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我带你走。”


    白黎笙的手都开始颤抖，对着身前人的背影伸出了手，却不敢触及。


    黑灰色的泥沼遍布速度奇快，侵蚀掉浓厚的色彩之地，所有事物，全被黑暗吞没，即将要蔓延到二人脚下。


    “黎笙，黑暗之下就没有色彩了。”白幻眼神略微涣散地看着远方，他似乎已经坦然面对，就连说话语气也一改从前，话中暗含情愫。


    “不会的，”白黎笙抬起一只手，万般色彩从他指缝中溢出，向着黑暗与虚无之地，争分夺秒地描绘着环境，与黑暗争夺土地。“我绝不会让画中世界就这么污蚀掉。”


    “不要犯犟，事情已经到了现在，不如放手，顺应世界之意。”白幻转过身，努力地睁着眼睛，几乎已经到了瞪目的地步，只是用着最后的气力说，“可惜的是，我们的时间太少了。”


    白黎笙眼中含了泪，咬着牙不肯与白幻说话，只管抬着手，将执笔之力不留余地的使出来，那远处的色彩与黑暗纷争着，不停不休。


    “黎笙，画中世界是你所创，等你重新绘出一番天地，也许我还会回来。”白幻即将要闭眼，白黎笙却忽然爆发。


    “不是的！”他崩溃又无奈地说，“不可能有人绘出两幅完全相同的画，到时就算能重新汇聚成灵，那也不是你！”


    白幻忽的一笑，说：“千丝万缕情感系出同源，画作当然也相同，绘至最后，不过也是一样的色彩交汇而成……”


    他的身形已经开始消散，星星点点汇成绚丽的银河。


    “……你不要忧心。”


    白黎笙心中犯堵，一步上前要拥抱住他，却只感受到了最后一点体温。而执笔之力也一下断掉，一没有抵制的力量，那黑暗的侵蚀速度翻了倍，瞬间将整个画中世界涵盖。


    怀中人化成最后一抹幻彩的光，很快就被黑暗消磨殆尽，留不下一丝痕迹。


    白黎笙的眼泪才落下，脑中瞬间“嗡”的一声，变得空白起来，整个人傻在了原地，不知道是该走出画中世界还是待在原地，一切情感都向着胸口那处流去，造成了堵塞，闷的他一口气都呼吸不上来。


    画中世界即将崩塌，一阵弹力袭来，白黎笙并无反抗，被一下弹出画中，整个人忽然从一幅画前出现，紧接着从半空中砸到地上。


    四周是法式风格的屋子，自己眼前的是一个灭了火的壁炉，在那之上有一副全然黑化的画作——他方才就是从那里弹出来的。


    这是白黎笙的家，那副画是他费尽心血做出来的，如今成了一片漆黑，因画而生的那个人也消失了。


    白黎笙抬手捂住了胸口，那里开始犯疼，是阵阵绞痛。他不由得颤抖着蜷起身体，半晌竟苦笑起来。


    “一无所有了，真好。”


    笑着笑着，眼泪就汹涌起来，心中更加酸涩，就连头皮也是麻的。


    他躺在地上，生无可恋地注视着那副漆黑的画作，忽然生出一种别样的情绪。


    无力感。


    他该怎么办？


    白黎笙离去的模样简直刻在他的心头，他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挽回？


    “千丝万缕情感系出同源，画作也相同。”


    白黎笙的眼神渐渐清明，细细品了一下这句话，没多久，他忽然明朗起来，猛地站了起来。


    他拿袖子擦了泪痕，仔细盯着那副画。


    “画作记录的不只有现在，还有过去、未来，所有时间皆可表达，带有执笔之力的画作一定含着时间。”白黎笙忽然就想通了这一点。


    他是第一执笔人，世上的执笔之力是他所创，所有关于执笔之力的，他都可以操控。


    那么时间，是不是也可以？


    白黎笙再次对着画作用出执笔之力，色彩重新附上画作，但这次不是覆盖重写，而是逆转色彩。


    画作开始极速倒退，但执笔之力越吸越多，白黎笙吃力起来。


    但当真有效，黑暗退化，色彩重新展现出来。


    万彩之力，汇成了柔和的湖水与美绝的黄昏，而那湖水上，躺了一个少年，令那原本平静的湖面激起了一番涟漪。


    虽然那少年所占面积很小，也根本看不见脸，但白黎笙还是知道并万般确定那人是谁，看到他后，白黎笙的眼泪又控制不住想掉下来。


    同时，他也更加坚定起来，不留余力地用出执笔之力。


    壁炉上放着的一支水晶小画笔躁动起来，似乎是在提醒着什么。


    白黎笙的目光落在小画笔上，咬着牙道：“我知道，就算从今以后再也没有执笔之力，我也要试着回到过去。”


    执笔之力开始不稳，白黎笙感觉浑身的能力都要被吸干了，他仅剩的力气也不足以支撑着他站立，于是单膝下跪。


    画作又开始出现污蚀黑化的痕迹，白黎笙心下一沉，壁炉之上的那支小画笔也渐渐没了动静。


    最后再没有一点执笔之力可以使出，白黎笙不甘心，他伸手接着壁炉的力站起来，要去找家里其他拥有带有执笔之力的东西。


    然而，下一刻小画笔竟然重新躁动起来，白黎笙一愣，而后猛地抬头，看到画作完好无损地挂在墙上。


    白黎笙感觉自己的心重新跳动起来，他激动的快要跳起来，上前抓住那支躁动的小画笔，用它触碰了一下画面。


    紧接着，他整个人又消失在原地，入画中去了。


    ——


    白皙的手指触上如水一般的镜面，令这不清楚的屏障轻微震动了一下，却没有倒的意思。


    白黎笙收回手，面前模糊不清的边界从此一直向两侧延伸出去，围了一道高不可测的墙。


    他转过身来看眼前的画境，却只见虚无一片，正要抬手，画境突然不受控制的运转起来。


    天旋地转，三原色混在一起，愈发散起来，转成了幻彩色，白黎笙闭了闭眼，再看时，那些颜色已经成了暗淡的灰色。


    但他看见这灰色还是很晕，估摸着这东西还在继续转。


    紧接着，他看到许多不同的画面，是他与白幻相处时的片段。


    白黎笙再次感受到一阵弹力，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好像撞破了身后的那堵墙，掉进了时间的漩涡，像是要将他拆吃吞没。


    最后再次睁开眼时，入目的是璀璨的星河。


    不知道晕过去了多久，白黎笙一手撑地坐了起来，观看了一下四周。


    花海做衬，星夜为天，一旁有一座大的别墅，暖色的光从巨大的拱形落地窗照出，照亮了一片区域。


    这是……他之前随手作出的一幅画。


    白黎笙从黑暗处站起，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但刚一伸手，整个空间就忽然变作了黑色虚无。


    他眼皮跳了一下，下意识吐出一声：“污蚀……”


    但很快他就料到这不是污蚀了，因为这片区域是受到了人为的改动才变成的黑色。


    比如拥有执笔之力的人可以改变，又比如——画灵白幻。


    不可能有人轻易地改变他整幅画的色彩，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白幻也在这幅画中。


    白黎笙意识到这一点后，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整个人也有些激动。紧接着，他就一挥手，虚无重新被他的色彩之力附上。


    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白黎笙一转身，终于看到身后站着的人。


    两人终于以目光寻到对方，望进了对方的眼底。


    而色彩，也正一步步向那人而去，替他吞噬掉了那无边的黑暗。


    “你是什么人？”对方开口问。


    白黎笙刚要开口，就品尝到了一丝咸水的味道，原来他已经在不经意间流下了泪水，他抿了抿唇，快速的用袖子擦去眼泪，然后无比认真地回答。


    “我是来救你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此话一落，四周变得极其安静，鸦雀无声。


    气氛逐渐尴尬。


    白幻出声打破：“……啊？那……谢谢？”


    “我是百般肯定、万般认真的在跟你说。”白黎笙向着他走近几步。


    白幻闻言轻笑起来，说：“先等我试一下。”


    他说完，下一秒就对着这边抬起了手。


    白黎笙似乎猜到了什么，于是不做反应。果不其然，下一刻白幻打了个响指，自己再一低头，身上的一袭白衣已经被染成了黑色。


    哦，不止是衣服。


    他人也黑了。


    白黎笙彻底哭不出来了，这不就是那个白幻能做出来的事吗？！


    他真的，成功回来了！


    白黎笙强行压下开心，又向着白幻走近两步。后者见色彩能影响前者，已经认为白黎笙就是普通的画中人了。


    “你从哪里跑到这儿来的，迷路了吗？我可以送你回到原来的地方。”


    白黎笙刚想自己动手白回来，就听见白幻这样说，这才意识到他误会了自己的身份。


    于是他手一顿，不动了。


    也许他应该找个理由留在白幻身边，否则就靠说实话的话，以白幻的性子，估计得笑着把他送到别的画作，之后又会再三嘱咐他不要在乱说了。


    总之就是，白幻不信。


    于是——


    “啊……，我没有迷路，就是……我以为……”白黎笙一拐弯抹角说话就浑身难受，感觉脑子也空白起来，手也开始拽着衣角纠结，编排到最后，忽然灵感一现，接着说，“我以为你也是走错的！”


    白幻微挑了一下眉，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笑意更深了，他似乎对很多画中人都极其包容。


    “怪不得你说是来救我的，这个的话，就不用了。”白幻看了一眼身后的别墅，其中的光好像暗淡了一些。


    白黎笙知道污蚀是在那栋别墅中，如果不及时处理污蚀中的执念，它就会越扩越大，最终把整幅画吞噬成黑色。


    就像之前那副全黑的画作一样，不管是画灵，还是画中所造生物，都逃不过一死。


    “我是画灵，同画共生，名为幻，取姓为白。”白幻对着白黎笙介绍着，时间线似乎开始重新运转，与十几年前的他们做上对照，似乎别无二致，完全重合。


    “所以，你不用特地来救我。”他说，“保护好自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