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虚无
作品:《君子渡我》 第3章
午膳摆在偏厅,人人都心怀鬼胎,只是不明显罢了,聪明的人是绝对不会轻易流露出来的。
乔姨娘有些心不在焉,雁宁瞧出来了。
乔姨娘看着众人吃得差不多,便有意无意地咳嗽一声。
程洵看向她,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解与忧心,直到乔姨娘给了他一个眼神,程洵才明白其中意思。
他稍等片刻,清了清嗓子,面上镇定地对着程老夫人笑道:“洵儿有一事想说与母亲听。”
程老夫人自顾自地抿了一口汤汁,始终都没有要抬头的意思,淡然:“洵儿有什么要紧的事,非要等到用膳的时候说啊?”
程洵的态度十分端正,也没绕弯子,径直说道:“母亲,您瞧四娘子也不小了,是不是也该为她议亲了?”
程老夫人拿在手上的汤勺顿了一下,语气寡淡:“四娘子的婚事你说与我听作甚,这是主母和你的事情,我管不了。”
此话一出,乔姨娘与程蕊的脸色微变,青一阵白一阵的。
程洵与乔姨娘面面相觑,就在这时,老夫人终于抬起头来,正好撞见这一场景。
老夫人也没有再板着脸色,笑着问道:“喲,洵儿莫不是有事相求,要我这个老太婆亲自去说亲。”
程洵硬着头皮说:“真是何事都瞒不过母亲,儿子确实是有一位中意的郎君,不过此亲需得要母亲亲自去说,才方有可能。”
此刻,老夫人已经知晓他口中说的郎君是谁了,不过她还是要象征性地问问:“到底是谁家的郎君,竟也能让你亲自来求我,还需得我亲自去说亲,莫不是宫里的公子、世子?”
程洵知晓老夫人是在与自己说笑,他陪着笑脸:“儿子还不敢想宫里的公子、世子,而是魏家小郎君,兰殊。”
果真是他,程老夫人瞬间就变了脸色,语气寡淡:“传言中,这魏小郎君可是百年难遇的偏偏少年郎,看杀卫阶。”
程洵笑着连连点头称是。
老夫人其实没打算管这件事,只能敷衍了事:“四娘子还小,就先陪陪乔姨娘几年再说罢,况且三娘子还未成婚呢,如今说这件事是不是还太早了些。”
程蕊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不过很快又恢复神色,嘴角依旧含着笑。
程瑛听不下去,果断放下手中的筷子,凝眉叫苦:“祖母说的不错,阿瑛都还未成婚呢,哪里轮得到四妹妹,况且这魏家二郎还是嫡子。”
雁宁急忙扯了扯程瑛的袖子,无声提点。
柳姨娘也在一旁附和:“洵郎,阿瑛说的没错,哪有庶女配得上嫡子的?魏家小郎君可是前途一片光明的,就是说娶公主和郡主也不为过。”
傻子都能看得出来是谁教唆程洵说的,看来乔姨娘又得吃瘪了。
“行了,都住口吧,此事日后再议,先用膳,别一会儿凉透了。”程老夫人见时机成熟,便发了话。
柳姨娘和程瑛才乖乖闭上了嘴,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用完膳食,一家子也该散了,程洵还得忙公务,柳姨娘也得掌家,就没留下来陪老夫人说话。
今日不知怎的,还没聊两句,老夫人便连连打哈欠喊困,赵妈妈瞧见笑着遣散了女郎们。
出了主厅,程蕊气不过,在廊下拦住了两人。
她心里清楚,老夫人有意在避开这个话题,是要将魏小郎君留给雁宁的。
她微微抬起下巴,语气傲慢:“五妹妹,凡事要守好自己的本分,不是你的就永远也不要有非分之想。”
雁宁深知对于这种人唯有忍她,让她,不理她方为上策。
可如今她突然又不想忍了,脾气虽好,但也耐不住她这样消磨。
雁宁乖巧地一笑,语气寡淡:“莫非四姊是有把握了,做不到的事情说了这么多,不怕烂嘴吗?”
此话一出,程瑛的瞳孔猛然放大,满脸诧异地端详着她。
程蕊听了顿时怒火中烧,方才的那股傲慢劲彻底化为飞烟。
此刻面色难看,刚想说话就被程瑛打断。
“五妹妹,我们还得去寻香呢,你可是忘了?”
雁宁反应过来,连连颔首称是,拉过程瑛的手便离开。
程蕊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
在小云居还闹了好大一场脾气,檀木桌上的茶具,梳妆台上的首饰无一幸免,全都被程蕊扫到了地上。
乔姨娘闻声赶紧前来阻止,低声说道:“阿蕊,你这是做甚啊,非要把你阿耶闹来是不是?又该教训你了。”
程蕊眼框里含着泪,显得十分可怜,她满腔悲愤:“早知祖母要把魏小郎君留给那程雁宁,阿娘就别去说了,还有今日,五妹妹竟敢顶撞我,仗着背后有祖母,还真把自己当嫡女了。”
乔姨娘朝身边的女使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趁现在收拾一下。
随后又坐在程蕊旁边,轻轻地安抚着:“吃苦头了吧,那五娘子的力都用在暗处呢,机会一出,旁人都没机会,倒像是扮猪吃老虎,懂的以退为进。”
程蕊却是不屑:“她算哪门子的扮猪吃老虎,平日里胆子本来就小,简直是懦弱无能。”
乔姨娘倒是不这么认为,反驳了一句:“傻孩子,人家五娘子这是站自己该站的位置,说自己该说的话,既摆得了架子,也放得下面子,果然养在老夫人名下就是好。”
听乔姨娘这么一说,程蕊想说的话顿时哽在喉咙处,她有点儿烦躁,干脆偏过头不说了。
乔姨娘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魏小郎君我定是要为你争取到的,只有我们家阿蕊攀上高枝,嫁入了高门,阿娘和你才能有好日子过,就不用每日都在程家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阿娘定是不会委屈了你的。”
程蕊有些半信半疑:“阿娘说的可当真?”
乔姨娘嘴角翘起一抹微笑,信誓旦旦地说:“阿蕊这是不信阿娘?只要是我们阿蕊想要的,无论是什么,阿娘都会满足你的。”
有了乔姨娘的承诺,程蕊才安下心来,莞尔一笑,带着少许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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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忧,自然也有人喜,程瑛别提有多幸灾乐祸。
矮几上的香炉青烟袅袅,玉清小筑的配院静悄悄的,绿树蔚然,凉风习习。
程瑛双手捧着脸,直勾勾地盯着雁宁手上捧着的书,好奇问道:“五妹妹在看什么?”
雁宁等了片刻才回应,不答反问:“三姊不寻香了?”
程瑛觉得甚是无趣,摇了摇头:“不寻了,无趣得很,五妹妹且先告诉我,你手上捧着的书是什么?”
雁宁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倒也没什么,不过是哄哄我们这些小女郎玩的书籍。”
程瑛点了下头,下一秒便直接将她手里的书籍夺了过来,低声道:“五妹妹先别看了,我悄悄与你说件事儿,洛阳独有的灯节将至,以往的灯节母亲都是不许我们出门的,母亲这次不在府中,是柳姨娘掌的家,不如我们去求求情,柳姨娘也是大方的,说不定心肠一软就准许我们出门了。”
以往的灯节,余氏都是不许女郎们出门的,嘴上说的是怕出意外,可如今姊妹几人都已经及笄。
再以这样的理由推脱,就算程瑛答应,小云居那边的人也不能够的,定是想尽浑身解数也得要出府的。
程瑛抚了抚她的手背,温言道:“五妹妹性子稳重,我想柳姨娘定是许的。”
雁宁倒也想出府见见世面,便点头答应了。
柳姨娘与程赋住在北院的沉香阁,两人刚一进院子,就碰见杵着拐杖的程赋正坐在亭子里戏锦鲤。
姐妹两人颔首都行了个礼:“次兄安好。”
程赋还顾不上她们,极其敷衍地点了几下头称好,随即又转过头来继续戏鱼。
雁宁看出来了,刚准备拉走程瑛,他又突然叫住两人,勾了勾手指示意她们过来。
两人走进亭子,程赋缓缓把鱼饲料放在石桌上,顺手也把拐杖扔在一边。
他一只手搭着程瑛,另一只手搭着雁宁,三人围成一圈儿说悄悄话。
程赋还是无法相信前几日的事,便问道:“你们说到底是谁告的状,竟如此缺德,害得我险些丢了半条命,我的腿本就有伤,那日还硬生生跪了一日,告状之人定是想置我于死地。”
程瑛白了他一眼,说道:“次兄,你这不是自食恶果呢嘛,去什么地方不好非要去那秦楼楚馆,勾栏瓦舍,阿耶罚你跪一日那都是轻的。”
程赋尽量把自己的声音压低:“唉哟,三妹妹,我那是被逼的,我哪知晓会被阿耶瞧见,定是有人告的密。”
程赋思考片刻,下意识问道:“你说会不会是小云居的那些人?她们一向是厌恶我和我阿娘的。”
程瑛连连点头称是:“次兄你总算是聪明一回了,小云居的人本就刻薄………”
还没等她说完,雁宁便立即捂住了她的嘴。
“次兄,三姊,还是别在这议论小云居了,若是被有心人听见,再传到乔姨娘的耳边,日后指不定怎么整你呢。”
“她敢?!”程瑛将声音提高了几分。
雁宁蹙眉道:“她能有什么不敢的,只是三姊没遇到罢了,那次兄都被折磨成什么样儿了,近日以来院子也不敢出。”
紧接着,她又补了一句:“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不谈论别人是非,可免除一切麻烦。”
程瑛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样子看着她:“祖母和大兄说的话你倒是记得一清二楚,刻在心上了,我与次兄平日里对你说的话倒是当做耳旁风了,幸亏你是女子,若是名男子那你就是第二个长兄,死板得很。”
雁宁被她一顿训斥,有些懵,连说话都有些结巴:“长兄温文尔雅,文采斐然,乃是正人君子,我自然是要向长兄学习的,做一名老实本分的妹妹。”
程瑛心里明白对自己的傻妹妹说再多的好话也无济于事。
只能无奈扶了下额,生无可恋地叹息道:“那也比程蕊好。”
程赋在一旁默默听着,也没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