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府内，沈澪抱着怀里的稚子轻声哄着，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但愿这小姑娘今夜能够安静些。


    为防止消息走漏，直到今日午时，沈绒才派人送来了今夜行动的消息。


    沈澪心中忐忑，总觉得一切不会进行的这样顺利。


    入夜，城外战火连绵，安国公府的马车停在了王府外，季淮然扶着沈澪下了马车。


    定北王府外的守卫因战事被调走一半，剩余的人将他们检查一番后便放他们进去了。


    时辰未到，姜宁逗着还未满一岁的妹妹玩闹，季清云很乖，伸出软乎乎的小手握住姜宁的手指。


    庆王府内，沈樱坐立难安，姜准至今未归，安国公府也没有消息传出来。


    良久，侍女急匆匆跑进来，手握着信封，“王妃，有消息了！”


    沈樱脸色稍缓，连忙接过，冷冷一笑，“沈绒啊沈绒，让我看看今日你能跑到哪里去。立刻带人前去包围定北王府，送消息入宫禀报陛下，便说定北王妃逃了。”


    子时，城外的动静大的几乎要震碎了耳膜，应当是援军到了。


    沈绒不慌不忙的让安国公先进入暗道，回头看去时，才发现姜宁连同季清云都不见了。


    “宁儿呢？”


    月霜一脸茫然，“方才不是…”


    听到动静，沈澪也跟着回头，却不见自己女儿的身影，当即便着急的要出去寻找。


    恰在此时，府门处轰隆作响，嘈杂声传入众人的耳中。


    “陛下召见王妃！还请王妃打开府门，否则便休怪在下不敬了！”


    几人相视一笑，眼中茫然，计划如此周密，皇帝是如何知晓的？


    珠玉低下头，手指不安的扯着衣裳，劝道：“王妃，要不你们先走，奴婢留下来去找郡主和小姐。”


    “不。”沈绒很快反应过来，狠心道：“我们全都得走，否则一个也活不了了。”


    “可是姐姐…云儿…还有安宁郡主…”沈澪眼眶泛红，一时间情绪失控，“作为母亲，我怎能将我的云儿独自留在这里，我…”


    沈绒抬头，和季淮然对视一眼。


    季淮然眼中不忍，却还是悄悄抬起了手，落在了沈澪的肩颈处。


    沈澪眼前一黑，晕倒在了季淮然的怀里。


    不久后，大门被人从外撞开，领头的将领扫视一眼空荡荡的院子，喝道：“所有人，谁能够最先抓到逃跑的定北王妃，陛下定有重赏！”


    “是！”


    黑漆漆的夜，一道娇小的身影从墙根的洞中钻了出来，抱进怀里的孩子，加快脚步朝着另一条巷子跑去。


    —————


    事发突然，几人只能拼命的逃跑，骑马追来的追兵很快便赶上了沈绒一行人，马蹄上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刃，随时会落下来。


    周围漆黑一片，不知跑了多久后，沉默了一夜的安国公突然停下脚步。


    “爹。”沈澪醒过来后也冷静了下来，深知此事回去谁也不能活命，“您这是…”


    “你们先走。”安国公喘着气，手扶着腰，“老夫这一身老骨头，便不拖累你们了。”


    刹那间，季淮然不假思索地喊出了口：“爹！”


    这骤然出现的一声，让他也紧跟着愣了半秒，仔细想想，他似乎真的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叫过自己的父亲了。


    “公爷。”珠玉抿着唇，握紧了安国公的袖子，“要不，还是让奴婢留下吧，安国公府对奴婢的恩情，奴婢无以为报，只能…”


    “不行。”安国公语重心长：“如果我留下，他们会押着我归京，我便可以拖延时间。而你，他们会直接动手杀了你，我还有一条生路，只能我去。”


    几人心中明了，寒冬腊月，再任由他们这样追下去，自己早晚要冻死在外面，只有让安国公拖住来人，才能争取机会甩开后面的追兵，好找到一个地方休息片刻。


    “爹。”季淮然眼神暗了暗，“我已经没有阿娘了。”


    谈起过世的夫人，安国公神色顿时怔住，多年来他们父子之间心存芥蒂，谁也不曾先开口提起当年之事。


    “所以，你要好好护着你的妻子。”安国公向来直挺挺的身躯今日弯的格外厉害，“莫让你阿娘，在九泉之下看不起你。”


    马蹄声在寂静的夜格外刺耳，安国公目光一一扫过几人，最后停留在了沈绒的身上。


    多日以来的相处，他早已看透，在这所有人中唯一一个不会意气用事的便是沈绒，此去九死一生，他郑重颔首，“拜托了。”


    没过多久，骑兵在平原之上勒马，月亮高悬，独照出一道伟岸的影子，显得孤单落寞，抬眼间投来的目光锐利。


    “安国公？”为首之人下马，嘲讽道：“你那不孝的儿子呢？还不带他速速去同陛下请罪？”


    “杨桓死后，禁军首领真是什么人都能做了。”安国公硬朗的五官遍布上了岁月的痕迹，他不慌不忙地走近眼前人，“今日，老夫就来好好给你上一课！”


    话落，他猛然间拔出了男人腰间的佩剑，借着月色趁着一众人马都未反应过来时，一剑刺破了领头人的喉咙。


    鲜艳的血花在空中盛开，男人捂着脖子，身体抽搐的倒在地上。


    “大人！”


    “大人！”


    后面的人面面相觑，断没有想到安国公竟然敢独自一人迎战百人。


    “来啊！”安国公举起沾血的利刃，“今日，谁都别想伤了淮儿半分！”


    庆王府内，城外的战事暂时止住，姜准抽出身回了一趟府，便看到沈樱坐在院子里宛若一座泥塑，动也不动。


    “这么冷的天。”姜准快步向前将身上的披风扯下，盖在她肩头，“一人坐在这里做什么？”


    带着血腥味的暖意袭来时，沈樱的心也随着融化几分，“沈绒他们，还是逃了…”


    “什么？”姜准眉头皱起，斥责道：“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


    “是！”沈樱手指冻的僵硬，倔强的站起身仰头直视他，“原本是万无一失的！可谁知…沈绒心思如此缜密，直到今日才说出计划，珠玉…根本来不及禀报给我。”


    看到姜准失望的神色，沈樱的心慌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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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殿下放心，我交代了珠玉，若是沈绒平安逃离，我便不会再让禾冉见到明日的太阳。请殿下耐心，等到明日，沈绒一定会被她带回来的！”


    角落，少女微颤的手指掩住了双唇，从头到脚生出了一股寒意。


    寡不敌众，安国公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之前，再次浮现出多年前一副和乐的景象。


    他温柔善良的夫人坐在院内，不满三岁的季淮然走路一路小跑从房内出来，肉嘟嘟的小手上捏着一块糕点，边跑边喊：“阿娘！”


    安国公夫人莞尔一笑，弯腰将儿子抱起，笑意盈盈地朝他看过来。


    ————


    冬日的清晨冷气弥漫，沈绒睁眼，一把冰凉的刀刃抵在了她的喉咙。


    “起来。”持刀人抿紧唇瓣，“跟我走。”


    沈绒没有犹豫，缓缓站起身，被人持刀威胁着走到屋外，天空放晴，连下了几日的大雪终于停了。


    “珠玉。”她的嗓音微哑：“为什么这么做？”


    珠玉维持着这个动作一动不动，“我没有办法，王妃，倘若我不把你交出去，我妹妹就得死！”


    “你妹妹？”沈绒神情有些飘忽，“在皇帝手里，还是…沈樱？”


    “庆王妃的侍女禾冉，我们姐妹二人在当年饥荒时逃到了淮安。”珠玉声音慢慢低下去：“我找了她十年，那日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可她竟然成了庆王妃的侍女。庆王妃拿妹妹的性命要挟我，若我不将你带给她，她便会…”


    “便会杀了她，对吗？”沈绒道：“你觉得她会吗？陪伴她长大的两个侍女，静潭为了他死了，你觉得她还会杀禾冉吗？”


    原本沈绒还在想办法自己应当如何躲过这一劫，听到珠玉的话，此事反倒是好办许多了。


    “你…”珠玉神情犹豫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我同她姐妹相处十年，她是什么样的人，我难道会不清楚吗？”


    思虑片刻，珠玉放下手中的刀，微不可察的无奈一笑，“可即便如此，我害死了国公，世子也不会放过我的，我…”


    没等她倒完苦水，丛林中飞鸟扑着翅膀飞起，咋哇乱叫。


    这么快…


    “澪儿何时能醒过来。”


    季淮然是习武之人，听觉敏锐，自己和珠玉弄出这么大动静，他不可能不到，唯一的可能就是珠玉为了顺利带走自己，在昨夜的水中下了药。


    “应…应该还要半个时辰。”珠玉动身要进屋，“快叫醒他们。”


    “等等。”沈绒拽住她的手臂，“你不是要救你妹妹吗？我有办法。”


    —————


    良久，众人转醒，太阳穴隐隐作痛。


    “王妃呢？”月霜率先发觉睡在身侧的沈绒不见了踪影。


    醒来的几人彼此对视一眼，季淮然撑着乏力的身子站起身，“珠玉也不见了。”


    “会不会，我们睡着的时候，她们…”月霜不敢再说下去。


    “不会。”沈澪道：“若是有追兵闯入，没有道理会留下我们，姐姐她们，多半是自己走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