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道高凤仪和皇帝说了些什么，当日她没能出宫，便被送去西苑和李庆义作伴了。


    有人猜测，应该是高凤仪求了陛下，夫妻情深到这个地步也是少有了。


    福王得到消息，脸色铁青，立刻让人封了高凤仪和李庆义住的院子。


    可屋里什么发现都没有，干干净净。


    桌上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养身汤。


    “怎么回事？”家令觑着福王的神色，开口问道。


    侍婢跪下头也不敢抬：“是娘子吩咐的，让我熬好，她回来好喝。”


    家令挥手让她们先下去：“大王，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也许是陛下让她去的西苑。”


    若是她打算一去不回，怎么会吩咐人把药提前熬好。


    福王冷笑，把药碗随手挥到在地，浓郁药味挥散开来。


    “她是在挑衅，告诉我她知道这汤药的事情了。”


    他捶了下桌子，也不知道她都知道些什么，又跟陛下说了些什么。


    家令脸色大变，出主意：“大王要不要上道奏疏为自己辩解一二。”


    福王看蠢货的眼神看他。


    “那不是不打自招了。”岂不是说明高凤仪的话都是真的。


    为今之计只能等了，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陛下不管信不信，都应该会找他去问一问，到时候他才能见机行事。


    可没想到陛下竟然没见他。


    而且还加快了扶李仙惠上位的动作，一日早朝上，陛下连下三道任命诏书。


    任命张相为太子太师，娄相为太子太傅，曾相为太子太保。


    太子三师已定，朝臣都猜测陛下是要立太子了。


    只是这个架势，三位宰相为东宫老师，倒不像是为福王铺路，更像是为年轻太子准备的班底。


    想到张相私下在教万年郡主读书，他们好像知道了些什么，李仙惠府邸一时热闹起来。


    朝中议论纷纷，福王称病，闭门谢客。


    陛下得知消息，便想让李仙惠上门探望。


    “他毕竟是你三叔，一家子骨肉，以后要好好善待他！”皇帝眼睛紧紧盯着李仙惠。


    李仙惠眼神动了一下，点头：“阿婆放心，三叔是我长辈，我自然要好好孝顺他。”


    “阿耶和他兄友弟恭，常说三叔最疼我们，阿婆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又不是没良心的人。”


    皇帝拍着她的手，脸上有些悲伤。


    “你能这么想就很好，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过些日子朕就昭告天下，朕老了，这天下就交给你了。“


    “知道朕为什么选了你吗？”


    李仙惠看着她，摇头


    皇帝摸着她的头，一脸慈爱：“不是因为你比其他人聪明，也不是因为朕疼你就要把天下给你，是因为你知道什么是大局，你的心中有黎民百姓，你会秉承朕和先帝的意志继续施行新政。”


    皇帝想起当初：“当初要不是你阿耶和你三叔太软弱，被人三言两语就动摇了，朕也不会……”


    李仙惠保证：“陛下放心，我会时刻警醒。”


    皇帝笑着戳她头：“你现在说的容易，可要到了后面就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了，他们就像蛛网一般把你紧紧缠住，让你无处可逃，就算你有心，可他们无孔不入，操纵着你的亲人。”她叹了一口气，“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要挣脱开，就必须要铁血无情，有雷霆手段。”


    “其实朕选你也是因着这个好处，薛家门楣已经败落不似从前了，薛辟疆和你一条心，他和薛家关系疏远，你捏住他，就无外戚之忧，那些世家大族都要脸面，是万不肯把自家子侄送进宫当面首的，能进后宫的都上不了台面，以后你要选人进后宫，也要记住这一条，不可选世家子弟。”


    李仙惠脸色讪讪：“陛下怎么说这个，我不用。”


    皇帝笑话她：“你啊，还是年轻，等过个二十年，你就该嫌弃薛辟疆了。”


    ******


    薛辟疆等在门外，看李仙惠红着脸出来，还以为被训了。


    “怎么了，陛下说什么了？”


    李仙惠看了他一眼，想到皇帝说的什么中用不中用，她捂住发烫的耳朵，眼神躲闪。


    “没有说什么，只让我去福王府一趟。”


    马车上，她把皇帝让她别追究的话说了一遍，问薛辟疆：“你说陛下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薛辟疆：“难道是高凤仪说了什么？”


    从最近陛下的行事来看，确实像是知道什么，才下定决心把福王放弃了。


    李仙惠沉脸：“我得找个机会去见见她。”


    “可你不是答应陛下不追究了。”


    李仙惠轻笑：“我不答应就不能做这个太子，自然要答应，我虽说会孝敬他，但前提是一切和他无关，我可不是没良心的人。”


    可这良心要看对谁。


    薛辟疆捏着她得手：“陛下知道只怕会不高兴。”


    不查清这些事，讨一个公道，她也会一辈子不高兴。


    福王府听说万年郡主替皇帝来探病，打开中门。


    福王吩咐下人把药端来，喝了下去，家令一脸担忧。


    “我得让她们知道，我认输了。”福王讥笑。


    “去把他们请进来吧。”


    只有她们放松警惕，他才能再找到机会。


    “叔父，你这病看着怎么这么严重，太医，快给福王看看。”李仙会眼神里全是担忧，她让随行的太医上前诊脉。


    福王淡笑道：“没事，就是一时着凉，我静养段日子就好了。”


    太医诊脉，开了药：“大王这病静养段日子就是。”


    福王笑道：“你看，我就说不要紧。”


    他看着李仙惠，一脸唏嘘：“叔父还没恭喜你呢，以后你可要多为陛下分忧，我和你阿耶也能享享清闲。”


    李仙惠掩饰不住的得意：“朝中也离不开叔父，陛下说了，让我以后要多重用叔父。”


    福王手抓紧被子，过了一会又松开了，好似认命了：“我老了就算了，四娘，以后大郎他们还要你多多照顾着。”


    “等我病养好后也想去终南山清修，你阿耶来信，说那地方不错，比在均州时候还要惬意些。”


    李仙惠笑道：“其实我觉得均州挺好的，日子挺逍遥，那个时候阿耶时常担忧叔父在京中处境，还有兄长，阿耶说要不是您日常看护，阿兄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呢。”


    福王老怀安慰：“都是一家子骨肉，不说这个。”


    两人你来我往地试探着，李仙惠走后，福王冷了脸。


    问家令：“都准备好了吗？”


    家令点头。


    “那就闭门谢客，我谁也不见了。”


    出了王府大门，李仙惠问太医福王脉象。


    “大王真是心神俱伤，应是受了重大打击。”


    难道真的是被气病了？不可能吧，福王可不是这么容易认输的人。


    只怕他在憋着什么坏招呢？


    李仙惠进宫复命，让薛辟疆先回府。


    “郎君，大郎君来了，要见你。“七星来牵马。


    他来做什么？


    薛无疾低头看着自己脚尖，一旁茶杯放着热茶。


    是清茶，他喝着倒是挺新鲜的，听到脚步声，他抬头。


    “你怎么来了？”薛辟疆问道。


    据他所知，薛无疾现在应该在河北之地才对。


    薛无疾苦笑道：“看来你不知道，我被调回来了，任千牛卫中郎将。”


    薛家人都以为是薛辟疆把他调回来的，薛无疾却觉得不是，他不是这样的人，而且薛家得有人留在边关。


    这是祖父做的安排，薛辟疆不可能招呼都没打就把他召回京城。


    刚回到京城他就得知了万年郡主可能是下一任太子的消息，薛家人都很高兴，他却有些隐隐不安。


    “三郎，会不会有蹊跷？”


    薛辟疆没做声：“这个命令是兵部给你的？”


    薛无疾从怀里掏出调令：“是！”


    “没事，你先回去吧，这事我会去查清楚的。”薛辟疆安抚他。


    薛无疾走后，他去了书房，这个时候把薛无疾调回京是为了什么？


    他已经在京城了，把薛无疾也调回来，难道是为了鼓动他和自己争权，又或者这是陛下意思，要限制薛家的军权？


    李仙惠推开门，见他发愣，有些奇怪：“这是怎么了？”


    “我听说你兄长回京了，难道不是好事？”


    薛辟疆道：“只是有些奇怪，怎么好端端的把他叫回来了。”


    “人都回京城了，想这些做什么，总不能又让他回边地，别人要利用他迟早会露出马脚，让他多留意就是。”


    也只能如此了。


    就在陛下准备昭告立储之事，有御史竟然上书薛辟疆欺君罔上，图谋不轨。


    根据就是他和万年郡主早已成亲多年，却瞒着陛下，这不是图谋不轨是什么！


    陛下要立万年郡主为太子，以后这江山姓李还是姓薛可说不定，陛下就算要立孙辈，怎么偏偏就要选个外嫁的孙女。


    薛辟疆仗着万年郡主对他宠爱，嚣张跋扈，敛财敛权，为家族谋私，薛无疾并无寸功，竟然被提拔进了千牛卫。


    “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薛辟疆一拳头砸掉了窗户，手被刮伤，血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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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李仙惠拽过他的手，小心拨掉毛刺，瞪他：“你真是有病，生气对自己下手做什么。”


    “我们不是早就料到了，他一定会反扑的，只是没想到是从你下手而已。”


    李仙惠笑道：“看来他是看出你是我的罩门了。”


    薛辟疆眉毛一样，脸色阴转晴：“真的？我真的这么重要。”他带着几分委屈，“要不是你一直否认，我也不用妾身未明了。”


    李仙惠鸡皮疙瘩起一身：“再说这种话揍你。”


    “郡主，张相和娄相来了。”玉满进来禀报。


    薛辟疆脸色有些不好，两位宰相上门，只能为了这事来了。


    李仙惠去书房见他们，薛辟疆躲在后面偷听。


    他担心这两个老头子会怂恿阿惠儿休了自己。


    张相确实是这个想法，既然朝臣反对是觉得薛辟疆另有图谋，那就和离，了结这门婚事。


    薛辟疆手都硬了。


    李仙惠没有做声，问娄相的建议。


    “不妥，我倒是觉得关键不在薛将军，而是郡主的身份，她是陛下孙女，自古以来从未有君王不立子而立孙的。”


    而且还是个孙女。


    “那陛下还是自古以来第一位女皇帝呢，怎么就不能立个孙女了。”


    娄相脸上肉抖了抖，这老东西是非要逼着他把话说明白了。


    “张相你也不用装了，这里没有外人，何不敞开了说，他们难道真是因为薛将军，没了薛将军还有李将军，郡主还未有后嗣，难道就不成婚了？他们不过就是抓着郡主已成婚，拐着弯提醒李氏忠臣，以后这天下要姓薛了。”


    张相气红了脸：“胡说八道，陛下早已赐了名字，李姓。”


    “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陛下百年后，新皇帝不认又能怎样？


    “看来娄相也是这么想的。”张相道。


    娄相默认了，视线看向窗外的，那道身影不见了。


    薛辟疆走了出来，脸上挂着笑：“两位相公的话我已经听到了，此事我来解决。”


    送走张相和娄相，李仙惠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低声喝问：“你要做什么？”


    “不就是姓氏吗？我本来就没准备让我们孩子姓薛，既然那些朝臣不放心，那我也改个姓好了。”


    姓什么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他对薛家没那么重的感情。


    “只要不让我离开你去就行。”


    次日，皇帝收到了薛辟疆请罪书，他承认八年前两人已成亲，瞒着不说只是因为郡主顾忌他的颜面，毕竟他是个童养夫。


    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他求陛下恩准他姓李，冠郡主姓氏。


    皇帝忍不住发笑，转身对冯中宝道：“薛国公知道得从地下跳出来吧。”


    冯中宝低头忍笑。


    “把这东西送到前面给他们看看，问问是不是朕也要改个姓，他们是不是忘了朕也不姓李！”


    冯中宝噤若寒蝉。


    皇帝的话堵住了那些朝臣的嘴巴，加上皇帝亲口说自己清楚薛辟疆的事，那也就不存在欺君罔上的罪名了。


    朝臣不好拿姓氏说事，就堵着祖宗礼法来，说是从未听过跳过儿子立孙辈的道理，若是陛下看好万年郡主，不如立显王为太子，万年郡主为太孙。


    在终南山的显王得到消息立马表示，他已经入道不愿返尘世。


    事情僵持住了，陛下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


    最后还是张相出了个主意，李家祖宗有认孙儿为养子的传统，陛下何不把万年郡主认为养女。


    皇帝拍案大笑，朝臣吱唔半天挑不出个错来。见他们终于没话说了，皇帝心中消了一股恶气。


    但朝臣激烈的态度终是让皇帝起了一丝犹豫，她晋封李仙惠为万年公主，准许开府建牙，一切规制皆从东宫，但却没有直接册封她为太子。


    用陛下的话来说，万年公主年少，还要磨磨性子，但谁都知道，皇帝是想等皇孙降生。


    万年公主的肚子一时间成为朝中焦点，连张相和娄相都免不了催促。


    李仙惠没想到要当太子，还要先被催生。


    她一把推开薛辟疆：“我都要被吸干了。”她踢了一脚，发脾气，“不生，就不生，我就不信了，没孩子我就不能当太子了。”


    薛辟疆凑了过来，抱紧她：“那不行，我都没说被吸干，你还不乐意了。”


    李仙惠瞪她：“大家天天盯着我肚子，我压力很大好不好。”


    薛辟疆苦脸：“我也有压力，万一陛下觉得我无用，换个人怎么办？”


    “再来一次，我觉得女儿要来了。”


    李仙惠一脚踢过去，把他踹下床，不一会薛辟疆又爬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