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理可不讲究什么未婚夫妻婚前不能见面，他以同事为参照，只觉得一个合格的女婿，得经常去老丈人家献殷勤。


    他还是赘婿，就得更有眼力劲些。


    正好商老爹要喝药膳补身，药膳处理不好，味道跟喝药没区别，想着商秋也爱吃，本着讨好人就是讨好他的胃的想法，次日陆理就带着处理好的灵芝下了山。


    今天商秋没出门，正在检查童子作业，商老爹给陆理开的门，眼神依旧复杂。


    他想着陆理的户籍怎么就落到了他家户头上，真算数吗？


    陆理则想，仇人之子进门，商老爹只给自己几个眼刀子真是有涵养。


    “商叔父，我来给你做药膳。”


    “你，进来吧。”这事昨晚商秋跟他说过了。


    一对翁婿各怀心思到了厨房。


    陆理从背篓里掏出一只绑好的野鸡，快速杀掉褪毛，腌制去腥后放上灵芝，商老爹默默的递过去一个篮子，这也是商秋准备的。


    陆理接过来一看，正是他写给商秋的那些药材，都炮制好了。


    把灵芝野鸡汤炖上，陆理又做了一道给商秋的药膳，商秋的情况比她爹轻多了，就以膳为主，药材放的不多。


    ——一些食物搭配得好就有养生的效果，倒不必刻意吃药。


    一切弄好，只偶尔添些柴火，陆理便对商老爹说：“商叔父，我再给你按按。”


    想着前日与昨日都睡了个好觉，商老爹默默点头。


    撇除他的身份，陆理做女婿，好像是比顾永昌强些。


    *


    陈春喜收拾好了家里，便往商家走，打算问问商秋怎么办她和陆理的婚事。


    陆理没爹没娘，商老爹心粗，不顶用，自己这个做人舅母的可不就得多操心？


    进了门没想到陆理也在，按得商老爹吱哇乱叫，简直没眼看，陈春喜嫌弃走开，抬头瞥见烟囱冒热气，赶紧去了厨房。


    灶上炖着汤，小火咕噜，还挺香。


    不像父女俩的手艺。


    这时陆理也来到了厨房，叫了一声陈舅母，就蹲下去加柴火。


    陈春喜心里满意，这满石头村少有男人进厨房的，陆理动作却很熟练。


    她喊陆理：“你和商秋的事办的仓促，虽说户籍已经弄好了，但还是得按我们石头村的规矩来，小定大定成婚一个都不能落。”


    陆理点头：“我这上头也没个长辈，还请陈舅母指教。”


    陈春喜笑了笑：“这样，中午你就在商家吃，我也去把商秋她舅叫来，让他们都见见你，然后我们再商量具体的日子、要请哪个媒婆……你看如何？”


    “非常妥帖。”陆理一口赞同，“中午饭就我来做吧。”


    陈春喜假惺惺的推脱：“这怎么好？”


    “正好也让大家尝尝我的手艺。”陆理补充。


    “那我给你打下手。”陈春喜想观察观察。


    但她很快就后悔起了这个决定，因为陆理做菜是真的敢放啊。


    油，别人最多把锅底润一润，他直接把锅底填满了！


    还从他自己带来的背篓里拿出了一个罐子，里面竟然是蜂蜜！


    别人炒菜前是简单一洗一切，他炒菜前要做半小时的准备。


    姜片一个碗，蒜末一个碗，还有些陈春喜的认不出来像野草一样的菜叶子、菜杆子……以及猪草。


    这都不算完，等加了水进去炖煮，她又眼见着陆理加了一个布包：“这是……”


    “这是我做的卤料包，里面有八角、香叶、草果……”陆理只喜欢它们增香厚味，可不喜欢吃到嘴里。


    “白芷？我怎么没在粮铺里见过。”陈春喜一呆，通泽县地方小，粮铺还顺便卖些油盐酱醋的杂货。


    “这个要去药铺买。”


    所以当一碗红烧兔肉出锅时，陈春喜完全不意外它这么香了。


    加了这么多好东西，能不香吗？


    等商秋给童子放了学，她没忍住拉着她嘀咕：“你这个夫君，可真能嚯嚯。”


    商秋疑惑：“这咋说啊？”


    陈春喜就巴拉巴拉了，按理若家里人敢这样糟蹋东西，她肯定要当场制止再把人骂一顿，但陆理做饭那样子，她竟然不太敢开口。


    结果商秋却说：“居然有这么多讲究吗？那我以后给他钱，让他去买。”


    难怪她学陆理烤的肉不好吃。


    陈春喜瞪她。


    商秋讪笑：“舅母，他喜欢捣鼓这个，而且好些山上有，也不费什么钱。”


    陈春喜拿手指点了点商秋的额头：“你可长点心吧，刚去了一个无底洞似的读书郎，又来了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你就不想想，等以后有了孩子，这哪样不花钱？你不把着钱，任他吃啊喝啊用光了，将来孩子跟你们一样喝西北风吗？”


    “都说吃喝嫖赌，这吃喝还在前头呢。”


    哪就有孩子了？商秋脸色微红，嗫嚅道：“我知道了。”


    陈春喜本打算在饭桌上聊一聊喜宴的事，结果陆理做的饭太香了，所有人都只顾埋头狂吃，根本没人说话。


    她看着他们的吃相，一阵气闷，又见浓油赤酱的肉菜飞快减少，顿时矜持不起来了。


    她给陆理打下手，可馋半天了。


    等自己也挺着肚子下桌，忽然就改了想法：虽浪费了些，但偶尔来一桌也不错。


    吃人嘴短，陈春喜就很积极，把日期和媒婆都敲定了。


    送走舅家，商秋拉着陆理眉飞色舞道：“我听舅母说，这顿饭除了干料还加了好些野草，都有些什么，你且跟我说说，以后我在山上见了都采回来。”


    本以为陆理烤的肉已经很好吃了，没想到这顿饭才是他真实的水准，商秋觉得自己赚大发了。


    这做的比县里最贵的酒楼还好吃。


    陆理看一眼她抓着自己的手，还真说了起来。


    遇到描述不清楚的，干脆带商秋上了山，指着自己摘回来的一株一株讲给她听。


    商秋眼睛越来越亮，她本以为昨天陆理认出草药只是巧合，没想到他懂这么多！


    有些在她看来根本就是无用的野草，没想到用在食物中却有独到之处。


    这都可以做酒楼大厨的秘方了吧？


    陆理却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自己。


    *


    商秋又要上山了，这回是村里人组织的，也是秋收前的最后一次巡猎。


    她本打算把陆理也带去，但陆理还要给她爹炖药膳，所以就只能她自己去了。


    出发时，村人在山脚给他们送行，商秋看到了她爹还有旁边的陆理，她抬手挥了挥，眼神明亮而坚定。


    她感觉到了从另一处投来的有些熟悉的目光，她知道那是谁，但她完全没有看过去，此时她满心满眼都是这次上山一定要采多多的药材，打多多的猎物。


    她爹补身的药膳要用到珍贵的灵芝，商秋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运气，每一次都挖到，所以还是存够钱保险。


    钱足够，就能去县里买，县里没有就去府城，总不会断了她爹的药。


    还有陆理。


    即便陆理并没有大户郎君的娇贵，只挑剔一个吃，但不代表商秋只能做到这点。


    她不想叫人嘲讽陆理，说他巴巴的入赘商家图什么，图跟她商秋吃苦？


    家里多了两个能花钱的，商秋压力倍增的同时也充满了动力。


    她一定会让她爹还有陆理都过上好日子。


    在这样的现实面前，商秋实在没空分心为一段已经过去的感情而难过。


    “小秋，你今天精神很好啊。”赵铁柱习惯性递来一个叶子包，“早饭又没吃吧，尝尝我家的烙饼，可香了。”


    商秋得意的从怀中也拿出一个叶子包，显摆道：“铁柱叔，我有，陆理给我做的，叫肉夹馍。”


    揭开叶子包，属于卤肉的香气一下子浓郁起来，她咬了一大口，肉汁、蔬菜还有白面的味道完美的融合到一起。


    商秋立刻就觉得这是自己吃过的最好的早饭了。


    赵铁柱咽了咽口水，眼睛都直了：“咋这么香？还有没，分我一个。”


    商秋摇头：“没有了，我自己都吃不够。”


    这么香的肉，她才舍不得给别人。


    “不过陆理还给我做了一坛子的酱，到时咱们抹在肉和干粮上烤着吃。”商秋又补充道。


    *


    陈春喜等人都走远了才收回目光，突然看到站在商老爹旁边的陆理，心里一突，想起顾永昌嫌弃商秋的一个理由就是她和一群儿郎们上山。


    刚才上山的人里不止儿郎，但年轻女娘确实只商秋一个。


    虽然商秋和商老爹都认可陆理，但陈春喜觉得有些话得说道说道。


    一个女娘在山上一呆就是十天半个月，不辛苦吗？


    当然辛苦。


    她就见不得有人拿了商秋辛苦赚的钱，还要嫌弃不体面，甚至恶毒的污蔑她清白。


    陈春喜也不急着回去了，走到陆理身边，拉家常似的道：“看商秋这样我又想起她第一次狩猎了，那会儿才八岁，我那妹夫不肯带她，她就抱着他大腿不撒手，小小一个人就知道养家了，真是不容易。”


    “八岁就上山？”陆理很好奇商秋的小时候。


    “是啊。”陈春喜便说了起来，她觉得商秋跟她爹一个性格，嘴巴笨不会哭，可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


    她不替商秋说一说她的不容易，别人还只当她天生神力，上山跟玩一样不费功夫呢。


    这天生神力也不是一夜之间就长成的。


    商秋最初上山，人小也没经验，商老爹一个糙老爷们根本不会照顾孩子，商秋被蛇咬过，被猪拱过……还被虫子咬得哇哇大哭，半边脸都肿了。


    “我当时特别怕，怕她好好一个小娘子毁容了。”陈春喜本来是假意夸大，叫陆理心疼，说着说着自己也直抹泪。


    “你说她咋这么倔呢？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就跟她大舅学着当个大夫多好，偏要上山，一个小娘子比儿郎都要强。”


    陆理本来一直沉默地听着，此时却道：“这是商秋喜欢的，若不让她上山，就跟猛虎被关进了笼子里，她会不开心的。”


    陈春喜惊讶的望着他。


    陆理笑了笑，声音平静：“下回我跟她一块去。”


    陈春喜突然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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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点相信商秋说的他跟顾永昌不一样了。


    几人往山下走，一边就商秋小时候聊了起来。


    这和谐的一幕，有那去县里做工的就问：“他是谁？”


    “陆大郎陆理呀，你不知道他？我跟你说……”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什么？商秋和顾秀才退亲了，又和他定了亲？这陆大郎是谁，怎么这么好运？”


    是的好运，一般来说，赘婿就是低人一等，有志气的儿郎谁不想正正经经娶媳妇，只有家里穷，娶不上的才会去上门。


    但女方是商秋又不一样。


    谁不知道商秋是石头村最有出息的女娘，读书多费钱啊，可商秋这头供着顾秀才，那边自家吃肉，舅家吃肉也没少。


    商家靠近山脚，离得远，赵大夫家却在村中心，谁看不到他家三五不时就做肉，有大半都是商秋送来的。


    固然这有商秋跟着赵大夫学医的缘故，但也足见她的本事。


    这条件好的家庭才能一月吃上一回两回肉，那穷苦人家过年时摆个木雕的鱼，一家子分两片肉已经算丰盛。


    所以想给商家做赘婿的人可有大把。


    结果被一个流民截胡，大家这心里的滋味很是难言。尤其——


    “商家对陆大郎真的太好了，上回村长带他去落籍，商秋居然在绣庄给他订喜服，这也罢了，成婚一辈子就一次，可连常服也在绣庄买？你瞧见他今天身上穿的吧，那肯定是商秋买的。”


    绣庄的衣服跟普通成衣铺卖的自然有区别，有那关注多的立刻就认了出来。


    “就这一身，没有三五百文都拿不下。”


    顿时众人倒吸口气：“这么贵的吗？”


    有人酸溜溜的，没忍住说：“这陆大郎可真是好命，我看他额头上都有疤呢，还把脸遮起来，指定见不得人。早知商秋这么不挑，我也让我儿子去了。”


    “谁不想？”那家里儿子多的，舍出一个也不觉得有什么，相反还让他过上好日子呢。


    唉，有人长叹了一口气：“商秋与顾秀才退亲也太快了，我家根本没反应过来，叫他给捡了漏。”


    这番议论被陆理给听了去，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这疤痕真得去了。


    不过不能是现在，得等府城那些人走了再说。


    虽说他不惧，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五天时间转瞬而逝，赶在太阳落山前，众人杀死了三匹狼，将迁移到附近的狼群驱赶到了山的另一头。


    商秋照旧把善后的工作交给其他人，自己走到一处低洼地开始忙活。


    赵铁柱看她一眼，不以为意。


    他知道商秋又在采摘药材。


    自商秋跟着狩猎后，最大的好处就是再也不会错过路上的药材。


    毕竟他们这群糙人可看不出珍贵的药材与杂草的区别，村里唯一懂的赵大夫弱唧唧，大概是战乱那些年吓惨了，很少进到特别深的位置。


    这些药材商秋不会拿出来分，但她给村里人看病只收很少的钱，众人对此也没有异议。


    商秋并没有说不许谁采药，有人向她请教，她也会回，可这玩意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搞懂的。


    这边将背篓装满，另一边三头死掉的狼也绑好了，两人抬一头，赶在天黑前到了据点。


    其实就是一处山洞。


    他们在山里一待就是五天乃至更长，当然不可能是天黑前临时找地方，所以会选定一些合适的位置充作据点。


    据点的作用就跟商家山上的老屋一样，给猎户提供一个安身之所。


    吃过晚饭，赵铁柱不舍的将掏空的坛子放下，这陆理手艺是真不错，做的酱特别好吃，他都做好了这五天吃不饱睡不香的准备，没想到……


    想到抹过酱的烤肉的滋味，赵铁柱没忍住又咽了咽口水，却打出一个饱嗝。


    就是太少了，有机会找他问问，看贵不贵，不贵的话就多买一点。


    这时他看到商秋又在巴拉那堆草药，把它们分成了两半。


    咦，这回收获好像格外多？


    赵铁柱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忽然觉得不对，抓起一株莫名眼熟的草：“这玩意我好像在小河滩上见过？”


    商秋抬头瞥了一眼，说：“哦，那是猪草。”


    “你采这个干嘛？”赵铁柱莫名其妙。


    总不能这猪草也是药材吧。


    “我闻过了，这山里长得好像比河滩边味正一些。”


    赵铁柱：“……”


    想了想，他问：“所以拿去城里药铺卖，价格贵一些？”


    “这倒不是。”商秋摇头，“太常见了，药铺一般不怎么收，但它们搭档起来能让肉和菜的口感变得更好。”


    赵铁柱嘴角抽搐：“你什么时候在乎这个了？”


    商秋明明是没烤熟没放盐的肉都能大口吃完的狠人。


    一个小娘子过得比大老爷们还糙。


    商秋终于抬头看他，无语道：“能吃好点，谁想吃没滋没味的肉？”


    她是不在意味道吗？这不是咋样也做不好。


    商秋和她爹一脉相承，在厨艺上只能说把东西做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