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林小狗浑圆湿润的眼眸，一副立刻想要以身相许的表情，霍知宇心里同时十万个礼炮发射，在颅内开出一朵朵烟花，尽管他面上仍然波澜不惊。


    醉酒当晚霍知宇确实什么都记不清了，就记得林幼麒对着个劣质雪花琥珀依依不舍的样子，说是什么狗屁前男友送的。


    凯林集团的大小姐，一片雪花就拿下了？这仿佛也不是那个前男友原创的招数吧？他怎么好像记得哪个美剧里面也有过送雪花的情节。人家的雪花至少还是从南极带回去的呢，这个前男友的雪花怕不是从哪个冰雪世界乐园薅的吧？


    总之，霍知宇一夜宿醉后醒来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让林幼麒以后看到雪只能想起他，而不是什么猪啊羊的。


    他首先在海市周边找到了一种极其罕有的杨树，只有这种树才会在十月里产絮。接着他又想办法联系并说服了泛海国际10楼的一位户主，允许他借用阳台一个下午，他还要运个鼓风机进来。


    连着五天，为了收集杨絮，每晚他都只睡了三个小时，天下第一惜命的霍姓纸片人感觉自己都肾亏了，但林幼麒的反应让他觉得就算是连熬五个月也值得。


    她巴巴地望着他，红唇轻启，大概有许多想说，但半天都没有张口。


    没关系，林大小姐多半没有表白的经验，是需要酝酿的，氛围已经到这了，霍知宇很有耐心，姑且给她一点时间。


    “谢谢你…”


    “嗯，还有吗？”


    “嗯，我，我…”


    “没事，你说。”


    “…物业应该不会找我们麻烦吧？”


    “…”


    霍知宇的脸立刻冰封三尺，一垮千丈。


    “不会，我打过招呼了。”


    “哦，你挺周全…那，那我们回家吧？”


    林幼麒眼神又躲闪起来，左顾右盼，往电梯走去。霍知宇怎么可能让她那么容易的过了这关，他大步跟上，走近电梯，将她挤到角落。


    “我可是在晴空万里的秋天给你下了场鹅毛大雪，除了物业你就没别的跟我说？”


    “…那你要听我说什么？”


    林幼麒突然又不回避了，抬眼望向他的眼神中既有期待也有审视，霍知宇莫名觉得她的话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听过，只能煞有介事地回答。


    “算了，不是心甘情愿的我不感兴趣。”


    林幼麒收回眼神，她看起来同时感到轻松和失望。


    当晚夜里霍知宇还反复梦到她这般神情，难以清醒过来。


    最后他是被林幼麒冰凉的手拍醒的。


    “霍知宇，你发烧了。”，林幼麒看着额温枪显示的温度——三十八度八。


    霍知宇睁眼对上林幼麒的担忧的眼神。可恶，只是五天没睡好而已，他的身体原来这么虚吗，早知道过去一个月就不该陪林幼麒早起锻炼，就该每天多睡一小时…


    不过很快霍知宇又为自己虚弱的体质拍手叫好，因为林幼麒决定在家照顾他一整天。


    过去一个月一直是霍知宇在兢兢业业地做饭，林大小姐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


    现在为了照顾生病的他，她居然也穿上围裙煮白粥了，这乖顺贤惠的模样，使霍知宇生出一丝感动，同时也生出许多犯贱的冲动。


    她不是不愿意对他说出某些话吗？那就为他行动上多付出一点吧？


    一直以来他都颇为讨好林幼麒，霍知宇突然也很想知道，他要讨人厌起来，林幼麒忍耐他的底线在哪里。勾引林幼麒的复仇大计被霍知宇忘的干净，现在满心只想着怎么挑衅她。


    “你这米淘了几遍了？”


    “三遍，可以开煮了吧？”


    “三遍？这么多，维B都全溶于水被洗掉了。”


    林幼麒抬头，眯眼看着霍知宇，好像在确认他脑子是不是烧坏了。


    霍知宇毫不动摇地对视回去。林幼麒重重地将米锅放在岛台上，走向主卧。


    这就撂挑子不干了？还是太年轻。


    霍知宇掏出手机，准备点外卖，没想到林幼麒又从主卧里走了出来，把一瓶东西扣在他面前，又回到灶台前操作电饭煲。


    霍知宇低头一看———B族维生素咀嚼片。


    做饭还不够，霍知宇非要贱兮兮地提醒林幼麒，今天是他每周例行整屋清洁的日子。


    “要不等你病好了吧。我觉得家里目前还是比较干净的。”


    林大小姐环视自家，欣然提议，却立刻接收到了霍知宇不认可的眼神。


    “你看着干净，谁知道这屋子现在有多少病菌，不然我是怎么发烧的呢？”


    你发烧应该是因为你弱吧，才熬了几天夜啊，林幼麒默默腹诽。


    霍知宇拍拍她的肩，语重心长。


    “我无所谓的，主要是怕你被我传染。那我多不好意思。”


    林幼麒抬眼冷冷看向霍知宇。


    “那你现在让我打扫完这一百五十平就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你今天没跑步吧？打扫完这一百五十平，今天的有氧就达标了呀。”


    他一副“我都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得意样。


    “我今天没跑步是为了给你买药做早饭…”，林幼麒嘀咕着走向杂物间去取洗地机。


    一整个下午过去，林幼麒肯定自己必然是能成大事之人，因为她太能忍了。


    霍知宇虽然脸颊烧得绯红，声线嘶哑而无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但监督林幼麒清洁却一点也不懈怠。


    “哎这个角扫地机器人过不来呀，你快来再扫一遍。”


    “你刚刚滴露水兑多了，消毒功效都没了，再拖一次吧。


    “这个地方最容易积灰了，你好好擦。”


    终于最后把自己的房间也打扫完，林大小姐腰酸背痛地走到厨房准备再次熬粥，结果发现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外卖。


    霍知宇把家里的餐具从消毒柜中拿出，放上餐桌。


    “来吃吧，今天下午辛苦了。”


    他点了林幼麒最喜欢的一家粤菜，只给自己热了一碗中午剩下的白粥。


    滑嫩香甜的肠粉入口，林幼麒的疲惫一瞬间卸下。


    她正要开口谢谢霍知宇，那张好看的薄唇轻启，吐出冰冷的文字。


    “快点吃，吃完帮我改作业。”


    晚餐过后，霍知宇裹着毯子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林幼麒坐在他身旁的地毯上，趴在茶几上批阅本科生的课堂作业。


    她还差几份就全部改完了，抬起头来活动一下颈椎，准备登记成绩。


    霍知宇睁开眼，挑了几份浏览，又甩回茶几上。


    “你给分给的太松了，有损我威严。”


    “但是有利于增加学生对你的好感度。”


    “我要他们的好感度干嘛，他们又不给我发工资。”


    “等期末评教的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不担心评教啊———”


    林幼麒翻了个白眼，正准备给纸片人科普一下评教对于一个大学教授的重要性，回头听见他自信的回答。


    “毕竟有你给我的这副好皮囊。”


    霍知宇一手枕在颈后，一手搭在小腹，一双长腿交叉伸展着，双眼看似漫不经心地锁定林幼麒，像丛林里一只慵懒，危险又美丽的猎豹，耳朵上还带着林幼麒送的黑钻耳钉，像是林幼麒隐秘的印记。


    她无法出声反驳，默默转回去接着改作业。


    欠揍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全部按更严格的标准重批一遍吧。”


    最后林幼麒只是把所有人第一遍改出的成绩降了一档登记，交给霍知宇复核。


    霍知宇依然躺在沙发上一一浏览每份作业，林幼麒盘腿坐在地上等他。


    她感觉自己像个候圣旨的太监，于是站起来坐在沙发上，特意选在了霍知宇头这边。


    压你一头，林大小姐想。


    霍知宇仰头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林幼麒看他快核对完了，没有任何修改意见，小得意，开始邀功。


    “霍大教授，还满意吧？”


    “勉勉强强。”


    “那你下次找自己的学生吧，我不伺候了。”


    说罢林幼麒就要起身离开，结果被霍知宇一把拉回了原位。他转过身来正对着她，侧靠着沙发，双眼直直望进她的眼睛。


    “为什么要换导师？为很么不愿意当我的学生？”


    “怎么又问，我说过了啊，我们这关系…恐怕会有些伦理道德的问题。”


    捕捉到林幼麒心虚的神态，联想到她创造自己的原因，霍知宇嘴角上扬，向她靠得更近，声线愈显暧昧。


    “什么问题？难道你真的想和我谈恋爱？”


    林幼麒吞咽了一口。


    “呃，不是。我只是不敢把自己研究生生涯的生死大权放在你手里而已。”


    霍知宇眯眼，“放在我手里怎么了？我难道会故意为难你？”


    “你今天不是故意为难了我一天吗。”


    霍知宇被说中，面色不虞，开始找借口。


    “我那是发烧了，心情不好。对不起。”


    林幼麒无所谓地耸耸肩，站起来走向厨房：“没什么的，我是你我也会为难我的。”


    “…怎么这么说。”


    林幼麒背对着霍知宇倒水，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一丝歉意。


    “我要是有天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家，也没有父母，是因为你荒谬的臆想而降生的，我大概会想把你杀了…”


    她端着两杯热水走回客厅，把其中一杯放到霍知宇面前，然后坐在离他很近的位置，却不敢直视他。霍知宇没有回应她，所以她自顾自地说下去。


    “你已经很善良了，还给我做饭，打扫卫生…我今天才知道做这些事有多累，真的谢谢你。”


    霍知宇感觉自己像个勤俭持家十年有朝一日突然被丈夫肯定了劳动价值的家庭主妇，又感动又局促。


    “你收留了我，这些是我应该做的。”


    没想到他说完这句话，林幼麒突然叹气，放下水杯，也转过来正对着他。


    “霍知宇，对不起。”


    “干嘛突然道歉。”


    “如果可以回到那个晚上的话，我一定会给你好好写人物小传，一定会给你一个细节丰富，过程完整的童年。”


    “你会写什么？”


    霍知宇依然没有看向她，但她知道他听得很专注，所以她回答得也很认真。


    “嗯…你出生在江市，父母都是国企的普通职员，工资虽然不多，但很舍得花钱给你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玩具，相机，电子游戏…他们很爱阅读，家里每个角落都有书，所以你从小就博览古今。他们反对鸡娃，对你完全放养，每个寒暑假只会带你出去旅游，不给你报补习班，但你却从小成绩很好，让他们很省心。你高考考上了全国法律专业第一的D大，全家都为你骄傲。你研究生申请到了A国的全奖，独自一个人飞往海外，你的爸爸妈妈们都很不舍，但也希望你能够追逐自己的理想…”


    林幼麒讲故事平铺直叙，没什么技术可言，但贵在语气真诚，说得霍知宇好像真的拥有过那样平凡朴实又幸福美满的童年。


    她讲完后，又过了半晌，他才开口。


    “你懂不懂写作啊，这童年太普通了吧，我这角色塑造的上限一下就低了。”


    他嘴上不饶人，林幼麒却眼看着他眉间完全舒展开来。


    她终于也开始得寸进尺，向他那边挪了过去。


    “那我可能确实不懂写作吧，我就希望你拥有这种普通的童年呢。”


    她把下巴搁在靠着沙发的手背上，抬眼望着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离他又多近，看起来有多像讨夸奖的小狗。


    霍知宇艰难地抬起手，一把盖在林幼麒脸上，盖住那双亮晶晶的小狗眼。她的脸远没有他巴掌大。


    然后霍知宇轻轻地使劲，不情不愿地开口。


    “…不想发烧就离我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