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省轻化工职业技术学院里，某新生班级在商讨团建的形式。


    舍友看报名表上又没有苏天赐的名字，转身问：“苏天赐，你又不参加啊？”


    苏天赐保持笑容：“有点儿事，正好没空。”


    “什么事儿啊，你老是不参加集体活动，大家会觉得你不合群的。”舍友说。


    “就是，而且这次还找了隔壁班的美女们联谊，你不趁机找个女朋友？”另一个舍友打趣，“咱们宿舍就你还单着了。”


    苏天赐低头装作看书：“下次吧。”


    几个舍友见状，也不勉强。


    其他人凑做一堆聊得热火朝天，苏天赐像套了一个无形的罩子，静静坐在教室中间。


    实则是因为囊中羞涩，每个月的生活费不宽裕，月初先是凑份子钱给辅导员送生日礼物，后来又跟宿舍其他人出去吃了一顿海鲜自助，剩下半个月要紧巴巴地过了。


    他张不开口问家里要钱，但是硬扛了半个月，还是向家里低了头：“爸，我……”


    苏向民关切地问：“学习能跟得上吗？在省里别不舍得花钱，该买的资料就买。”


    苏向民对于大学的认知，还是和高中一样。


    所以当苏天赐吞吞吐吐地说生活费不够的时候，他有点不能理解，一个月一千的生活费，怎么还能不够花呢？


    “天赐，咱们要以学习为重，千万别学那些抽烟喝酒的习惯哈。”


    苏天赐握着手机垂下头，“……好。”


    “对了，大学不是有好多奖学金吗？你看看能不能申请一份，咱们不要多，每学期能拿一份就不孬。”苏向民又说。


    苏天赐听话地“嗯”了一声，然后挂了电话。


    后来舍友也许是看出了他生活拮据，出去兼职的时候问他要不要一起。


    苏天赐：“兼职？什么兼职？”


    “去咖啡店打工啊。”


    苏天赐犹豫了片刻，“过了期末我再看吧。”


    舍友出去以后，他开始上网找一些大学生家教信息，但是要求基本都是一本，或者重点本科。苏天赐又失望地合上电脑。


    报志愿的时候，苏天赐的分数正好卡在三本的分数线上，当时老师建议他可以选一个热门的专科院校，但是苏天赐一心想读本科，而且最重要的是，到省城读本科，就可以离家里远一点。


    他想独立！


    他想过得自由一些。


    可是现在由于经济限制，他几乎什么都不能做。


    苏天赐意识到，他只有学习一条路可以走。一没人脉，二没背景，还不是当地户口，等毕了业，不知道要熬到猴年马月才能买房买车。


    也是因为没有其他娱乐活动可以参加，苏天赐整天泡在图书馆里，期末的时候还真的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排名专业前百分之十。


    他拿到了二等奖学金。


    放假回家以后，在进入村庄的路上，他按捺不住雀跃的心情，迫切想到得到来自亲戚邻居的肯定。


    赵奶奶碰见他，先是招呼：“天赐回来了？”


    “嗯，放假了。”


    赵奶奶滔滔不绝起来：“哎呀，你快回家看看吧，你大姐可不得了哟！现在都成大明星了……”


    苏天赐一头雾水，走在路上碰见谁，谁都跟他说他大姐怎么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呢？”小卖部的大金牙叼着烟头，“那你这消息也太滞后了，你搁手机上没刷着过家惠吗？搁网上火得很呐。”


    苏天赐不常刷短视频，他觉得那种东西很掉价。


    而且对于一个经济拮据但自尊心很强的人，看得到吃不着，很容易刺伤脆弱的灵魂。


    苏天赐回到家里，上网搜了一下，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他大姐的视频，点赞量超过五十万！


    评论区还有S省文旅局互动留言，粉丝活跃度非常高。


    苏天赐感觉自己一定是眼花了，他为什么会在网上看到自己的大姐……那么温柔知性，那么有气质。


    大姐是手上带茧，朴实无华的，画面里的她怎么那么遥不可及，熟悉又陌生。


    不仅苏天赐，苏向民和刘淑萍也感觉最近活懵圈了。


    否则怎么大白天的做梦呢。


    手机上铺天盖地都是他们的女儿，最开始是苏常德的小儿子玩手机刷到的，立马拿着全村去吆喝：“家惠姐成网红了！”


    后来全村都知道了，苏家惠现在又确实火，村里的年轻人基本上都刷到过。


    苏天赐拿着手机，“爸……大姐什么时候开始拍视频的？”


    苏向民习惯性地搓着手，“我也不知道。”


    “那她现在在哪儿呢？”


    家里也没见到大姐的身影。


    苏向民说：“家惠在县城周边儿，租的房子。我说让她回家来住，她不愿意……”


    苏天赐沉默了。


    他要是大姐，他也不愿意回来住。回来除了被打扰，也没什么好处。


    孙大娘迫不及待地问他：“天赐，你大姐弄的这玩意儿，是不是能赚钱啊？”


    一开始她嫌苏家惠抛头露面，放着小食甜记店长的工作不干，到网上去丢人现眼，但是后来听人家说拍视频挣的多，一条视频能赚一年打工的钱！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苏天赐喉头像堵了一团棉花。


    孙女成了网络名人，孙大娘走在村子里都趾高气昂。


    花婆子跟她连吵两回架，指着孙大娘鼻子骂：“你抖搂什么威风！是谁把人家家惠赶出家门的，你孙女赚了大钱也轮不到你花！”


    孙大娘被戳到痛处，回家就让苏向民去向他闺女要钱。


    “哪有赚钱了不想着爹妈，光顾着自个儿享受的！”


    苏向民低头挨骂，但是没答应。


    苏天赐说：“爸，咱们去看看大姐吧。”


    父子俩带上年货一块儿去了苏家惠住的地方。一进院子就感觉香味儿扑鼻。


    苏家惠穿着蓝色碎花小袄，袖口衣襟都缝着兔绒，麻花辫斜扎在一侧，正在拿着相机拍摄风干的红薯干。


    见到父子俩，她诧异但是冷静地问：“你们怎么来了？”


    苏天赐望着她冷淡的眸子，再次感觉眼前人的陌生遥远，现在的苏家惠整个人都闪着从容恬静的光芒。


    院子精致古朴，苏向民不敢随便落脚，走近两步：“这两天要下雪，你妈刚弹好的新棉被，给你送过来。顺便问问，今年过年……你回家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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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家惠让他们进屋说话。


    屋子里暖融融的，带着花香，比春天还舒服。


    “大姐，你一个人在这儿过年太冷清了，回家一块儿吧。”苏天赐说。


    苏家惠给他们倒了两杯热茶，“年二十九，我要去帝都参加一个网络美食节目，就不回家过年了。”


    苏向民震惊到失语：“去帝都？”


    缓过神又问：“你一个人？安全不？”


    苏家惠说：“筱宝和我一起，她在帝都等我，还有其他朋友，你们不用担心。”


    苏向民整个人丢了魂儿似的，回家的路上，走得摇摇晃晃。


    到了家孙大娘问：“钱要到没有？”


    一听没要到，孙大娘张口咒骂。


    “天赐，你也学你姐拍视频！”


    苏天赐幻听了一样，“啊？”


    “她初中都没毕业都能拍，你还是大学生，还能不会拍？”


    苏天赐真的能被噎死，但是对于他超雄老奶的畏惧使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苏家敏高三课程紧，晚半个月才放假。回到家她兴高采烈地扑到刘淑萍怀里：“妈！我姐说要带我一起去帝都！”


    刘淑萍理了理她脸颊的碎发，“你姐去是有正事，你可别跟着捣乱。”


    苏家敏昂着下巴：“我才不会呢！我也是去学习的，我姐的视频最开始还都是我来拍的呢！”


    “好好好，我们二妮儿真棒！”


    苏家敏连哼带唱地回屋收拾行李箱。


    苏向民坐在厨房的石凳上，看着女儿撒欢，脸上带笑，笑容里又带着空洞。


    原来他生的孩子，还能有这么大的本事，筱宝在网上都没有他女儿火呢。


    可是苏向民没法儿那么骄傲地出门去宣扬，跟别人去炫耀，他更多感受到的是女儿像风筝一样，越飞越远，心里越来越空。


    今年除夕，苏筱宝是和工作室的朋友在帝都一起度过的。为了庆祝一年的辛苦成果，季游在五星级酒店包了一个小型的宴会厅，像模像样地办了一场工作室的年会。


    季游举杯：“今年是咱们游四方添丁进口的一年，非常高兴杜昊、家惠、小初都加入了工作室。虽然现在，我们还只是一个小团体，但迟早有一天，我们会成为文娱行业不可或缺的一大龙头！各位有没有信心？”


    “有！”


    “有！”


    只有瓜瓜嫌弃道：“什么‘添丁进口’，你能不能不要总是乱用词语。”


    季游拿筷子敲了他一下，“你现在是一拖二，有着重要的教学任务，注意力不要放在其他地方。”


    除了给苏家惠培训之外，年底工作室又新招聘了一个助理小初，负责行政、采购还有一些文件整理的工作，目前也交给瓜瓜在带。


    以前这些事务都是瓜瓜兼任，可以说他一个人撑起了工作室的半边天，现在琐碎事务挪出去，也更有时间专心搞创作。


    聚完餐他们排排趴在酒店套房的窗口，看着大厦侧屏不断闪烁变换的数字：“9、8、7、6……3、2、1！”


    新年快乐！


    霓虹灯流光溢彩，烟火灿烂，映在冰冷的玻璃外墙上，整座城市突然充满了温馨欢乐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