。


    只能说，这种手段很容易受到反噬，即便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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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贫困、你的艰辛都是真的，可是一旦拿这点刻意去炒作，那就要承担相应的风险，主动权不在自己手里。


    当网友的善意大于恶意时，人民币哗啦啦地朝岔坪村流过来了，但当网友对这套感到反感时，又会觉得他们这是诈骗、敛财。


    到时候真的贫困，都会变成假的。


    甚至于安和柠檬原本小范围内的口碑都会崩掉。


    所以这种宣传根本不能多搞，相当于是次抛的办法，用一次就完了。


    陈树低下头，深感无奈：“能卖出去，总比砸在手里好。”


    “可要是这样的话，陈大哥，你何必找我们来呢？你既然看中了我们工作室的名气，那你应该知道我们工作室是干什么的。你现在让我们领着村子里的爷爷奶奶，去网上表演苦情戏啊？”


    苏筱宝语气不算好，“我们也要口碑的。我们之所以过来，是看到了岔坪村的诚意，真心想为大家想想办法，你不能踩着我们工作室这几年积攒起来的名气和口碑，去走这个捷径吧。”


    她一番话，让陈树和洪守岗老脸发热。


    等她说完了，季游适时打圆场，“洪书记，陈大哥，只要牵起一条商业联络线，那年年的柠檬销路就都有保证了，一顿饱和顿顿饱，咱们还是得分清啊。”


    他用肘怼怼严武彬，严武彬赶紧把电脑打开放到桌上。


    “我们不是一点把握没有，你们可以看一下数据。”


    他播放的是苏家惠的美食视频。


    没错，在他们来安和县之前，就已经开始了预热。


    陈树曾经给他们寄过去一筐早熟的柠檬作为样品，那筐柠檬最后进了苏家惠的厨房。


    苏筱宝跟她说了安和县的事情，需要她近期制作一批柠檬向美食，辅助宣传。


    同期都会带上“安和柠檬”的标签。


    苏家惠一口答应。


    短短一周，就更新了三次视频。


    柠檬柚子茶、柠檬酸辣鸡爪、青柠抹茶蛋糕……制作比以往的视频简单很多，尤其是柠檬水，可以和各种水果混搭做饮品，许多网友跟着学习操作。


    苏筱宝计划，游四方的第一个攻略目标，就定为刚刚小有名气的奶茶品牌——冰绒甜心。


    冰绒甜心走的是大众路线，比较接地气，主打就是奶茶、果饮。他们家的几款比较火的果茶，原料基本都含柠檬，对柠檬的需求量肯定非常大。


    比起那些开在高端写字楼附近的咖啡店，冰绒甜心的合作可能性也更高。


    目前苏家惠的视频起到了非常好的效果。


    评论区很多人已经在问——


    【哪里的柠檬味道比较好？】


    【惠惠子用的安和柠檬，我从网上也买了一箱，立志这次绝不手残！】


    【感觉和冰绒甜心的柠檬茶好像哦，就是味道还是有点不一样。】


    【必须要用安和柠檬吗？普通柠檬可以吗？】


    【为什么惠惠子最近一直打着安和柠檬的标签啊？】


    苏家惠偶尔会温柔回应，“这些柠檬是游四方的朋友们寄给我的，他们寄的太多了，所以这次我们来做柠檬果酱。”


    “做好之后，我会在私信里抽取二十位漂亮妹妹的地址，寄给大家一起品尝。”


    苏家惠买了一摞的精致玻璃小罐，还有亚麻绳、素纸贴，等全部做好之后，密封包装，系上古朴的绳结，贴上带有“苏子惠”的贴纸，摆了张合照。


    粉丝们都在评论区嗷嗷求翻牌。


    这些东西对于洪守岗而言比较陌生，他不常玩年轻人的东西。


    但是他可以看到，大家对于安和柠檬的喜爱和追捧——


    这份追捧虽然不是对于柠檬本身，但是这一道道美食，确实是安和柠檬制作出来的。


    现在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安和柠檬。


    只是仅仅几个视频而已。


    洪守岗和陈树不禁对这几个年轻人的实力有了进一步的认知，也对网络有了更新的认知。


    “昨天我们还发布了，岔坪村的一些视频，你们要不要看看？”


    洪守岗点头，面上不显，实际却心潮澎湃。


    感觉这次，人找对了。


    在美食视频预热起来以后，昨晚瓜瓜和严武彬发出了他们前来安和的路程vlog。


    路上状况百出，严武彬掉沟里、季游摔车厢，简直是人在囧途。


    到了岔坪村后，漫山遍野的柠檬树，黄澄澄、绿莹莹的果实挂在枝头，偶尔闪过几个村民，在认真摘果，动作像对待最珍贵的宝贝一样。


    矮小的房子前，坐着几位年迈的老人，说的方言他们听不懂，但是指着果园，脸上有慈祥的笑意。


    视频里依旧是丘陵山地，羊肠小道，依旧是并不富裕的环境，矮房、泥塘、土沟，还有散养的鸡鸭家禽，可是却有一种向上的生命力。


    视频是急匆匆拍的，vlog结束的最后，季游的大脸出现在镜头前。


    “这里就是安和！被誉为柠檬之乡，如大家所见，接下来我们会和安和的果农朋友一起，开创新系列——《进击的柠檬》，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