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桂花甜
作品:《艳长春》 第十一章桂花甜
长夜漫漫,魏湘睡在胡家柔软的大床上辗转难眠,明明这里比九越书院的单间还奢华舒适许多,但也是奇怪,除了幼时母妃还在的寝宫,就属在九越书院里,魏湘能睡得安稳。
睡不着,魏湘从床上坐起来,也不点灯,摸着黑打开了门。
他们就住在胡临风的小院子里,说是小院子,但是花园凉亭假山书房样样不缺,比魏湘以前住的寝宫还大一些。
九月入秋,但是夜里也不冷,魏湘走进花园,有些无聊的数着星星。今天她去了崔琼的墓地,崔家的下人去墓地除草烧纸,言谈间也提到了她。
他们私下说崔琼好歹是定荣公主母族唯一的人了,算起来也是定荣公主表兄,可是崔琼去世这么久,定荣公主不闻不问,虽然年岁小,但到底薄情冷漠了些,就算是在庵堂养病,合该让身边的人来一趟崔家的。
魏湘也觉得自己好像挺冷漠的,可是她去崔家,总担心被惠良她们发现。他们既然能在崔琼的葬礼上出现,说不定就一直盯着崔家。
崔琼死了,她在这世上,也相当于没有任何亲人了。
她和崔将军这个姨夫并不熟悉。
宫中那位父皇,在魏湘看来,甚至比不上天天打儿子的胡老爷,至少胡老爷心里有胡临风这么个孩子。
背后有脚步声缓缓来,橘黄色的光芒温和地照亮了魏湘脚下踢着的小石头。
“是不是还在想晚上的事情,害怕?”
陈策披着外衣,手里拿着烛台站在魏湘身侧,看上去也没有半点困意。
魏湘:“没害怕,就是……认床。你呢?害怕?”
陈策摇头,走进亭子将烛火放在了石桌上,说道:“不害怕,但是我好像也有些认床。”
魏湘:“说谎,你不像认床的人。”
陈策没反驳,他从崖州到平陵,要是矫情地认床,那早挨不住了。
魏湘想了想,托着下巴点了点胡临风的屋子:“你在担心胡小胖?”
陈策:“他今天救了你还叫他小胖。他虽然看着凶狠霸道,但其实心思敏感地很,你今日的话……”
魏湘:“我不觉得我说错了,长痛不如短痛,人要学会面对现实。”
陈策叹气:“我没有说你错了,我只觉得,我们可以换个法子暗示他这件事。”
魏湘:“暗示?他继母的表现那么明显,我们今晚去见胡老夫人,管家都暗示我们他继母有问题了,他还乐呵呵的。等他明白你的暗示,说不定早就被继母整死了。”
陈策:“不至于此,不论是胡老爷,胡老夫人,还是宗族,都不会允许继母害死孩子的。”
魏湘想到了皇后,忍不住说道:“陈策,我有时候觉得你很成熟,但有时候又觉得你很单纯,你总把人心想得没那么坏。要整死一个人,有千百种不在明面上的办法,比如养废胡临风,让他被胡老爷厌弃,驱逐,再培养一个对比起胡临风样样都优秀的弟弟,那么就算有一天胡临风死了,宗族也不会多过问此事。”
陈策:“魏潇,也许你说的对。但,很多人确实没那么坏。你总是把别人想得那么坏,会让你自己变得难以靠近。”
像个小刺猬,人靠近些,就炸起全身的刺来。
魏湘:“世上坏人就是很多,看上去像好人的,恰恰可能是最坏的。”
陈策欲言又止,没有选择和魏湘争辩,因为他好像听到了一点哭声。
魏湘也听到了,两人对视了一眼,一起放轻脚步走到了胡临风的屋子外。
哭声大了一些,但还是压着声音在哭的,像是怕被人听见。
魏湘戳戳陈策,小声问:“你要不要安慰下心思敏感的胡小胖?”
陈策:“你一起吗?”
魏湘:“你觉得我的嘴巴会安慰人?”
陈策……那的确是不能,非但不能,还能把人气死。
不过还没等陈策开始敲门,那门便倏然开了,朦胧月色里突然钻出一个红眼的圆圆脑袋,吓得魏湘和陈策齐齐后跳,但两人又十分默契的捂住了对方的嘴巴才没尖叫吵醒院子里的其他下人。
胡临风也吓了一跳,没叫,但是摔了个底朝天。
陈策和魏湘连忙将人从地上拉起来。
胡临风一抽一抽地看着两人,半天才问道:“你们不睡觉,站在我门外做什么?”
陈策:“我……”
魏湘:“来安慰小哭包喽!”
胡临风抬起袖子用力擦了擦眼睛,凶巴巴说道:“我才没哭,男子汉大丈夫才不会哭。”
陈策和魏湘没反驳,总得给小少年一点自尊心。
胡临风:“我饿了想吃东西,你们饿吗?”
胡临风的小院子里也有厨房,但是三人找了一圈没找到什么剩下的饭菜。胡临风准备去喊厨子起来给自己做饭,陈策却说深更半夜就别把厨子喊起来了,他卷起袖子随便下三碗面条对付一下。
胡临风和魏湘都没意见,魏湘甚至不饿。
面条有现成的,陈策又洗了几把菜一起丢进锅里,小小的厨房里很快弥漫起温吞的白色水汽,魏湘打了个哈欠,莫名有点困了。
胡临风一直很沉默,陈策看着,说道:“今天魏潇说话直了些,我们也没有确切的证据,毕竟和你们家人没怎么接触过……”
胡临风:“我知道的,魏潇的话没错。”
魏湘听到这里,一下子清醒了,眨巴着眼睛看胡临风。
陈策手里的勺子也停了下来,望过去。
胡临风瞥了他们一眼,说道:“其实以前我舅舅也与我说过这事儿,要我小心继母。但那时候我没放在心上,继母进门之后待我挺好的,凡事都想着我,天冷了加衣,生病了喂药,知道我容易饿,特意在院子里给我安排了个小厨房,让厨子住在我院子里,方便我吃宵夜加餐。我爹觉得我不听话的时候,她还会挡在我面前。”
“但是,从继母怀孕之后好像就变了。祖母说那是因为继母精力不足,没办法事无巨细照顾我,要我体谅继母。但我也能理解。”
“再后来,我和继母就不怎么说话了,我也不怎么见她,除非是我爹教训我的时候才会看到继母。继母也还是会劝爹别打我,但是越劝我爹就越生气,然后继母就会让我别到我爹跟前去讨骂……让我住到书院里去,也是继母的想法。”
魏湘:“你不在跟前,你弟弟又正是玉雪可爱的时候,你爹和祖母日日看着你弟弟,对你的疼爱自然渐渐就被分走了。而你在书院里没你爹管着,更是无所约束,隔三差五有人上府告状,你爹对你便只有厌恶。”
“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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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人顿顿吃宵夜的,你这么胖,也有你继母一份功劳。这年头朝堂选官,也是要看相貌的,你这样的,就算有能力,要想得到好的官职也比旁人难。”
胡临风幽怨地瞪着魏湘,魏湘迟钝地反应过来,说道:“我说的是实话,你确实太胖了,我记得王宗师兄也提过,你要控制体重,否则比起旁人更容易生病。”
陈策在这点上也赞同魏湘的话。
面条下好了,三人吃面,魏湘和陈策吃得斯斯文文,胡临风却一个劲胡吞海塞,吃完一碗根本不够,陈策又单独给胡临风下了几碗面。
胡临风吃着东西,含糊着问道:“那你说这事儿我祖母知道吗?我去祖母面前揭发我继母有用吗?但是我祖母身体不好,大夫说不能生气。”
“还是我去告诉我爹?”
陈策:“这事儿最终如何,还是得看你爹。”
魏湘却道:“这事儿就算你爹和祖母知道,也就是训斥你继母罢了,而且你也没有你继母动手害你的实证,反而可能会让你爹觉得你在诋毁继母。”
胡临风:“那,那我该怎么办?”
陈策:“要你舅舅出面?”
魏湘:“这倒是个办法,你舅舅出面,不管有没有实证,你祖母和你父亲都得上心这件事,但也有可能让你和你爹的关系恶化,主要是你继母如今有你弟弟做倚仗,你爹又十分厌恶你。”
胡临风放下筷子,心灰意冷。
陈策想了想,说道:“你爹如今还是在意你,虽然厌恶你,但也是恨你不争气。不若你先改变一下自己,让你爹对你的印象好转,那之后再慢慢搜集你继母想害你的证据?”
魏湘看了一眼陈策,说道:“这倒是个办法,其实这件事最终结果如何,完全取决于你爹的心偏向你还是你继母,有时候,真相和公平都不重要。”
“还有一点,胡临风我觉得你住在书院很好,因为你继母很难插手到书院去。而且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天天看你是看不出你的进步的。”
胡临风觉得魏潇今日格外高大和有智慧,立刻点点头,俨然快被迷成小弟。
陈策在一旁看的好笑,起身收拾了碗筷,说道:“那这样,就先从帮你减重开始吧,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相比于学习或者品性上的改变,容貌上的改变更为直观。”
胡临风用力点头,热血澎湃,脑海中已经浮现出自己大变样后昂首挺胸走进家门,震惊全家的逆袭场面了。
只有魏湘在一旁捂嘴摇头,一脸同情。
这小胖子还不知道自己从明天开始要面对什么呢,陈策盯着他改变,那可真是一点都没办法松懈。
三人在徐徐夜风里捧着肚子慢慢踱回屋子,魏湘鼻子动动,闻到风里甜甜的桂花香,突然想到一件事。
“陆师兄会不会不等我们就酿酒了,我还想自己上手酿呢!”
胡临风:“你要想喝,我明天买十坛桂花酿送你!”
魏湘翻白眼,她才不是要喝,只是想玩。
陈策笑道:“没关系,我也会酿,我可以教你。而且今年赶不上和陆师兄酿酒,咱们明年也可以酿。”
“反正年年此时桂花甜。”
魏湘踢着小石头,也露出笑来。
也是,明年后年大后年,她应该也还在书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