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院在半山腰，山顶漆黑如墨，和着风声如猛兽张开血盆大口。


    山下隐有零星一点光，虽弱却足以让黛玉主仆生出希望，跌跌撞撞奔向下山路。


    一同奔袭的还有因哨声蜂拥而来的人马。


    听闻响动靠近，黛玉拉着雪雁到一旁灌木丛后藏好。


    刚蹲下，那厢追来的人抽刀呵道：“什么人？速速出来！”


    路旁粗壮的枝干被砍的散落一地。


    刀光映着寒光砍向枝丫，步子越来越近，黛玉紧紧握住雪雁的手，心被提起。


    一步又一步。


    无数草木被砍断，惊起飞鸟叽叽喳喳远离，夏夜合奏的虫鸣也乱了节拍。


    提刀之人环视一圈，细细回想刚听到响动处，正准备再细搜。


    路边人早已等的不耐烦，“老六，可有异常？”


    被唤老六的摇摇头，“二哥，还没看到。”可他觉得附近一定藏了人。


    “没有就别瞎耽误功夫。”见老六不动，高声道：“老六，大事要紧！”


    老六不情不愿收刀。


    缩在灌木丛后的黛玉咬紧下唇，这声音她刚刚听过。


    是同那个猴子一起的那个人。


    若非哨声，她同雪雁能顺利到山脚，怕是也会被这些人发现。


    借着月光，黛玉能看个大概，对面人不多。


    踢踏、踢踏


    瞧着一步一顿离开的老六，黛玉大气都不敢喘。


    变故陡然突生！


    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


    这一声让老六快速抽刀回头奔来，“速速滚出来！”


    距离迅速逼近。


    再靠近一定会被发现，雪雁心下一横，绝不能让姑娘落入这些人手中。


    雪雁刚一动，便被黛玉死死拉住。


    雪雁急忙示意姑娘，真的没时间了。


    黛玉摸出一包药粉，这是前几日白芷塞给她的，说可避蚊虫鼠蚁。


    这东西雪雁也有不少，那日遇虎一事后，所有人都得了不少。


    这种药粉驱虫尚可，却迷不倒壮汉！


    黛玉自然知晓这些。


    此人走路底盘不够稳，不是当初没好好学便是没人教的野路子。


    当初跟着小世子练功时她听过武师傅的，也听过小世子的，更跟着学了几招。


    有药粉做辅助，对方人数不多，与其被发现直接抓起来严加看管，不如她奋力一搏将雪雁送出去。


    这些人为了目的也绝不会伤她性命，即便被抓她也有谈判的筹码。


    无论如何都不会比坐以待毙差。


    黛玉轻轻在雪雁手心划下两个字，惊得雪雁险些跳起。


    姑娘怎可冒险！


    黛玉做出决定不过刹那，眼见人已到跟前，黛玉起身撒出药粉。


    “啊！”


    老六因药粉入眼，疼的乱叫，“敢偷袭老子，老子弄死她！”


    “二哥，快将人追回来！”


    竟真的有人！


    路边老二几个惊得瞪大双眼，片刻反应过来此乃何人，忙道：“快追！”


    待眼睛适应，老六重提大刀，跟着一同追去。


    一直躲在灌木后的雪雁见人离开，竟无一人发现她。


    若等她到山下再去寻官差，姑娘都不知被带去哪里，若姑娘没命……


    她不能留姑娘一人应付。


    若只有一人能逃出去，那人也应是姑娘。


    雪雁将发饰丢下已做记号，掏出药粉与银簪子呼和唤人来追她。


    雪雁的声音在夜里格外突兀，尤其她字字句句将一干人全骂一遍，直接将老二等人吸了回来。


    唯有被迷眼睛的老六对着黛玉穷追不舍。


    高估自己体力的黛玉停下缓一口气，心下无奈又感动。


    真真个傻雪雁！


    眼见老六满口喊打喊杀，瞧不见雪雁如何的黛玉扬声道：“你家主子是如何吩咐的，若杀了、伤了我俩怕是你们所有人乃至全家都要跟着陪葬！”


    追人的老二吃惊不已，这小姑娘怎知主子如何吩咐的？


    无论是不是，他都赌不起，高声道：“老六，不准杀人！”


    被小丫头戏弄一番的老六哪里听得进去，扬刀猛追，“老子杀了你再去谢罪！”


    黛玉避开，低声道一句：“他们不会同意的。”


    拉开距离，黛玉冷声高呵：“你不怕死，却要你一众兄弟跟着陪葬是何居心！”


    这话让前来帮老六的几个人步子迟疑，纷纷开口言老大只让他们抓人。


    也有劝说真若想杀，待事了之后再同主子提，眼下还是先抓了人回去。


    怒火上头有被黛玉挑唆的老六哪里受得了自家兄弟向着外人。


    怒斥他们不配做他兄弟。


    眼瞧着自己人内讧，老二忙出声调停。


    雪雁听得双眼发亮，姑娘这一招离间计用的妙，忙跟着附和激怒一行人的矛盾。


    一时几个追人的直接扭打在一处，高声喊着让老二选。


    这群没脑子的！


    待主子事成，林如海成了弃子，杀了林家全家也没什么。


    不能开口言明的老二只能瞧着老六推倒一群人，再度追上林家小姑娘。


    竟遇到这样一个油盐不进的莽人，黛玉躲闪开，寻下一个躲闪处。


    男女体力本就悬殊，更何况是黛玉这样的娇弱女儿与怒气上头的精壮男子。


    不过盏茶功夫黛玉便鬓发散乱，力气耗尽，一个趔趄倒地再也爬不起。


    追到近前的老六扬刀大笑，“还挺能跑，你再接着跑啊！”


    “他们那群没种的不敢杀你，老子敢！”


    “姑娘，你不准伤我家姑娘！”雪雁搬着县主名头和早有人查过来恐吓。


    此时的老六哪里听得进去这些。


    黛玉微微叹一声，便听雪雁哭嚎着让她哭。


    老六不明就里，扬起的刀划出冷芒，“哭，留着下地狱哭去吧！”


    “老六，不可！”


    黛玉闭眼，等待刀落下。


    当啷


    刀被弹飞，老六捂着手腕冷声道：“什么人，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有本事……”


    不待说完，直挺挺倒地。


    黛玉疑惑抬眼，便见一骑马飞驰而来，马上坐着的是……


    萧景衍翻身下马，瞧着衣衫破烂、鬓发散乱一脸绝望，唯独双眼未红坐在地上的小姑娘，心一瞬窒息。


    “别怕，我来了。”萧景衍疾步到跟前跪地靠近，小声说着。


    见人未动，萧景衍心再度提起，“小、林姑娘？”


    “黛玉？”


    萧景衍见小姑娘呆愣愣看他，心下又是一痛，这些人通通该死！


    他都没舍得欺负小姑娘，竟被吓成这样，险些被……


    “将人拿下！”


    吩咐一句，萧景衍小心将人虚揽入怀，轻声哄道：“别怕，我在，没有人能伤害你。”


    小小的、软软的、香香的一团入怀，萧景衍甚至能感受到小姑娘的骨头在抖。


    “不怕，不怕，我在。”萧景衍环人的力度缩紧一分。


    今日一直慌乱的心渐渐被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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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异香安抚。


    好在，他跟着来了。


    好在，小姑娘无事。


    此刻，无人知萧景衍有多庆幸。


    被冰雪混着松柏气息扑了满脸的黛玉眨了眨眼，忍不住轻轻蹭了一下。


    是萧景衍，是那个在她受伤落泪时便会前来的萧景衍将刀弹飞又一次护住她。


    “谢谢你。”


    黛玉吸吸鼻子，忍住想落泪的冲动，“那些人要活口，山腰院里还有人，他们不是一伙。”


    “那些人敢抓你，通通该死！”


    黛玉知道这位世子爷做得出，忙抓住他袖子，急切道：“不，他们不能死！”


    “他们与江南官场有关，有人想用我威胁我爹爹。”


    “世子爷可否帮我送一封信。”


    萧景衍见眼前小人儿狼狈如斯，手腕红痕入骨，字字句句却为他人考虑。


    萧景衍死死捏住想要敲小姑娘额头的手指，“你啊你，可伤到哪里？冷不冷？饿不饿？”


    黛玉摇摇头，“两淮盐税向来是……”


    “我有说不帮？”萧景衍迅速打断小姑娘的话，这种地方非谈政之处。


    恰雪雁疾跑而来，“姑娘，姑娘……你吓死我了，呜呜。”


    “好了，我无事，多亏了世子爷。”说着，黛玉伸手给雪雁拭泪，“都好好的，哭什么。”


    提到哭，雪雁呜呜道：“多亏了世子爷，我早说……”


    萧景衍扫一眼雪雁，知道给他留信，就不知道让自家主子哭，换他来解决。


    又蠢又笨竟还敢哭！


    萧景衍能杀人的眼神与黛玉投来的警告让雪雁瞬间噤声，忙搀起姑娘。


    马车在山下，萧景衍看着小姑娘手腕上红痕，将侍卫随身携带的伤药丢给雪雁，“先帮你们姑娘处理一下。”


    见小姑娘期期艾艾不肯离去，萧景衍道：“山腰上的人并这些，皆听你的留活口。”


    刚说全杀不过是气话，敢绑圣上亲封的县主，背后之人所图定然不小。


    让他意外的是，小姑娘竟然也知晓。


    这可是能因一句番邦话就跪养心殿的小姑娘，萧景衍莞尔。


    她只是瞧着柔柔弱弱罢了。


    得了准话，黛玉这才同雪雁去一侧上药。


    萧景衍负手而立，一侍卫捏着一张密信上前，“世子爷，青禾给属下传信林姑娘被绑，请求寻人，亥时若还未有消息便会寻官府。”


    人丢了，怎还要等亥时才报官！


    小姑娘身边都些什么蠢货！


    这便是萧景衍不懂身为内宅女眷有多少束缚，未出嫁的姑娘若丢了，大张旗鼓去找，即便寻回，名声亦会有损。


    听闻此话，萧景衍蹙眉吩咐，“你去传信，顺带让她们带两身衣裳。”


    等人离去，萧景衍让剩下的几个侍卫将方圆十里全部翻一遍寻主仆二人是否有钗环遗落。


    待宋嬷嬷一行到时，见着黛玉同雪雁腕间未消的红痕一叠声忙命取药，满口姑娘受苦了。


    黛玉摇摇头，“嬷嬷，我无事，只是雪雁被无辜牵连。”


    被自家姑娘护着的雪雁当即回道：“分明是雪雁没本事。姑娘，雪雁想学些拳脚功夫，以后……”


    张嬷嬷拉住雪雁，“这等事你还想有以后，快呸三声。”说着便双手合十祈求着各路菩萨莫要当真。


    不止雪雁，今儿几次逃跑生死关头，黛玉也生了学些功夫的心思。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那些人是否招供。


    黛玉正想着，萧景衍敲门而入，开口道：“那些人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