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酒菜又重新上过一轮，一时半会没有散的势头。


    盛意给冯澍发了条消息，然后和晶晶窝在一起，百无聊赖地刷手机。


    主编听着曹骏一通吹捧，忙不迭附和，脑子里却只有唯一的一个念头：得来全不费工夫。


    明年就是杂志创刊五周年，他发了几次邀请，想让温时礼配合拍一期封面。对方工作人员客客气气，中心思想却只有一个，不方便。


    基本的创意雏形，他已经在脑子里反反复复搭建过无数种呈现效果，双方都有意向，一切推进顺利得像做梦一样。


    他一边慨叹，一边庆幸，还好自己没有做下一笔糊涂账。


    盘点圈内这半年上升势头明显的新人，怎么也绕不开盛意去，所以盛意一直是他们这次闭年刊备选的封面人物。


    只是她资历太过年轻，又没有亮眼的实绩傍身，编辑部反反复复讨论了几轮，最后还是他拍板决定，就她了。


    没有其他原因，有些人的时尚感是与生俱来的。


    谁知邀约都已经发过去，网上突然又有消息传，说她和温时礼之间早就没有什么情分可言，之前所谓的互关和朋友的说法，也不过是温时礼好心，看不过她被网暴。


    与此同时，盛意和曾绍光的CP粉悄悄萌芽。


    对此，任何一方，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和说法。


    如果盛意上了闭年刊，再想让温时礼来给他撑场，想都不用想，免谈。


    在她经纪人打来电话的时候，他犹豫了下，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


    那一瞬间的良心未泯，成就了现在的其乐融融。


    尽管故事的某位主角，似乎毫不知情，对着虚空，似乎是在……愣神？


    盛意其实是在想事情。


    幽暗的光线下，冯澍那充满回忆的眼神。


    以前……以前他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和如今这样欲言又止又满腹愁肠的模样，似乎天差地别。


    他最后到底是想说什么呢？下次再找个机会问问他吧。


    盛意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看那边唾沫横飞的老钱，最多还有半小时留给他发挥。


    手指在屏幕上无意识滑动，有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点开，是徐嘉宜工作室发的声明。


    大致是说倡导粉丝理性追星，不提倡任何接送机等聚集活动，以免影响社会秩序和公众正常生活环境。


    徐嘉宜近些年出了几部爆剧，公众形象也一直正面积极，声明一出，热评下都是夸赞优秀偶像、良好示范等等。


    盛意想到昨天机场那混乱的情况，如果人再多一点，乱起来还不一定会造成什么影响。


    公众人物愿意为此发声，总能带动部分粉丝回归理性。


    她随手点了个赞，再回神，就听到天籁般的一句，“嗯，还有事要办。”


    盛意按灭手机，正想赶紧跟着说几句客套话各回各家，抬头就见老钱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样，小眼睛在温时礼和曹骏之间滴溜溜来回打转。


    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般，“您看，方便加个微信吗？”


    这话是对着曹骏说的。


    那当然方便啊！本来曹骏还怕他惦记着之前的事儿，看来自己一晚上也没有白费口舌。


    手机掏到一半，又莫名想起什么，“不好意思，手机没电了。”


    不是专业演员，演起来难免有点浮夸。曹骏在这一瞬间，突然共情了盛意在《霸道君王夜夜宠》里的苦恼。有时候，太脱离于实际的剧情，确实很难想象，硬演出来，怎么看怎么尴尬。


    比如作为一个助理，时时刻刻满电上场，是最基本的自我要求。而自诩金牌助理的他，此刻只能昧着良心，往自己金光闪闪的招牌上涂上一层层的黑炭。


    他假装察觉不到老钱一言难尽的眼光，一脸笑嘻嘻的，说着抱歉的话。


    老钱本来也就是试一下，能成就成，不能成拉倒，见他这样，也说不上有什么失望。很快调节好心情，正想跟着说两句客气话糊弄过去，赶紧送盛意去机场。


    想到盛意，他不由看向她的方向，只见这丫头完全没有他们是一伙的觉悟，正袖着手，看热闹似的盯着他瞧，见他看来，还俏皮地眨了眨眼。


    老钱嘴角一抽，看着伸到眼前的手，更是彻底呆住。


    大大的脑袋里，挂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曹骏“哎呀”一声，用尽毕生演技推剧情，“对对对，加礼哥的号也是一样的。”


    晶晶左看右看，总觉得这个打开方式似乎有点魔幻。


    而盛意自始至终坐在一旁，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讲。


    主编旁观全程，暗叹一声。圈子里好像很久没有过喜事了。


    车都开了半路，老钱还是觉得没什么真实感。想当初，温时礼一脸矜贵，手握他的生杀，而他求告无门，恨不得给他跪下。又哪想过如今这般。


    他一脸魂游天外的模样，看得盛意很是为自己的小命捏了把汗，“要不还是换我来开？”


    老钱立马挺直腰背，打了鸡血般摇头，“不用不用。”只是等红灯的空挡，又掏出手机，摸了摸那新加上的好友头像。


    盛意不忍直视，谁知下一秒，就听老钱粗声惊叫。


    她眼疾手快，捞住他的手机，提醒，“绿灯了。”


    老钱“哦”了声，又听到有新消息进来的声音，紧紧攥着方向盘，抿了抿嘴唇，“你给我回一下。”


    盛意点开，看到屏幕中拍一拍的提醒，以及温时礼紧随其后，发过来一个孤零零的问号。


    她直接开了视频，对着老钱道，“你自己讲。”


    老钱疯狂摇头，盛意难得见他这么窘迫，也不知道温时礼对他做了什么。笑笑，正想挂断，温时礼的脸已经出现在了屏幕上。


    不同于人前工整的模样，他头发微微有点凌乱，衬衫最上方的纽扣解开了两颗，衣领松散地撇向两侧，露出锁骨处小片温润的肌肤。


    盛意溜开眼，无声催促老钱。


    “喂喂，温老师啊。”


    “听得到吗？”


    老钱扯着嗓子喊了两声，悄悄给盛意比口型，“是不是信号不行？”


    这个点，高速上还塞满了车，盛意凑向镜头确认。


    他枕着手望向镜头，幽深的眼睛此刻看起来也是湿漉漉的，像一只卸下防备的小狗，静静地趴在那儿，乖巧，又温顺。


    任老钱怎么喊，他的脸都仿佛僵在了屏幕上，一动不动。


    “卡了。”盛意至此确认，仰头躲远了点，伸手去挂视频。谁知，下一秒，在屏幕上看到了自己瞪大的眼睛。


    浓密的睫毛轻轻扇动，静止不动的画面也重新流动。


    明明……盛意圆睁的眼睛，更瞪大了几分。


    骗人！


    一声轻笑。很快挂断。


    盛意对着聊天框愣了半秒，红着脸，噼里啪啦打，「笑什么笑，装死很好玩吗？！」


    「无聊！」


    对面显示输入中，很快，手机上弹出新的一句，「嗯，是我错了。」


    盛意甚至能想象到，他眨着眼，懒懒地靠在沙发上，打下的这句话。


    知道错才怪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倒把自己噎得不轻，她没再回，长按，把之前的消息一条条撤回。


    对面也依样画瓢，手机屏幕上，唯余一条条撤回的痕迹，彰示着故事曾经发生。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振动，滑开，是曾绍光的留言，问她到达的时间。


    下了飞机，曾绍光的车已经等在门口。一见曾绍光现身，晶晶又想起自己肩负的伟大重任，强撑着眼皮，摆弄手机调整角度。


    盛意震惊得不行，又想不愧是老钱带出来的人。


    “休息会儿吧，单纯朋友帮忙。”


    晶晶管不了那么多，前期物料太少，想透料也只有偶尔几张的片场花絮照，而且剧组对这方面管控得很严格，CP粉基本吃不上什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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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人也是，本来她还以为是要联手大卖特卖，结果真正凑到一起，肢体动作一点看不出什么暧昧的，全靠她各种找角度，以及糊上一层一层的滤镜来抢救。


    她相信，只要自己坚定思路，买账的小粉丝一定会越来越多。


    可惜，还没等她有所斩获，老钱的电话就火急火燎地打了进来，开头就抓着盛意问，“你和徐嘉宜有什么过节吗？”


    这几个字排列组合，是盛意自己都觉得陌生的程度，“什么？”


    老钱也没多说，“你去看热搜。”挂断前又提醒一句，“记得换个号。”


    是盛意晚上点的那个赞，被人截图出来，在凌晨推上了热搜。


    不同于#徐嘉宜工作室声明#那个词条变着法儿的夸赞，#盛意点赞徐嘉宜#的话题里，热评基本都是一个风向，主题思想，就是围绕着“不红倒是爱蹭”来发散。


    有说她被温时礼抛弃什么都要蹭的，有说她离了别人就无法独立行走的，也有说她就是狗改不了吃屎的，几十条评论里甚至找不出一句勉强入眼的话。


    晶晶刷了一圈，“看起来大部分都是徐嘉宜的粉丝，首页也都是她的相关话题。”


    盛意赶紧换了个马甲，顺着进去逛了一圈，果不其然，骂她的热评点开，十有八九发的都是徐嘉宜的夸夸文案。


    有什么过节吗？她往头回想了想，难道是上次品牌活动的摩擦，他们这会儿还记着呢？应该也不至于啊。


    人徐嘉宜是当红小花，她这刚刚被人记住名号的，说起来也没太多直接的资源竞争什么的，要打架，也该找个实力相当的来打。


    然而现在事实就是，她被围攻了。她自认没做错什么。


    晶晶气不过，“这热搜能不能找人下掉。”


    盛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轻勾了下嘴角。一旁的曾绍光闻言插嘴接道，“你知道撤一个热搜要多少钱吗？”


    晶晶摇了摇头，盛意掩嘴打了个哈欠，报给她一个数。


    知道贵也不知道这么贵啊，晶晶张着嘴，好吧，这钱老钱肯定舍不得花。要是能来点别的新闻，转移下注意力就好了。


    虽然骂几句也不疼，但这样经年累月的恶评，也会一点点拉低大家对盛意的印象分。而往往，失去的口碑，再往回挣，又需要历经更多艰辛。


    所以，从源头解决，才是最为方便快捷的途径。


    好在现在时间已经比较晚了，热搜还坠在二十名开外。盛意安慰她，“先睡吧，说不定醒来就掉了。”


    一个赞而已，反正也解读不出来什么花。她能做的，也只有管好自己罢了。


    盛意想错了。


    隔天起来化妆，徐嘉宜还挂在热搜上，她以为是昨天的事情在晚上又有了二次发酵，谁知道点进去，热门成了一个没看过的视频，画面的主角，赫然还是徐嘉宜。


    画质不是很清晰，但对话的内容，一字一句，让人没有错辨的余地。


    热评有早起的人已经总结了要点，是某次活动，徐嘉宜不满工作人员接待，表面笑嘻嘻，回头又对着自己助理，肆无忌惮地发脾气。


    盛意听了几句，倒也没讲什么不可挽回的话，只是，和粉丝宣传的那个谦虚有礼的形象，有一点点割裂感。


    单单这个事儿，其实粉丝差不多已经控住风向，图文并茂，说是这个助理本身业务能力就不好，早就被工作室辞退了等等。


    只是没想到，借着这个被撕开的口子，又有自称业内的人出来喊话，说自己曾经和徐嘉宜接触，她确实没传说中性格好。也有人更为直白，说她就是爱看人下菜碟。


    「谁惹你找谁啊，对着打工人发脾气干什么。」


    「怎么我粉谁谁塌……」


    「谁还没点脾气了，你们就喜欢假人是吧。」


    「祝你以后工作都遇到这样的同事，锁死。」


    网上吵得沸沸扬扬，晶晶捧着手机蹲在片场，长舒口气，看来今日宜许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