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变

作品:《背云珠——共享生死局

    坡上的枯败茅草蓬中动了一下,像是躲着什么大型猛兽。


    一大一小的两个穿着富贵,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孩子,举着比自己手臂还粗的柴火棍,猫着腰偷偷摸摸靠近。


    “小心些,要不你搁我后面吧。”大点的那个嘘声说。


    小的那个摇摇头,没收声:“不,你一个人肯定抓不住!”


    大的闭了闭眼睛,心想完了!猎物肯定要吓跑!


    但他预想中,茅草蓬里的东西蹿出来逃跑的一幕并没有出现。


    反而发出浅浅的,类似猫儿的呼噜声。


    大的奇怪站直身体,不过也没有太掉以轻心。


    慢慢扒开茅草,他看到了藏在里头的‘猎物’,无语的扔了手中柴火棍。


    “是什么?”小的抻着脑袋,在后面紧张的追问。


    “哼!一个脏兮兮的老和尚!”大的扭头把小的朝后推一把,转身就走。


    小的顿时失去了兴趣,看也没看,扔了棍子追着他大喊:“哥!等等我!”


    茅草蓬里躺着的人终于被惊醒,睁开了那双浑浊厌世的眼睛。


    对上如同白幕的天穹,听着脚步声离远,那双眼又缓缓的闭上了……


    两个孩子你追我赶的往回跑,总算在夫子发现前回到学堂。


    “高帏!”同窗抹着鼻涕泡东瞧西瞧,问到:“你们打的野味呢?”


    “没打到。”大点儿的高帏拿出书袋里的帕子,边细细擦着手边回:“还碰到个脏和尚,吓死我了!”


    同窗一听戚戚的凑近:“哎,不是什么坏人吧?我听我父亲说最近北边儿打仗了,很多流民往南逃,都到我们这儿了。”


    “谁晓得呢?”高帏将帕子放回书袋,朝弟弟抬了抬下巴:“我带着高蟒,压根没敢叫醒那个脏和尚。”


    “嚯!……”同窗还想说什么,突然闭了嘴,老老实实坐回自己的书案前。


    高帏从他的表情就能猜出是夫子来了,利索的一把拽住弟弟坐好。


    拿书、铺纸、研墨一气呵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可夫子毕竟是大人,还是个和毛孩子斗了半辈子的智勇大人。


    他这点欲盖弥彰的小动作,哪里能瞒的过!


    “你们两个,午时跑去哪儿了?”夫子的胡须抖了抖,说话声不算严厉。


    高帏镇定的起身回到:“夫子,我和高蟒午时回了一趟家。”


    “撒谎!老夫明明看见你俩往城外的方向去了!”夫子猛的板起脸:“下学留堂罚抄今日课业五遍!”


    高蟒一听急了,吭吭哧哧的抓住夫子袖子:“夫子……我们知错了,能不能别罚我和哥哥!”


    “哼!擅自往城外跑,还说谎,老夫平时是这么教导你们的吗?该罚!”


    夫子对高蟒撒娇一般的哀求有些心软,但不教训可不成,他不容商量道:“不抄完给老夫不许走!”


    “啊……”高蟒要哭了,手一下让旁边的哥哥捏住。


    高帏朝他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不必说了。


    是哦!课业有哥哥帮忙呢!


    高蟒吃了定心丸,即将出嗓的哭腔戛然而止。


    夫子看见俩人的小动作,无所谓的朝最前方书案走去。


    他这两个学生是本地大善人的儿子,哥哥十分聪慧,弟弟生的可爱。


    虽不是一母同胞,但感情甚好,比那些亲兄弟之间相处的还要融洽。


    且俩人都遗传了他们父亲的和善性情,所以在学堂里,俩人偶尔调皮,他也会网开一面。


    今日之所以惩罚,是因为城外最近有些不太平,得给俩人长长记性,不能叫他们再没事乱跑。


    一下午生涩难懂的课业结束,同窗们都呼啦啦结伴逃离学堂,兄弟俩没急着收拾东西,一起留下来罚抄。


    高蟒字写的不好,而且很慢,幸好高帏会模仿他的字迹,还很快。


    夫子对他俩睁只眼闭只眼。


    高帏就抄一篇自己的,再夹一篇高蟒的,这样能防范夫子突然跑过来发现。


    等到他把统共的九遍抄完,高蟒那一遍正好结束。


    高帏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将纸张拢起来,起身说:“你收拾一下,我拿去交给夫子。”


    “嗯!”


    糊完任务,高蟒兴高采烈的把毛笔伸进笔洗,搅和了几下。


    等高帏回来,他也收拾好了两人的书案。


    高蟒问:“哥,我们一会儿去哪儿?直接回家,还是去庄子上找父亲?”


    高帏想着夫子刚才的叮嘱,拎起两人的书袋,一左一右分别斜挎在肩上。


    他摇摇头:“天太晚了,不去找父亲,回吧。”


    “噢……”高蟒有些失望。


    高帏搭住他的肩膀哄到:“母亲和姨娘在家肯定又做了好吃的,我都饿死了,快走。”


    半大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么一说,高蟒也觉得自己饿了。


    连忙带头在前面走,边走边问:“明天中午我们还去抓野味儿吗?”


    看着前头弟弟圆润的小脑瓜,高帏加快步子与他并齐。


    “不去,别又叫夫子逮着罚,过几日让父亲从庄子带一只回来,多撒点佐料味道都一样。”


    高蟒哒哒嘴:“哥你快别说了,我口水都掉下来了。”


    “嘻…馋猫!”


    高帏手欠,捅咕了弟弟头顶两个朝天小揪揪,然后飞快往前跑。


    高蟒虽小些,但也十二岁了,姨娘到现在还在给他扎孩童时期的发髻。


    不想起来则已,想起来这就是高蟒的逆鳞。


    两兄弟你追我赶,高蟒试图跟高帏讲道理,再不济他也想拽一下哥哥的头发。


    可一直追到家他才追上,还没开口又闻到了饭菜香,那点气性一下被馋没了。


    “母亲!姨娘!”


    “母亲!娘亲!”


    高帏放下两人的书袋,高蟒已经凑到了他娘旁边:“娘亲,我和哥哥都快饿死了,想先吃饭!”


    还未等姨娘征询大夫人,大夫人就嗔怪地骂到:“两个臭小子!”


    “见天儿跟饿牢里出来的一样,先吃吧,我跟你娘等着你们父亲就行了!”


    饭桌上开始碗筷叮当碰响,两兄弟狼吞虎咽的不知何为挑食。


    大夫人慈爱的看着他俩,虽不愿吓到孩子,想了想还是不放心。


    她眉头微蹙的嘱咐道:“你们俩最近下了学别去庄子上,外头不大安全了,知道吗?”


    高帏点点头,高蟒却不懂:“呜、呜什么?”


    “不为什么,母亲跟你说了你就照着做!”姨娘回了他一句,看向大夫人。


    大夫人轻轻叹了口气。


    晌午她们去县令府探望生病的县令,听县令夫人唠话,说北边儿战事肆起,流民四处逃难。


    都已经有好几波到了他们这儿,还因为跟城外的百姓抢吃食闹了起来。


    战乱的时候,易子而食的事情都是寻常。


    高家在本地家大业大,家主高僖太乐善好施。


    但流民可不是普通的穷人、病患!


    这让身处后宅的妇人们,不经为自己奔波在外的丈夫和产业感到忧心。


    果然到了晚间,高僖回来后,就愁容满面的。


    大夫人关心的问:“庄子上有事儿?”


    “嗯。”高僖把罩衫交给姨娘,坐到大夫人左边拿起筷子。


    回到:“午后庄外来了些个流民讨吃的,给了之后就赖在庄门前不走,佃户看不过帮着驱赶了一下,起了争执。”


    “那现在呢?走了吗?”大夫人紧张到。


    “没呢,见辩不过,那头流民当时就跑了一个,没一会儿又带了几个凶神恶煞的回来。”


    高僖咂了口酒,心有余悸:“我让管事把大门锁上,把人堵外面才完事儿,回来前看见他们还窝在大门两头。”


    “这是赖上我们了!”姨娘抓住大夫人右臂,俩妇人对视的眼神透出惊恐。


    高僖沉默的吃着酒菜,好一会儿才回应。


    “不止我们的庄子,马车上一路我都看了,哪家条件瞧着好些,门外就窝着流民,怕是难驱走。”


    大夫人:“那怎么办?要单是讨口吃的喝的还好说,闹事可就完了!”


    “先随他们吧。”高僖安慰说:“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给有劳力的安排点事做,省的他们闲着,真闹事了就报官,县令总不能不管。”


    可高僖也明白,这不是几人、几十人。


    战事不停,流民会越来越多。


    收容的多了,原来的佃户定会觉得自己活禄被抢,双方迟早冲突,反而百害无一利。


    得弄些什么活儿给他们做呢?


    晚饭后,高僖去了东院。


    高墙内,哥俩正点着灯的忙活,打算做个玩意儿,明天中午跟学堂里的同窗们一起玩儿。


    高僖进来时没出声,悄悄走到他们身后,使劲一呵:“嘚!”


    “啊!!!”


    哥俩被吓得差点从凳子上屁滚尿流的摔下来,旋即发现是他们的父亲。


    高蟒扑上去将人抱紧:“父亲!您吓死蟒儿了!”


    “哈哈!”高僖拍拍他的肩膀,把他推开来,“在跟你哥哥扎风筝呢?”


    “嗯。”高蟒拉着父亲在石桌边坐下。


    高帏剪掉竹篾框架上多余的系绳,笑着看向高僖。


    “父亲,您今日回来的太晚了,母亲和姨娘等了您好久。”


    “是,庄子里有点事情,耽搁了一会儿。”


    高僖面对自己的长子,是即疼爱又有点怵。


    具体怵在哪儿嘛,他仔细琢磨过。


    大概是因为长子太聪明了,显得他这个父亲没什么威严。


    不过相比让孩子们看到他就害怕,他情愿当一个没有威严的慈父。


    他笑嘻嘻拉开话闸:“呃……帏儿啊,父亲呢…有一道题,想考考你和弟弟!”


    “父亲您说。”高帏放下风筝,正襟危坐。


    高僖背手斟酌了一下,道:“假如……你和弟弟非常有钱,家里的地也非常多,本来呢……你们就有很多帮工了,可一不小心又招来了很多。”


    “原来的帮工收入因此变少了,怨声载道的,新来的也不满,两方经常冲突,你们该怎么解决呢?”


    “父亲。”高蟒手肘撑在石桌上,听完就回到:“没有假如,我们就是有很多的钱和地啊,招帮工很费事,要备户籍、了解他们家中具体情况,所以也不会有不小心!”


    “嗯!我知道,我不是担心你和哥哥,就是考考你们。”高僖笑着摸摸他的脑袋。


    “是因为近期城外的流民吗?”高帏思考了一瞬,突然看穿了父亲,蹙眉直接问:“父亲想帮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