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川指尖在白瓷杯沿上顿了顿。


    他站起身，脊背挺得笔直，杯中的花雕晃出细碎的光。


    先对着李老夫人微微躬身：“李奶奶，祝您新岁安康。”


    老太太笑着摆手让他少喝点。


    他应了声，仰头饮尽半杯，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灯光下格外清晰。


    辛辣液体滚进胃里，他放下杯子时，指尖在杯沿上顿住几秒。


    转向李衍成和蒋君丽时，他语气平稳：“李伯伯，蒋阿姨，新年快乐。”


    蒋君丽笑着夸他很懂事。


    他颔首道谢，放下酒杯。


    李衍成也点点头。


    最后敬自家爷爷和父母亲，周老爷子呷了口酒：“臭小子，开春带你去钓鱼。”


    周博友和慕如霜也十分满意地点头。


    周老爷子看得乐：“我们南川，酒量随我。”


    说着又要给孙子添酒，被慕如霜拦了：“爸，孩子还小，少喝点。”


    “哎，南川年纪不小了，继承人应该要喝点酒，不然以后在酒桌上一点酒也不会喝。”周博友开口劝解道。


    长辈们在说话，而这边两个小辈在桌子下偷偷搞小动作。


    李北渔正低头吃饭，忽然感觉手背被轻轻碰了一下。


    她睫毛颤了颤，没抬头，指尖往旁边微挪半寸。


    下一秒，周南川的手就覆了上来。


    他的掌心带着刚握过酒杯的暖意，指腹蹭过她微凉的手背，最后稳稳扣住她的手指，掌心因酒意透着热，连带着她的指尖都暖起来。


    两人的指尖都有些僵硬，却没人先松开。


    慕如霜用公筷给蒋君丽夹了块狮子头，“尝尝我儿子做的狮子头，比外头馆子地道。”


    蒋君丽笑着道谢，李北渔趁势往椅背上靠了靠，桌布垂下的弧度遮住了十指相扣的两只手，这样子像是给这隐秘触碰拉了道帘，遮住了。


    周南川指节轻轻摩挲着她的指缝，像在数她指尖的纹路。


    她悄悄回握了一下，他的手明显顿了顿，随即反握得更紧。


    他侧过脸，借着给他妈夹菜的动作，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有点辣。”


    李北渔没看他，只把自己那碗刚盛的甜汤往他那边挪了挪。


    瓷碗边缘碰在一起，发出细弱声响。


    他抬眼，视线在她脸上停了半秒，没说话，却在桌布下收紧了握着她的手。


    窗外烟花突然炸开，有人在胡同里放烟花，彩色的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


    吃完饭后，周博友和周南川去收拾坐桌子。


    李老夫人和周老爷子在旁边下棋。


    蒋君丽本来想让李衍成也去帮忙，但被慕如霜摆手拒绝掉了。


    其余几人坐在客厅闲聊。


    慕如霜说着说着就把自己准备的红包拿出来，“北渔，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红包。”


    看着这厚厚一叠，李北渔眉头一挑，推脱：“不用了阿姨。”


    蒋君丽也在推脱，抵不住对方热情，李北渔还是收下了。


    就连成年的李承宇也有一个：“新年顺顺当当，事业更上一层楼。”


    李承宇笑着接过，说了声谢谢。


    李北渔转头看见他。


    觉察出李北渔的视线，李承宇笑着的脸立马跨了下来，像只护食的小狗一样，“干什么？你自己也有，别想抢我的。”


    李北渔有些无语：“我只是看看一个二十一岁还在收红包的小伙子脸皮有多厚。”


    “你！”李承宇气急。


    慕如霜蒋君丽笑看这副场景。


    碗筷已经收拾好了，蒋君丽也准备了红包。


    周南川倒是没推脱，很自然地收下。


    他穿上衣服，看了眼坐在旁边的李北渔，说谎不打草稿开口道：“蒋阿姨，我有道题想和李北渔探讨。”


    听到自己名字，李北渔抬头。


    蒋君丽先是一愣，随后点点头。


    李北渔有些不明所以，但跟在周南川身后走出正厅。


    抄手游廊上，周南川放慢脚步，手往后伸，不动声色地去牵李北渔的手。


    吃过饭后，她的手也温暖起来。


    周南川牵着李北渔的手几处拐弯来到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在二楼，楼梯铺着厚地毯，踩上去没一点声音。


    推开门时，一股淡淡的雪松味涌过来——是他常用的那款木质香氛。


    书桌上摆着半开的物理习题册，另一面专门安装了个柜子，里面都是周南川获得过的奖杯奖状，全是一等奖。


    还有学校发了三好学生也在里面。


    “刚在楼下人多。”周南川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个红包，比慕如霜给的那个要厚些，红纸上印着烫金的喜鹊。


    李北渔接过来，指尖碰到他的手，两人都顿了下。


    红包真的很厚，拆开一看，立马是厚厚一叠百元大钞，里面还夹着一张一块，李北渔抬眉抬头看他：“一万零一？万里挑一，这么多。”


    周南川脸色有些红，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其他原因：“现在红包自然要多些。”


    李北渔也没说什么，只是把这一万零一块收到包里。


    周南川眼睛亮晶晶地把李北渔看着，似乎在说我的红包呢。


    李北渔当然看出周南川眼睛里的想法，拿出手机给周南川小钱包转钱过去。


    “支付宝到账一万零二元。”


    周南川听到这个数字有点懵：“什么意思？”


    李北渔收起手机：“比你多一点。”


    周南川“哦”了一声没说话。


    两人现在在一个空间相处其实挺尴尬的，李北渔眨眨眼睛：“就红包这件事？”


    周南川：“对啊。”


    “行吧。”


    在李北渔说出这句话后，她兜里的手机响了，在李北渔拿出来手机那刻，电话又立马挂断，最后页面上弹出一条消息来。


    是她妈蒋君丽发来的。


    【妈】：等会自己回来，我们就先走了。


    “谁打来的电话？”周南川问。


    李北渔熄灭手机：“我妈。”


    周南川眼底的星光点点熄灭：“那你现在要走吗？”


    李北渔刚想说话，熄屏的手机又开始亮屏。


    一条又一条。


    全是李承宇的微信消息。


    李北渔直接不理，她抬头看周南川：“我们出去走一圈吧，在这里也挺无聊的。”


    周南川没反驳，带着李北渔出了门。


    出去的时候，外面还亮着灯笼，刚刚还热闹的正厅现在冷清得不得了，已经没人了。


    为了防止冷，他还专门拿了两个暖宝宝带在身上。


    除夕夜的烟火在天边炸开时，周南川正把围巾往李北渔颈间又紧了紧。


    两人并肩走在空荡的街道上，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偶尔碰在一起的肩膀像两块相斥的磁铁，很快又弹开。


    “去哪？”李北渔的声音裹在冷风里，听不出情绪。


    周南川没看她，眼尾扫过远处零星亮着灯的窗户：“到处逛逛吧，反正在家也闷得慌。”


    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咯吱响，没人再说话。


    直到空荡的街道突然出现一个买糖葫芦的小贩，他身上只穿了件皮夹克，看起来很薄，雪花在他头上和肩上落下厚厚一层。


    远远看去就像是雪人骑着自行车。


    肩上扛着的糖葫芦还有十来根的样子


    周南川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李北渔：“你想吃糖葫芦吗？”


    李北渔刚想拒绝，但看小贩模样，突然沉默：“吃吧”


    周南川小跑上前，先是问了价格，伸手指了指最顶上的那个。


    小贩把最上面那个拿下来递给周南川，李北渔想了想，也小跑上前，开口说道：“大叔，糖葫芦全部我都要了，多少钱？”


    小贩一愣，有些局促：“这么多你是吃不完的，一个人吃一串就够了。”


    李北渔皱了皱眉：“卖还是不卖。”


    周南川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开口劝解：“大叔，我们卖完你早点回家过年，你妻子和孩子还在家等着你回去团圆。”


    周南川这话一出，本来还在犹豫的小贩一下子眼神就坚定起来，“这样吧，你们要买全部，我给你便宜一点，算你45怎么样？”


    李北渔点头，拿出手机对准他的付款码，另一只手在兜里摸出东西后，不动声色地把东西插在自行车前面的小篮子里。


    大叔在给李北渔装糖葫芦，自然是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糖葫芦装好后，周南川接过，李北渔付好钱。


    两人转身就走。


    大叔也没起疑，骑着自行车回家去了。


    家里破旧的大门正在等他回来关闭，大叔妻子带着他的孩子在门口等着，大叔推着自行车进去，孩子在车筐里面找有没有带好吃的回来。


    没找到好吃的，不过在里面发现五张红票子。


    以及，大叔打开微信，看见了最底下的二百付款。


    一时间，他沉默下来。


    **


    “你塞了多少钱给刚刚那大叔。”周南川嘴里嚼着糖葫芦，咽下去后，转头问她。


    李北渔撕开糖衣，漫不经心回答：“五百。”


    周南川点了点头，没说话。


    零点的钟声突然撞破夜空时，远处突然窜起一串烟花，轰隆一声在墨蓝的天上炸开，金红碎屑簌簌落下来，映亮了李北渔微抬的眼。


    “到点了。”周南川说，声音比刚才沉了些。


    他伸手摸了摸口袋，掏出片暖宝宝，这次直接塞进了李北渔攥着袖口的手里。


    掌心突然覆上一片温热，李北渔的手指蜷了蜷，没躲开。


    烟花恰在此时密集地炸开，金红的光落进两人眼里，把平时冷硬的轮廓都柔和了几分。


    “新年快乐，”周南川开口，声音混在零星的鞭炮声里，比刚才更沉了些，“李北渔。”


    李北渔转头看他，睫毛上还沾着点夜气的凉。


    “同乐。”李北渔的回应很轻。


    手机消息开始炸起锅了，全都是祝新年快乐的。


    班群里满屏都是“新年快乐”。


    除了互道祝福，班群里最积极的活动就是抢红包。


    手气最佳的发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