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只要你敢不懦弱


    凭什么我们要错过”


    “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如果是他对别人这样说，哪还有转圜的余地。


    也就是李翼顺，还敢发消息告诉他，哥，你再等等，等我联系你。


    还能怎么样，宠着惯着听之任之。


    因为，那是李翼顺啊。


    金俊莞在今天之前，对于李翼顺给出的分手借口一直半信半疑，或者说不敢深想。


    相信了无疑是在往自己心上插刀，他也不信翼顺会这样。


    天知道自小心高气傲的金教授当时是背负多破釜沉舟的勇气才会问她，”是世景吗？”


    没有为他们留下一丝退路。


    他也不清楚自己想得到怎样的答案，好像翼顺怎样回答也不对。


    或许，他是想看看自己究竟落于谁的下风，或许，他只是想再赌一次，赌李翼顺先前所说都是在骗他——


    答案其实一直都不重要。


    那样的问题，他只是想再为他们争取一次。


    但是他失败了。


    失败之后，就是仍然精于业务埋首工作的金教授和在私生活浑浑噩噩的金教授。


    对于成年人来说，不爱就是不爱了，感情没有空窗期的金俊莞教授当然懂这个朴素至极的道理。


    可是，”为什么就是忘不了她呢？”


    就像李翼顺没有回答他的最后一个问题一样，也没有人能回答他的疑惑，除了，李翼顺。


    出人意料地，在命运的鬼使神差下，在深夜巴士上，他再次遇到了李翼顺。


    从他行动先于思考转身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完蛋得彻底。


    从告诉好友自己忘不了前女友开始，早就完蛋了不是吗？


    所有的“过得还好吗”，”周末还在首尔吗”，其实最后都归于一句话，我还想再和你见一面，然后他小心地补充上，你觉得有压力的话，可以拒绝。


    他保留了两个人的体面。


    他自始至终没有相信过李翼顺那番承认自己变心的言论。


    所以，翼顺啊，求你了，别拒绝。


    像以前每一次约会前一样，他会仔细和翼顺再次确定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吗？


    他不确定。


    他不确定先前是翼顺因为怜悯他才没有戳破她可能已有男朋友的事实，还是说他的怀疑成真。


    他穿搭好服饰，凡事都有预案的金俊莞教授在心里演练了无数次如何自然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或者是进行最后的挽尊。


    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对于这次的见面，他怀揣着的愉悦是大于忐忑不安的。


    因为是和李翼顺见面啊。


    再次出乎意料地，他被鸽子小姐放鸽子了。


    恋爱时，他毫不拒绝她的一切要求，如今，他对她照样无可奈何。


    所剩无几的勇气也招不起一再的消磨。


    他也不太确定自己这几次难能随心的选择是否正确，直到半夜接到李翼俊的电话，直到连居家服也来不及换赶到律帝医院。


    他面对李翼顺的事情从来就不是像答李翼俊好心电话那样的冷静从容。


    聪明如斯的金俊莞教授在看见病历后就能推出事件的大概，多年来训练有素的观察力更是没有放过那一晃而过的李翼顺手机的屏保。


    拼图的最后一块被干净利落地补全。


    哪有什么男朋友，都是他。


    想用病情糊弄过去？开什么玩笑，胸腔科教授会不看病历就来探望病人吗？还是他最挂念的人。


    最开始，他仍然用一如既往的温柔的语气询问她的病情，询问她是不是在骗他。


    得到的还是沉默。


    直到瞥见那张熟悉的照片。


    最初他只希冀一次见面的机会，和她交谈寥寥数语的可能，现在，她遮遮掩掩的整个世界不小心被他窥见了一角。


    惊鸿一瞥。


    在李翼顺被发现后低头躲闪他的目光时，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之间的岔路口，是被画上去的，原来只需要轻轻一戳就会破。


    谈话再次被无情地中断。


    这段时间以来，他第一次如此有底气的，稍显强势地告诉她：“我们再找个时间好好谈一谈。”


    像个不放心小孩的家长似的，再强调了一次：“知道了吗？”


    就算是再怕她跑掉，他也得走了，还有焦急等待他挽救的生命。


    再三确定了李翼顺发来的见面信息，再次被手术耽误了原定的时间，他急切换好衣服向牛排店飞奔的架势简直跑出了大逃难的感觉。


    在进入牛排店前他停下看了眼时间，已经错过三个小时有余，她，还会在吧？


    他不知道这次的对话，会给他们怎样一个结局。


    反正，也不会比曾经更糟了。


    那就再一次地，在夜半时分，破釜沉舟的，去见你爱了这么久的爱人吧。


    （二）


    “明明你也很爱我


    没理由爱不到结果”


    被金俊莞现场抓包是李翼顺自始至终都没想到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不愿意来律帝医院的原因。


    她的谎言在金俊莞面前简直错漏百出。


    李翼顺自小就是一个很独立的人，甚至于很早就开始思考为什么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思考归去来处这样的问题。


    在感情和理性两厢抉择的时候，她绝大多数时候会选择理性。


    如同她理智克制地选择了对金教授说，哥，我变心了。


    在她的逻辑里，真相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金俊莞很累，其中有因为她的因素。


    所以此刻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刀斩断她这个麻烦的来源。


    她那个时候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做法其实是一种先前恋爱被辜负后自动产生的、应急响应的自我防御机制。


    逻辑起点的本身就掺杂太多先前的、现在的感**彩。


    理性下包裹的是她编造的拙劣谎言。


    所以她会在金俊莞的追问下落荒而逃。


    她说，翼顺啊，不要成为任何人的负担。


    没有人有义务为你的人生无尽的付出和担责。


    爱人之间如是。


    当她再次身体出现问题后，她更坚定了这样的想法。


    甚至庆幸自己提前选择和金俊莞分开。


    她只是担心这一切会被金教授发现，一次又一次地叮嘱哥哥不要告诉他。


    他们的恋爱、分开，不需要成为任何人的负担。


    她希望她为他们人生亲手画上的那个岔路口，通往的都是值得期盼的未来。


    直到在深夜巴士上的遇见。


    她记得哥哥曾经为数不多夸赞过这位好友的一个优点就是，对待感情向来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可是金俊莞的每个动作、每句话都超出她的预期。


    正常的问候步骤，语气温柔如初，最后还给了她拒绝的权利。


    却是绅士体贴地让她的心脏产生了密密麻麻的刺痛感。


    金俊莞在她的心里，从来就是那天清晨朝霞里自信从容向她表白时的样子，温柔又强大，自傲又宽容。


    她从来没发现，金俊莞在她面前小心翼翼至斯。


    其实，按照原定的假设，应该是断得非常彻底。她本来应该拒绝的，顺着自己之前捏造的那个谎言。


    但那一刻，她突然仅凭自己的直觉，她答应了。


    就像是那天清晨发消息告诉金俊莞“YES”一样。


    赴约前夕她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冲动地答应，她不知道他们能谈什么，金俊莞有什么义务再听她胡侃什么。


    她不清楚是不是临阵脱逃的**过于强烈以至于刚巧不巧在前一刻发起高烧。


    她都不清楚自己发消息告诉金俊莞不能赴约时是庆幸更多还是遗憾更多。


    毕竟这也是她认知中他们人生也许会有的最后的交点。


    她的失约为她这段有始有终的恋情画上了句号。


    只是说，太快了。


    她的这段恋情。


    就这样结束了。


    李翼俊仍然把她当成一个未成年少女反复唠叨，在律帝医院的一个小时着实难捱。


    她看着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白炽灯，微眯着眼里面好像有些小黑点，听见床帘被拉开的声音只想吐槽哥哥过分的关心。


    来的人是哥哥的朋友，这所医院胸腔科的主任教授，也就是她的前男友。


    一身居家打扮，头发也耸拉着，看起来比平时随和不少。


    她听见有人轻轻一声叹息。


    病床调整到一个舒适的角度，他们之间，她还是挣扎着想维持之前的谎言。


    她没有发觉，从提出分手那一刻，她的冷静机敏在金俊莞教授面前从来都荡然无存。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轻而易举戳破一个个她编织的泡沫。


    倔强地固守着最后一座城池。


    她自己都要信了，所有一切不关乎疾病，只是她变心了。


    直到自己的好哥哥发来一条无关紧要的消息，她只是想借看手机这个动作尽量掩饰缓冲自己的心虚不安，却没想到暴露了自己最后的阵地。


    之前就被她夸过好眼力见的金俊莞教授瞬间抓住了她的软肋。


    那个被她小心隐藏起来的，爱他的证据。


    她大意懊悔于自己竟然连屏保都忘了换这样一件傻瓜事情。


    他惊讶庆幸于她犯了这样低级的错误。


    “人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瞒的，咳嗽、穷困和爱；你想隐瞒却欲盖弥彰。”


    被说烂了的这句话他们都忘了。


    真的爱一个人，怎么藏得住。


    “我们再找个时间好好谈一谈。”


    “知道了吗？”


    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他，她今晚绝对逃不过去。


    男友是医生就会面对日常计划随时被打断的风险，但她一直甘之如饴。


    她想了很多，却没理出半点头绪。


    于是她发消息告诉他，哥，能不能再等一等，等我联系你吧。


    这一次她不是想要逃避，她是真的需要一段时间，好好想一想。


    思索过去，考虑现在，规划将来。


    她把那个作为半吊子心理医生的好朋友薅了出来进行了一次对话。


    从她第一次被渣后，奇奇怪怪的开导都是这个好友做的，可以说这个好友比她自己还了解一点自己的感情特征和取向狙击。


    而这一次，直到她的恋情都完结一轮了，她才告诉她始末。


    她原以为这次用不上这个好朋友的。


    “翼顺啊，”好友向来是直来直去的个性，对于李翼顺她从来不用心理医生的那些手段，面对李翼顺，她只是一个知道很多心理学知识的好朋友。


    她说，”翼顺啊，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做法其实对他不太公平。”


    “对你自己也不公平。”


    话语说得伤人，但是实话。


    所有她经历过的伤痛都不是金俊莞带来的，她却无意识地把曾经的痛苦投射到了他身上，以他人的行为强加给自己的爱人。


    她没有给他一个清清白白的起点，她没有放过他，也没有放过自己。


    她的确不公平。


    她想再给他们一个机会。


    尽可能剥落那个曾经受过心伤的李翼顺，给他一个干干净净一身清白的鸽子小姐。


    这很难，但她还是愿意试一次。


    她的等待从来都不是旁人想象中的那么漫长。


    牛排店里，旁边那桌来来去去了一轮，他就如约而至。


    交往时她以为自己会这么有耐心去等他完成他的手术，是因为家里亲人从事这个行业自然也就感同身受几分。


    但其实不尽然。


    因为是他，所以愿意等。


    他让等待也有了价值。


    收手机的前一瞬她看了眼时间，已经要十点了呢。


    金俊莞明显是匆忙赶过来的，落座后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稍显紧张局促的气氛让她忽略了问句下他同样的不安，他从来无法把握鸽子的飞行轨迹，只是努力地向她靠近。


    而她只是平和温柔地解释，因为太习惯太熟悉他的行事风格，从开始交往到现在，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无故迟到、缺席的原因，这样的解释也是头一次。


    之前，他不会怕她走掉，她也会乖乖地等他。


    现在是不一样了。


    她还是不敢过于直面他的视线，就算已经打算把自己的心明明白白地剖开给他看。


    金俊莞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的坦白。


    第一句话就直击问题的要害。


    她说，”哥，我对你说谎，还跟你提分手，真的很抱歉。”


    就算是他设想过很多原因，但也未曾预料到，这一切的起点是因为他。


    她说，”我觉得，自己加重了你的负担。”


    在某种程度上，他们都太了解彼此；但矛盾的是，也是这种太过了解、太过关心，把他们推到了人生的分岔路口。


    是一种无能为力，是害怕对方会在这段感情中日复一日地感到疲惫不堪，是看似成熟决定下的惶恐不安，然后采取了无比拙劣的手段终止这一切。


    “我自己不想受伤，所以才伤害了你。”


    “我太自私了，对不起。”


    信息量如此大的几句话，她的心路历程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摊开在他面前，他的大脑还在分解她话语中的含义，甚至来不及措辞来打断她的自责，所有的腹稿就被她的下一句话完全推翻。


    “还有，我还喜欢你。”


    就算是预料之中的事实，无论听过多少次，他仍旧会被她的简单直白的表白触动心弦。


    内心最深处的愿望终于说出口，她再次有了直视他的勇气。


    她很体贴很成熟地告诉他，”这是我单方面的感情，我会整理好自己的感情，你不用觉得有压力。”


    她不知道她此刻故作镇静的样子究竟有多心口不一。


    虚张声势不过如此。


    只是这一次，他不再由着她自欺欺人。


    他说，”以后，我们会时不时地，偶然相遇。”


    是这样的，凭着哥哥和他的关系，他们都不可能老死不相往来。


    他说，”到时候见面了，你有办法装作若无其事吗？”


    问得毫不留情、直击命门。


    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像第一次表白时那样捧着一颗明晃晃爱她的心给她看。


    “我没办法那样做。”


    他还是会飞奔去见她。


    她还是会在约定好的地方不知时光漫长地等候。


    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吗？


    他们都做不到。


    第一节是俊莞视角，第二节是翼顺的角


    幸好金俊莞足够勇敢，才能为他们争取到这几次的机会啊


    我真的好爱好爱他们在牛排店的互相剖白


    将自己的心思一览无遗地摊开给对方看


    明明还爱着金俊莞教授的翼顺，


    为了鸽子小姐向来很敢的金俊莞，


    值得一个全世界第一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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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飞奔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