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邢夫人这位新晋国公夫人参加宴会的迎春同样感慨良多。


    看贾政醉生梦死，被贬八品官又被革职为白身，消了赵姨娘奴籍做续弦。


    迎春知晓，一半原因是探春日日在贾母膝下尽孝，日日提及贾环与宝玉让老太太软了心肠。


    不然凭着老太太爱重，贾政哪怕是白身，哪里轮得上赵姨娘这种奴才来做续弦。


    还有一半原因则是邢夫人暗中相助，当年王夫人仗着身世、仗着管家权处处打压，眼下王氏被休即将问斩，邢夫人不愿再来个似王氏的妯娌。


    如此也好，赵姨娘为了一双儿女不止不会挑起争端，还会竭尽所能讨好贾母与邢夫人。


    探春有亲娘在旁，虽粗鄙，到底比认个年岁相似的官家小姐或寡居的做嫡母强十倍。


    至于规矩，无论是自小被奶嬷嬷欺辱，还是跟在黛玉身边一起跟着宋嬷嬷学，迎春心里明白，府里从来没有过规矩。


    耳畔忽响起凤姐儿说的话。


    “咱们府里原来是个什么样子你也知晓，如今能做到这般也算改头换面得了新生，可论起规矩，莫说太太，便是我都不成。”


    “眼瞧着老太太派人去接林妹妹，我能教的有限，你同巧姐儿多跟着学一学林家那等书香门第的做派与规矩，日后也好让夫家高看一眼。”


    想着那句被打趣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迎春搅着帕子，红了脸。


    抱着一个玫瑰紫釉海棠式花瓶的婆子慢慢凑到迎春跟前问：“姑娘，这个要摆在哪里？”


    “取几碗莲养在里面，放在林妹妹书桌旁，好等她回来写字看书累了赏玩。”


    迎春收敛心神，吩咐丫鬟婆子将晴辉院里里外外再清扫一遍，又依照黛玉喜好添了不少摆件。


    瞧着各色物件齐全，迎春上前拉住去岁冬日被刘姥姥以巧为名的大姐儿道：“巧姐儿，咱们该去看老祖宗了。”


    “姑姑，林姑姑这么久还不来，可是不喜欢巧姐儿了？”


    贾琏归来一同带来了林如海病重而愈的消息，开心之余，贾母便派人前去接人回来。


    谁料初春去的人到了秋末才传即将入京的消息。


    迎春想着这些日子黛玉寄来的书信画卷，不由心向往之，“想来是江南景色迷人，你林姑姑流连忘返这才舍不得回来瞧你呢。”


    巧姐嘟着嘴反驳，“姑姑说的不对，林姑姑可喜欢我了，才不会舍不得瞧我！”


    迎春弯腰捏着巧姐儿肉嘟嘟的脸颊，“是是是，你林姑姑最疼你。”


    巧姐儿眼珠一转，腻进迎春怀里，“姑姑也最疼我了。”


    迎春暗嗔一句你林姑姑说的没错，真是个小人精儿。


    在贾府众人期待中，黛玉一行终于到了京都漕运码头。


    因黛玉有郡主封号且有萧景衍同行，停靠在皇家码头。


    得了消息的林文一行人与王善保家的等婆子一同候在最外面，以免冲撞贵人。


    船舱内，听闻杨嬷嬷汇报，已被系上披风带子的黛玉甫一起身，就见萧景衍依旧四平八稳的坐着，“哥哥怎还在这里？”


    刚那几个宫中来的公公可是因哥哥要送她，不能第一时间入宫左右为难，险些急哭。


    “说好了要送妹妹回、去荣国府的。”萧景衍瞥一眼跪在一旁的小太监，他又不是不会入宫，活似个讨债鬼。


    抬眸瞬间，萧景衍眸中含了暖意看向小姑娘，“妹妹，走吧。”


    “哥哥竟还会问我的意见。”


    瞧着小姑娘侧了身，萧景衍挑眉，得，这是想劝他先去宫里，“送了你，我就进宫。”


    黛玉瞧着眼巴巴的小太监，“大舅舅府上与府上管家皆在外候着，哪里就送不了我了。”


    萧景衍急了，那怎么能一样！


    “哥哥的心思我明白。”黛玉伸手接过雪雁递来的披风，招手。


    萧景衍忙凑近俯下身子，语气里满是委屈，“明白你还推辞。”


    “哥哥离京小一载，两位陛下与娘娘定是牵挂着哥哥，这才早早派人来迎。”


    小姑娘娇软的话与清清冷冷的异香扑了满脸，萧景衍神色一僵，好半晌才叹一声，“行了行了，整日操心这样多人，竟似个小老太婆。”


    瞅着小姑娘又要急，萧景衍快速道：“都听妹妹的。”唤了林文几个细细叮嘱务必要仔细送人回去。


    黛玉趁机还嘴，“哥哥你这絮絮叨叨才像个小老头呢。”


    “我是小老头，妹妹是小老太婆。”萧景衍自己说完一愣，老头、老太婆，那岂不是要满头白发？


    想想他们俩头发花白，坐在一处斗嘴，似乎也很有趣。


    黛玉见萧景衍竟笑起来，哼道：“哥哥惯会欺负人。”说着，拉上宋嬷嬷道：“嬷嬷，咱们走，再不理他。”


    “好妹妹，且原谅哥哥这回。”萧景衍追着下船，便见黛玉已被雪雁搀着坐上他命人赶出来的马车，转身时不忘小幅度对他挥手。


    他家小姑娘当真大度。


    紧跟出来的小太监见这位主子心情不错，赶忙道：“世子爷，马车已恭候多时。”


    被打断与妹妹告别的萧景衍瞬间冷了脸，扫一眼小太监，“走吧。”


    小太监只觉后背一凉，却不知源头，只能提起一百二十分小心伺候着。


    萧景衍冷脸这一幕被不少人瞧了去。


    思忖着之前种种，诸位大人越发觉得萧景衍已忍耐到极限，林姑娘怕是活不过明日。


    这些已经回到荣国府，见了贾母又被惜春几个围着讲一路景色的黛玉尚不知情。


    等迎春几个拿着属于自己的那份礼物离去，梳洗过后，黛玉拿着积攒了一沓的京中消息看。


    南安郡王府下人出入频繁。


    非年非节，出入频繁恐有异样，黛玉放在可继续观察类别。


    薛家母女投靠升任九省都检点王子腾，为救子以及留香火，变卖家产打点未果；薛家数房争夺家主权，堂弟薛蝌携妹入京。


    竟想为十恶不赦之辈留后？黛玉随手放去一旁无需刻意观察中。


    再往下翻，黛玉便看到有关于她的赌约。


    如今京中竟是这种辨不明是非，靠着意淫为官做宰？


    哥哥之前该受了多少委屈。


    正擦拭发尾的雪雁见自家姑娘动怒，生怕一个用力扯了头发，忙松了毛巾问：“姑娘这是看到了什么？”


    “不过是个笑话。”


    雪雁双眼瞬间亮了，她最爱听笑话，“姑娘快给我瞧瞧。”说着，探头去看。


    “这……这些人怎能胡言乱语！”她家姑娘定会长命百岁，什么活不过明天，你们才活不过明天！


    一群大男人比女人还八卦！


    看着雪雁气红的眼，嘟嘟囔囔骂朝臣，黛玉噗嗤一声笑了，“他们不过未知全貌，随意编排，我们雪雁何必与这等人置气。”


    “姑娘也太好心了些。”


    雪雁不服气的声音引来宋嬷嬷几个，待听闻此事，白芷几个一阵无语。


    唯有宋嬷嬷眉头紧皱，这等传闻可不利姑娘婚嫁。


    不同于宋嬷嬷担忧婚嫁大事，白芷几个纷纷提着如何给自家姑娘出口气。


    黛玉感受着这份来自真心的关切，笑道：“有个最简单的法子。”


    最沉不住气的雪雁开口问：“姑娘快说是什么法子。”


    “买我不死。”


    啥？


    不是说报复回来？买不死做什么？


    一旁白芷拍手叫好，“姑娘这法子真不错，我拿两年例银。”


    青禾、杨嬷嬷几个皆跟两年俸禄。


    黛玉见雪雁依旧呆呆的，笑问：“我们雪雁可是舍不得银子？”


    雪雁摇头道：“姑娘发话，我自听从。”说着，见白芷几个眼神揶揄，雪雁一溜烟跑回自己住处，将放银钱的盒子抱来，“这些可够不够？”


    并没有什么够不够。


    黛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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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因这些官员只信传言中的哥哥，想让他们长个教训。


    当然也有身为林家女的傲骨，林家人岂能是旁人口中随意下的注。


    雪雁再看一圈众人笑意，有些明悟过来。


    世子爷绝不会为难姑娘，更不会做对姑娘有害的事情。


    所以这些人下的注越多，只会输的越惨。


    想明白的雪雁撸下腕上镯子，若非白芷阻拦，雪雁还想将头上发饰算进去。


    眼见不成，雪雁眼巴巴望着黛玉问：“姑娘，那我可否偷偷同二姑娘她们说？”


    若能让她们借此赚些私房银子也不错，黛玉点点头，“可以，但无需着急寻她们。”


    无需黛玉安排，等次日消息送来，青禾便将黛玉的吩咐并一包碎银子递了去。


    来人听闻姑娘的法子，拍着胸脯保证定会好好完成，底下那些人早就摩拳擦掌想要替姑娘报复回来。


    且不说此人回去是如何吩咐手下人与各家大人身边长随拉关系，下赌注。


    黛玉自码头上车，正巧被一对兄妹远远瞥见一面。


    正在茶摊前的姑娘推了一把身边人，“哥哥，那位姐姐好似天上的仙女。可能去打听……”


    被推的薛蝌叹一口气，“宝琴，这里是京都，你还当是海上或金陵不成？”


    “那样的神仙品貌，”若不能结识一番，着实可惜。


    宝琴见哥哥一脸不赞同，又示意她往身后马车看。


    马车上坐着的是路上遇见的邢夫人兄嫂与女儿蚰烟一家进京投奔邢夫人，还有李纨寡婶带着一双女儿。


    因宝钗在信中并未写明，薛蝌只当薛姨妈母女依旧在荣国府住着。


    赶巧路上便听王夫人犯了事已然要处斩，薛蝌心中想借贾府威慑梅翰林履诺婚约一事。


    眼下正经沾亲带故的亲戚没了，好在有邢蚰烟这个同新荣国公夫人为嫡亲姑侄，又有李家同二房沾亲带故。


    薛蝌心下大定，一路事事妥帖照应。


    宝琴知晓自家哥哥为的什么，接过包好的点心，“哥哥，我错了，咱们走吧。”


    薛蝌也是个疼妹子的，只能护着人回马车，略说上一句，便一径往荣国府赶。


    因一路舟车劳顿，为有个好印象，特在客栈梳洗一番才递了消息。


    正巧黛玉来瞧凤姐儿，见她挺着大肚子迎过来，吓得赶忙扶了人送至榻上，“我又不是客，凤姐姐快好生歇着。”


    凤姐儿见黛玉如此小心，笑道：“不碍事，吴大夫说我这些时候要多走走，有助于生产。”


    黛玉侧头，见白芷略一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凤姐儿心里感念黛玉这份体贴，却也忍不住嗔她，“个小没良心的，一走便是小一载，不说老太太与巧姐儿，便是我都想你想的紧。”


    “我这不是想着多走一走，瞧一瞧，好回来说与你们听。瞧瞧，我这样惦记着你们奶奶，到她嘴里我就成没良心的了。”


    一旁平儿几个跟着笑起来，或讨伐凤姐儿或言黛玉。


    笑闹两句，凤姐儿感叹道：“瞧瞧你们林姑娘这着出尘的气质，可见是维扬风光好，水土养人，只盼着肚里这个也沾染一星半点。”


    “你们奶奶这一张巧嘴也是越发会使唤人了。”黛玉一甩帕子，“若不给束脩，我可不管。”


    “听听，堂堂林家嫡女，圣上封的庆云县主，竟要起束脩来。”


    “那你这大户到底给不给。”


    大户二字让凤姐儿满脸得意，正欲再逗一句，有管事婆子欢喜走来，“府上来了好些姑娘奶奶们，太太唤奶奶与姑娘们过去认认亲呢。”


    凤姐儿如今不管事，也知前些日子邢夫人收了娘家哥哥的信说要进京来。


    算算日子，也就这两天。


    凤姐儿拉了黛玉道：“妹妹莫不是报喜鸟，你一回来，这亲戚们也都跟着来了。”


    “我若是报喜鸟，先报你母子平安。”


    “哎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