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在太极殿前，以“油炸蝗虫”而告终的惊世辩论，其所带来的“余波”，在接下来的数月之内，如同春日里，最温润，却又最无法阻挡的细雨，无声地，渗透进了，大唐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国子监的大门，第一次向那些，满身油污的格物院“匠人”们敞开。


    孔颖达，在递上“乞骸骨”的奏疏之后，便将自己关在了府邸之内，闭门谢客，据闻每日只对着墙壁上的圣人牌位，长吁短叹。


    他的离去，带走了一个旧时代的背影。


    而新任国子监博士马周，则意气风发，他开设的“格物选修课”，早已是座无虚席，成为了整个长安城，所有勋贵子弟，趋之若鹜的“热门”课程。


    赵国公府的马车，依旧每日准时地，出现在朱雀大街之上。


    但长孙无忌，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国舅爷，却变得，异常的沉默。


    他在朝堂之上，不再轻易发言，不再拉帮结派。只是如同一个最普通的宰相一般，处理着，自己分内之事。仿佛所有的锋芒，都已收敛入鞘。


    吴王李恪，则彻底地，变成了一个“技术宅”。


    他，辞去了宗正寺的所有职务，竟主动请缨，一头扎进了格物院的“冶金部”，每日与那些浑身汗臭的工匠们，一同吃住在，那烟熏火燎的熔炉之旁。


    据说，他对太子殿下，那关于“高炉炼钢”的奇思妙想，痴迷到了，近乎疯魔的地步。


    而晋王李治，则将自己的“仁孝”，贯彻到了极致。


    他真的，在自己的王府之内，开办了那家“晋王书坊”。


    他用太子殿下“授权”的印刷术，将无数廉价的圣贤之书，传遍了整个关中。


    其“文德”之名，日益深入人心。只是没有人知道，在他那，温润如玉的笑容之下，又隐藏着怎样的，深沉算计。


    整个长安，似乎都在向着一个，全新的，充满了“变革”与“希望”的，方向高歌猛进。


    太子李承乾，也暂时地，从那无穷无尽的政治漩涡中，抽身出来。


    他将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他那充满了无穷乐趣的“格物院”之中。


    他在教导高阳，如何用“会计学”，去审计一个国家的财政。


    指导马周如何，用“逻辑学”，去与那些，最顽固的大儒，进行辩论。


    他亲自带领着公输班和玄尘子，在那戒备森严的“神机营”雏形之内，进行着关于“火药武器化”的，最艰难，也最激动人心的探索。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欣欣向-荣。


    仿佛，大唐，真的，将要，迎来一个，前所未有的，漫长的……和平发展期。


    然而，战争，总是在，人们，最意想不到的时刻，降临。


    这一日，午后。


    长安城，西边的开远门，那本该是商旅往来，络绎不绝的官道之上，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而又，充满了死亡气息的马蹄声！


    一骑快马，从那黄沙漫天的地平线尽头，狂奔而来！


    马上的骑士，浑身浴血，肩上还插着一支，尚未拔出的，狼牙箭！


    他的面容，因为失血和疲惫，早已扭曲变形！


    但他，依旧，用尽，全身的力气，高高地，举着一面，象征着“最高等级军事警报”的黑色令旗！


    “——西域急报！！高昌国反了！！八百里加……加急！！！”


    凄厉的呼喊声，如一把尖刀，瞬间刺破了长安城，那虚假的和平景象！


    消息传遍了整个皇城！


    最终，化为了一封，沾满了骑士鲜血的，滚烫的奏疏，呈于，李世民的御案之上！


    甘露殿。


    气氛，在瞬间，降至冰点！


    李世民，看着那份，由安西都护府都护郭孝恪，拼死送出的军报，那张本还因为，天下太平，而略显放松的脸上，瞬间布满了雷霆般的怒火！


    军报上，字字泣血！


    西域高昌国国王鞠文泰，自以为，有西突厥，为其撑腰。


    竟，悍然，撕毁与大唐的盟约！


    其，不仅扣押我大唐使臣，更是，尽起全国之兵，断绝了那维系着东西方贸易的，丝绸之路！


    所有，过往之大唐商队，尽数被其劫掠！


    商人，被屠戮殆尽！货物，被抢掠一空！


    其，更在国书之中，言语猖狂，称我大唐天子，不过是‘马上得天下的蛮夷’，不配与其平起平坐！


    “——混账！！！”


    李世民，狠狠一掌，拍在御案之上，龙颜大怒！


    “好一个，鞠文泰！好一个，不知死活的弹丸小国！”


    “朕待他，不薄！他，竟敢如此羞辱于朕！羞辱于我大唐！”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寇边”了。


    这是对李世民，“天可汗”威名的，最直接，也最，无法容忍的……公然挑衅！


    “陛下息怒！”


    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一众宰相，立刻出列。


    “高昌蕞尔小邦，竟敢如此猖狂！臣以为当立刻兴天罚之师，将其从地图之上，彻底抹去！以儆效尤！”


    “不错！”程咬金，更是第一个跳了出来，唾沫横飞地吼道，“陛下！给俺老程三万兵马！不！一万！俺这就去，把那鸟不拉屎的高昌国，给您踏平了！把那个叫什么鞠文泰的鸟国王的脑袋，给您拧下来当夜壶！”


    群情，激奋！


    所有的大臣，都被高昌国这自寻死路的猖狂举动，给彻底地激怒了！


    李世民，看着殿下，这战意高昂的群臣，心中的怒火，也燃烧到了顶点！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爆发出，属于帝王的，无尽的威严与杀机！


    正要下达，那足以让整个西域，都为之颤抖的，出征命令！


    然而，就在此时。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一个让他那冲天的怒火，瞬间被浇熄了大半的难题。


    他，若要御驾亲征，以彰显天威。


    那么，这日益复杂，也日益强大的长安朝局，该交予何人？


    那个文治武功，皆已不在他之下的太子儿子。又该如何安置？


    让他，监国吗？


    李世民的心中，瞬间警铃大作！


    那无异于引狼入室。


    可若不让他监国……


    那又有谁有这个资格，有这个能力，去镇住，那早已心向东宫的文武百官？


    一时间，李世民，竟然陷入了一个两难的死局。


    而就在，李世民心中天人交战，犹豫不决之时。


    那个一直站在队列之中，仿佛只是个“旁观者”的太子李承乾，却缓缓地走了出来。


    他对着李世民，躬身一拜。


    然后用一种，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平静的语气，说出了一番，足以再次颠覆整个朝堂的话。


    “父皇。”


    “何须，您御驾亲征？”


    “区区高昌，蕞尔小邦。”


    李承乾的眼中，闪烁着一种绝对的强大的自信！


    “……儿臣，一人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