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翌日夜晚。


    春夜的风虽凉，但不刺骨，回春堂的桌上有几盏油灯晃荡。


    雁宁被洛明川叫去后院帮忙收药材，如今医馆内只有端木桃一人守馆。


    眼看着快要到闭馆的光景，端木桃正跪坐在窗边的矮几前观月，又兀自倒满了一杯茶，悠缓地喝了一口，依旧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没一会儿，只听“吱呀”一声，回春堂的大门被人推开。


    端木桃略带好奇地侧头看了一眼，本以为是医馆的人，没想到迎面走来一名身形高大，衣着不凡的郎君。


    她的眼神下意识往下一瞥，来人身上竟还带着利剑，不过很快又收回眼神。


    端木桃低头抿了口茶，微微仰头，再抬眼时，恰好跟他凉凉的目光撞上。


    空气顿时滞住一瞬。


    待看清来人的样貌，端木桃握住茶杯的手不可察觉地微顿。


    上官离似乎也愣住了，他静静地盯着端木桃，冰凉的目光像是要刺穿她。


    端木桃的声音打破了这份短暂的沉寂。


    她脸上露出个清清淡淡的笑，温声问道：“来回春堂，是治病还是抓药？”


    上官离语气低沉：“我来找人。”


    端木桃心里虽知晓答案，可还是象征性地问了句：“找谁？”


    “韩大夫。”上官离答。


    猜的没错，果真是她。


    端木桃的笑意淡了许多：“韩师妹在后院帮忙，一会儿就来了，还请郎君稍等片刻。”


    上官离并未回话，只是转身背对着她，心里的那份疑惑愈来愈重。


    两人有一会儿没说话，连周遭的空气似乎都静止下来。


    终于，上官离想解开心中疑惑许久的问题，便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对于他的问题，端木桃似乎有些意外，没想到闲聊的第一句话是问女郎家的名字。


    她唇角一勾，眼眸明亮，倒映着月色：“端木桃。”


    上官离闻言，神色一下子怔住，望向端木桃的眼神也越发晦涩难辩，思绪一时纷飞。


    这世间相像的容貌都有许多，更何况名字，只是眼前这位女郎，无论是容貌还是名字，都与他记忆中儿时的那位故人并无所差。


    应当不会，那位故人早已不存在于世间，一切都只是巧合罢了。


    端木桃看他的反应，莫名被戳中笑点，低头无声地笑了下。


    她含笑歪头，眉梢轻挑，语调拉长而慢：“那你叫什么？”


    上官离的思绪很快被眼前的声音拉回。


    他迟疑半晌，终是回了句：“我叫上官离。”


    可这不像他平时的作风，若换作他人，上官离是断不会在此与其废话的。


    可面对着端木桃，他总是会以放低戒备的状态去与其对话，难得温柔了些。


    “上官离。”端木桃懒懒散散地握着茶杯玩，意兴阑珊：“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上官离听完，急忙问道：“在哪儿？”


    端木桃察觉他的神情变得有些慌乱，唇角不自觉上扬，看来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她佯装思考，很快给出了答案：“听师妹提起过。”


    上官离对这份答案似乎有些失望，他缓缓垂下睫羽，喃喃低语：“原来是这样。”


    端木桃只觉得甚是有趣，便放下茶杯，双手托腮，眸光流转间，像是一只俏皮的狐狸。


    她又一次刻意逗他：“那你想让我在哪儿听见你的名字。”


    上官离收回看她的眼神，面无表情的他，此时忙背过身去，紧张到不自觉握紧的拳头因过度用力，突出了泛白的骨节，直截了当道：“没有。”


    就算这样也难掩他内心的慌乱。


    端木桃假意失望道：“好吧，既然上官郎君不愿说，我也不追问了。”


    上官离呼吸凝滞，似是忍了又忍，不急不缓道：“韩大夫还没好吗？”


    端木桃听见后院有脚步声传来，用眼神示意他：“这不来了？”


    雁宁不急不忙从后院而来，看见上官离也在，面对着师姐难免会有些心虚。


    她没守回春堂的规矩。


    “端木师姐。”雁宁嬉皮笑脸地唤了一声。


    端木桃颔首回笑道：“这位郎君找你。”


    上官离闻声淡淡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走吧。”


    他这句话是对雁宁说的。


    话音才落，上官离便抬起步伐走了出去。


    可端木桃最后竟毫无征兆地喊了他一声，上官离听见，喉结再度滑动了下，像是在克制着情绪。


    可他并未停下脚步，只是一味地往前走。


    雁宁觉得此刻气氛有些怪异，很难想象她不在的时候，这儿都发生了些什么。


    不过很快她便回过思绪，有些尴尬地追上上官离的脚步。


    端木桃望着上官离走的方向有好一会儿，她沉静的目光里，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


    上官离腿长，再加上没有要等雁宁一起走的意思，很快便到了二公子府。


    等她走到公子府时，上官离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你下次走快些。”上官离双手抱臂，冷声道。


    既不备马车，又怪雁宁走的慢，一时让她有些想翻白眼。


    雁宁忽然记起方才的事，准备责怪眼前之人一番，便愤愤道：“你找我能不能不要这么明显！我坏了回春堂规矩这件事，你是想让他们所有人都知晓吗？”


    上官离也正好想起刚才被人调戏的场景，黑着脸颤声回道：“我日后不会再去找你。”


    他似乎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而将怨气全发泄在雁宁身上。


    雁宁不想同他吵下去，便询问起正事：“怎么样，抓到那刺客没有？”


    上官离拧了拧眉，无奈说：“抓到了，刺客已经死了。”


    “没留活口吗？”雁宁有些意外。


    上官离语气平静，没有丝毫犹豫道明真相：“被你毒死的。”


    此话一出，雁宁睫毛微微一颤，难掩心中的震惊。


    她下意识摇了摇头，有些吃惊道：“不可能，我给她下的是慢性毒，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


    一定有什么地方出错了，这其中定有可疑之处。


    她连忙说：“你带我去看看那刺客的尸体。”


    面对雁宁的坚持，上官离只好带她去验尸。


    远远看去，院落中间的地上躺着一具尸体，雁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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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快步伐走上前，抬手掀开遮掩住尸体的白布。


    只见尸体泛着可怕的青灰色，似乎死去有一段时间了，尸体上没有血迹，也没有明显伤口，并且脸上均乌青一片，瞳孔涣散，致命原因一看就是中毒而亡。


    会不会真的是她下毒过猛，把人毒死了。


    雁宁把尸体翻过身来，将衣服往上一撩，映入眼帘的是刺客背部腰间有一道深深的伤口，已经被毒侵蚀至腐烂。


    这是唯一的线索，雁宁并不打算就这样认命，她连忙放下药箱匣子，很快从中取出一些能用到的工具。


    上官离见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有些疑惑问道：“你要做什么？”


    雁宁冷凝的视线落在腐烂的伤口处，眉心紧蹙，沉声道：“自然是验毒。”


    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她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很快将工具都放了回去。


    此刻她神思有些游离，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雁宁猛地回神，顿时发现了这其中蹊跷。


    雁宁抬眼看向上官离，道明真相：“你们抓错人了，她可能不是那夜的刺客。”


    上官离闻言，眸底划过一抹惊讶，问了句：“怎么说？”


    雁宁心中疑惑，便下意识道：“她早已将暗器丢下，身上又怎么还会有暗器？”


    他嘴角轻扯了下，像是嗤笑了声：“你想多了，刺客不可能只有一件暗器。”


    虽然上官离说的有理，可雁宁心里一旦有了怀疑，便不会轻易放弃，一件暗器确实不能说明什么。


    雁宁沉吟片刻，继续道：“一个行刺的刺客，她身上的暗器又怎会这样干净，一尘不染，丝毫没有血迹。”


    她眉心微微动了动，神情非常认真，再度淡然出声：“再者说，这具尸体虽也中了毒，表面看是一致的，可实则中的毒根本不是同一种，中毒的位置也有所偏差。”


    上官离眼里多了一份探究的意味，沉沉开口问：“韩大夫的意思是，这具尸体并非那夜刺客？”


    雁宁重重地点了下脑袋，面色阴沉：“怕是那杀手为了脱身，刻意找的替死鬼，企图瞒天过海蒙骗你们。”


    “果然如此。”上官离喃喃低语着。


    雁宁闻言，疑惑了瞬，原来上官离早就猜出来了，可令她不解的是，为何他方才还要摆出一副不相信的模样给雁宁看。


    或许是在试探？那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


    雁宁不是上官离肚子里的蛔虫，她猜不出来。


    上官离的眼神紧紧盯着她，直截了当道：“韩大夫应该有办法。”


    果然，上官离找雁宁来此的目的便是为了这个，她无奈承认：“我的确有一个办法，刺客现在还活着，就一定会想办法解毒，去医馆购买药材。”


    上官离很快听出了雁宁要做什么，却又不得不让他担心：“神都医馆不少，而且每日都有百姓购买药材，这得查到什么时候？”


    这有什么难的，雁宁早已想好了对策。


    雁宁弯起漂亮的眼眸，冲他浅浅笑道：“解药中有一味草药，是毒也是药，并不常见，我想普通百姓是不会随意购买的。”


    上官离皱眉问：“是何草药？”


    雁宁略一迟疑，半带轻笑地说：“名为雪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