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元昭瑾百无聊赖地数着蒸笼里的炊饼，余光瞥到巷口那抹准时出现的身影。


    人影稀落的街道上，一袭白衣格外醒目。


    那人戴着半张银质面具，露出的下颌线干净利落，腰间悬着一柄银蓝色长剑，剑鞘上刻着繁复纹路。


    “仙君，今天还是两个炊饼吗？”元昭瑾熟练地用油纸包好刚出锅的炊饼，热气在清晨的空气中氤氲成白雾。


    白衣仙君点点头，从袖中摸出三枚铜钱放在案板上，动作轻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接过炊饼时，指尖刻意避开了与元昭瑾的接触。


    “多谢惠顾！”元昭瑾笑眯眯地说，看着仙君转身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又补了一句，“明天还来吗？”


    仙君的步子明显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很快消失在晨雾中。


    元昭瑾托着腮帮子叹了口气。


    三年来，这位神秘的仙君每隔三日，必来买两个炊饼，风雨无阻，却从未多说过一个字。


    嵩明城的人都传说他是玄天宗的剑修大能，可谁能想到这位“大能”连买个炊饼都紧张得手指发抖？


    “又盯着仙君发愣呢？”隔壁卖豆腐的张婶打趣道，“要我说，你不如直接跟着仙君回山上去，省得天天在这儿眼巴巴地等。”


    “我哪有！”元昭瑾耳根发热，手忙脚乱地去整理蒸笼，“我只是好奇，仙君为什么每天都买两个炊饼。”


    这是实话。


    说到炊饼，作为一个穿越到修真界的现代人，元昭瑾至今没搞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一只炊饼精。


    没错，就是那种白面做的，夹着芝麻酱的圆形面食成精了。


    炊饼精也是要生活的，她就在嵩明城最热闹的街角支了个摊子，正儿八经地卖起了炊饼。


    “听说玄天宗最近在招收杂役弟子。”张婶压低声音，“你不是一直想修炼吗？”


    元昭瑾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


    她连完整的人形都维持不了多久。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还好，今天没有突然变回面团。


    02


    夜幕降临，元昭瑾收了摊子，回到城郊的小木屋。


    关上门，她立刻盘腿坐在床上，开始运转体内那点可怜的灵力。


    作为一只食物成精，她的修炼之路比普通精怪艰难百倍。


    三年了，她连最基本的化形都还没完全掌握。


    “这次一定要成功。”元昭瑾深吸一口气，将灵力引向丹田。


    突然，一股灼热从胸口炸开。


    元昭瑾惊愕地发现自己的皮肤开始泛出不正常的粉红色，身体像发酵的面团一样膨胀起来。


    “糟了，灵力暴走！”


    她手忙脚乱地想要控制体内乱窜的灵力，却听到“噗”的一声轻响。


    她变成了一只圆滚滚，白胖胖的炊饼，软趴趴地摊在床上。


    “完了完了。”


    元昭瑾欲哭无泪。


    每次灵力失控就会现出原形，而且至少要十二个时辰才能恢复人形。


    正当她绝望之际，窗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元昭瑾浑身一僵。


    这个时辰，这个脚步声，难道是...


    木门被轻轻叩响。


    “元姑娘？”门外传来一个清冷的男声，语气中带着罕见的迟疑，“我...我明日要闭关，想多买几个炊饼。”


    元昭瑾惊恐地看着自己圆滚滚的炊饼身体。


    仙君居然来她家里买炊饼，还主动说话了！


    可她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见人？


    “元姑娘？”门外的声音更迟疑了，“你若不便...”


    “等、等一下！”元昭瑾急中生智，用灵力将自己的声音传到门外，“我...我有些不舒服，已经睡下了。仙君明日再来吧！”


    门外沉默了片刻。


    “你没事吧？”那声音里竟带着几分关切。


    元昭瑾还没来得及回答，突然感觉体内的灵力再次暴动。


    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发光，然后“砰”的一声——


    她化形了！而且是完整的人形！


    但还没等她高兴，她就意识到了更尴尬的事。


    她化形时没控制好灵力，身上的衣服全被炸成了碎片。


    元昭瑾下意识惊呼出声，手忙脚乱地扯过被子裹住自己。


    门外的仙君显然听到了动静：“元姑娘？出什么事了？”


    “没、没事！真的没事！”


    这要是被看见，她以后还怎么面对仙君？


    然而命运似乎铁了心要捉弄她。


    只听“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了。


    她居然忘了锁门！


    白衣仙君站在门口，面具下的眼睛微微睁大。


    元昭瑾裹着被子缩在床角，地上散落着布料的碎片，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面香。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凝固了。


    鹤辞云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抱、抱歉！”


    元昭瑾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仙君别误会！我只是...只是...”


    她急中生智：“我只是在试新衣服！对，新衣服质量太差了，一穿就裂开了！”


    鹤辞云背对着她，耳尖红得滴血：“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尴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元昭瑾低头，发现自己的手指又开始变得透明。


    该死，她的化形要维持不住了！


    “仙君能不能...先出去一下？”她弱弱地请求。


    鹤辞云僵硬地点点头，快步走出门外，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元昭瑾长舒一口气，下一秒就变回了圆滚滚的炊饼形态。


    “完了完了...”


    她在床上绝望地滚来滚去。


    这下可怎么解释？


    门外，鹤辞云的声音再次响起：“元姑娘，需要帮忙吗？”


    元昭瑾急得团团转，忽然灵机一动：“那个...仙君能不能帮我从柜子里拿件衣服？我、我动不了了。”


    房里的衣柜发出一阵窸窣声后，柜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件素白的外袍飘到床上。


    随即又陷入了新的困境。


    炊饼怎么穿衣服？


    就在她手足无措时，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她感觉到一股吸力，然后眼前一花，整个饼腾空而起，穿过门缝，精准地落入了仙君的衣袖中。


    “嗯？”鹤辞云也愣住了，轻轻抖了抖袖子。


    元昭瑾欲哭无泪。


    这下好了，她直接滚到人家袖子里去了。


    她小心翼翼地探头，正对上仙君低头看她的目光。


    面具下，那双清冷的眼睛微微睁大，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一片阴影。


    鹤辞云的指尖在袖中微微一顿，他垂眸看着袖口处露出的半截白胖炊饼，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讨论今日天气：“炊饼精？”


    元昭瑾知道自己瞒不住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仙君明鉴，小妖确实是一只...呃，炊饼精。”


    仙君沉默了片刻，忽然轻声说：“我叫鹤辞云。”


    “鹤...鹤仙君。”她结结巴巴地说，“那个...能不能别告诉别人？我保证没有害过人，我就是，就是想修炼...”


    鹤辞云静默片刻，忽然抬起手，指尖在距离元昭瑾半寸处微妙地顿了顿。


    他最终只用一节指骨轻轻蹭过炊饼边缘，像触碰初雪般倏然收回。


    “你...”他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是轻声道，“你灵力不稳，需要静养。”


    元昭瑾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她感觉体内的灵力又开始波动，身体不受控制地发光。


    “糟了，我又要变回人形了！”她惊慌失措，“仙君快放我下来！”


    鹤辞云闻言，立刻将她轻轻放在地上。


    下一秒，白光亮起，元昭瑾恢复了人形——依然没穿衣服。


    她手忙脚乱地抓起方才的外袍裹住自己。


    鹤辞云早已背过身去，连脖子都红透了：“我去外面等。”


    一刻钟后，穿戴整齐的元昭瑾红着脸打开了门。


    鹤辞云站在院子里，背影清冷颀长。


    “仙君...”元昭瑾小声唤道。


    鹤辞云转过身，耳尖还是红的。


    元昭瑾绞着手指：“多谢仙君不杀之恩。那个我真的是只好妖精，就是修炼不太得法...”


    “我知道。”鹤辞云轻声说，“你的炊饼...很纯净。”


    元昭瑾眨了眨眼。


    这是在夸她吗？


    “你...愿意跟我回玄天宗吗？”鹤辞云突然问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可以教你修炼。”


    元昭瑾瞪大了眼睛：“仙君要收我为徒？”


    鹤辞云摇摇头：“不是...”


    他似乎不知如何表达，最后干脆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牌递给她：“这个给你。”


    玉牌触手生温，上面刻着“清虚”二字。


    “清虚峰是我的洞府。”鹤辞云解释道，“你若愿意，明日可持此牌上山。”


    元昭瑾捧着玉牌，心跳如鼓。


    她偷偷抬眼看了看鹤辞云，发现仙君虽然站得笔直，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显然也很紧张。


    “我愿意！”她脱口而出，随即又不好意思地补充，“不过我得先把摊子收拾好。”


    鹤辞云点点头：“我明天来接你。”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似的，明显松了口气，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元昭瑾叫住他，“仙君不是说要买炊饼吗？”


    鹤辞云身形一僵，似乎才想起自己最初的来意。


    他慢吞吞地转回来，从袖中掏出钱袋：“...要六个。”


    元昭瑾忍不住笑了：“仙君稍等，我这就去做新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