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将堂前难断家务事
作品:《花上枪诀绣别诗》 这边术别正醉在梦中,那厢她那便宜弟弟是相当的瞧不见眼色,先是自个儿窝在马车帘子后,候着术别发威。
见她半晌都不作声音,以为是姐姐大发菩萨心肠决定将此事按下私了,便掀开帘子露出一张看去恰似倜傥但明显稚气未脱的脸向外望,便见那临到阵前意气风发的镇京大统帅正端坐于马上,回头遥遥望着。
月光如水饮泉,染的星宿一身清透,又映亮了谁人的眼,丝绦般倾落在她面上。自鬓角到下颚,略深的眼窝像一汪泉水,盈满了道不明的深情。
她那来自大漠的母亲为她带来了与北宥人有些许差别的面容,俊秀也更深邃些,常不大明显,却在此时月色的倾落下展露毕现。
自古红颜常祸水,又说薄命,实在不是样安生物事。可这是红颜是位当之无愧的英雄,手握镇京虎符,手下林列四万金吾禁军并着一万圣上钦点的私兵一同随她叱咤沙场,京城周遭方圆五百里这一方皆由她佑着平安。本身极有能耐便已经是顶天的好命,偏偏又得了圣上赏识,位列朝堂之上,功得万代之名。
统帅府上的车马无宵禁令,拉马的车也多是自战场上牵下来的,脚程很快,不待术阚在厢里打个盹儿便停在了府邸门口。
术别略一打马,随即在马镫上一点飞身下来,那马便自行奔进了夜色中。瞧着那方向,是朝着禁城脚下的统帅府去的。
术阚便心中明白姐姐今晚是要宿在侯府了,又嘀咕着万幸姐姐的院子母亲一直收拾着,便见术别拎着马鞭掀开了马车的轿厢帘子,“下来。”
见弟弟不做动静,她又问:“是你自己滚下来,还是我亲自拎你下来?“那声色听起来不大悦耳,满是煞气。
“姐”术阚突然出声,嗓子还有些颤,问道:“爹他,他会迁怒梅色吗?她没做什么的,都是我...”
术别见弟弟跟个小鹌鹑似的,就差摆出来几滴泪珠子给她看了。心下觉得有趣,却仍拿起长姐的架势来,伸手将术阚拉出来,也只淡淡的回了句:"此事全凭候爷定夺,至于如何处置,便要但看你的本事了,我是说不上话的。”
抬头见那侯府,正是一番灯火通明。梁上悬着一双烧的通红的宫灯,能瞧出来是御赐的珍品,却像这样明晃晃的挂出来,像是生怕别人家不知道似的。
真真是嚣张到了极点,正是那以奢靡著称的逐南侯府。有言道:“府中胧笼几朵,楼里锦绣成堆。”都是泼天的富贵,是几生几世也享不完的。
当今皇上国库甚是充盈,再者逐南侯府又是历代能将层出的世家,金玉琳琅的御赐不要钱似的随着封功往府中送,逢年过节的,宫里也都要假借些由头封好几台珠玉来,因得有此,十年百载的便续得座金雕银琢的府邸。
再瞧那楼子,固然是烟花巷柳之地,却端得一派倜傥雅致,真真是有些意思。思及此处,术别便又惦念起漱锦酌春那位主事姑娘了。
再想来,那姑娘真当是有趣儿,一手生意打理的风生水起,不像个花娘,反倒像是富商人家里教养出的孩子。一颦一笑间没什么媚俗,倒有几分玩世不恭。
都是些烟缭雾绕的梦,术别想。那姑娘本应与她是浮生一掠的过客,她却没由来的从中琢磨出了一点点缘,定是近来公务繁重闹的。
于是进了厅堂,那叱咤有名的逐南侯爷正端坐在楠木雕花太师椅上,端着沄窑新送进京城的瓷杯慢慢吹着。
他的两鬓已然爬上微雪,但眸中依然明朗。才刚过知天命之年,岁月或是忌惮着他一身的封功故而待他不薄,身子骨还硬朗着,平日里在院中舞刀弄枪不在话下。虽是有些从沙场上带下来的旧疾陈伤,但好在也都好生将养着,误不了他几年性命,也不成大碍。
见他二人进了门,逐南侯抬头打量了术阚几眼,底下那位便将脑袋低了下去,不敢向上望,又像一只小鹌鹑了。术别见此不由得心下一叹,不着痕迹的推了术阚一把,上前躬身见礼道:“老爷。”于是术阚也紧跟着抬起头来,怯生生的唤了一声:“父亲。”
术容这才挥了挥手,看似随意但明显不快道:“坐下说话。”便又低头去品他那一杯茉莉花,也不睬他,又是一堂的沉默。过了半晌,术阚小心翼翼的瞄了几眼父亲,又转头见术别正低头摆弄她那副臂铠,并无起来说点什么的意思。先是犹豫了,后又起来见礼,一撩袍角对着术容直直跪了下去。
术容终于放下了那盏沄窑瓷杯看过来,术别也抛下了那副快被她目光灼穿的臂铠,饶有趣味的抬起了眸子。术阚便知道,今夜怕是不得安生了。
“如此,你便来说说为何要跪?“他在沙场上驰骋了将近半辈子,话语间带着明显的不怒自威,和术别像是一脉相承。由此明明并未夹枪带棍,术阚心中还是一抖。
“孩儿不孝,我……我知错了,不该去清楼逛,也不该点清楼的姑娘作陪。”说着,他瞟了一眼术别,想到什么又接着道:“更不该闹的父亲还要将姐姐请来拿我回侯府……"
他顿了顿,见术容并不言声,心道不妙。许是终放不下那姑娘,又不怕死似的道:“此事有千错万错,但终归都在于我,与梅色结娘无半点瓜葛,还请父亲莫要为难于她。”
霎时间便听得一声脆响,术阚将头埋的更低了。术别却抬头瞧了几根,便见那逐南侯是怒气冲天,竟是将那捧在手里的沄窑瓷盏砸了出去。固然没有招呼在儿子身上,但精巧稀碎的瓷盏确是实实的打在了厅堂的木质地席上,碎了个剔玉满天。
“胡闹!”术容猛的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指着术阚便吼到:"许久未教训教训你,便是翅膀硬了不把我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了!人没长大多少,你那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骂着,像是有些脱力,收了那神通便撑着腰咳了起来。两侧的侍从赶忙上去将老将军搀着,术别见状本想说点什么,犹豫了片刻还是没言声,招呼来侍女吩咐道:“去请林娘子来。”想了想又道:“等晚些侯爷回去歇下了,你替我与在厅堂中的下人们都说几句。今夜厅堂里发生的事,有些个嘴碎的切莫叫他们说出去。可千万记住了?”
那侍女应了一声便退去,侍从则给术容递上一杯热茶。术容这才缓过劲来,刚撞过茶润了润喉便又开始教育儿子:“我生你养你这么多年,自幼便教导你切不可行□□邪妄之事,算是全喂到狗肚子里去了!你且说说,我何时为难过你?不想习武便不习,送你去读书,你偏好起那这个风月话本段子,我问曾几时说过你?就是让你要做个君子,日后哪怕不成才,成人也是好的啊!”
他顿了顿,侍从想要上来被他挥手按了回去:“你就偏偏要放荡不可?今日眠花宿柳,那明日岂不得游街寻乐,后日就要为了一两姑娘闹到城守那里去了!你娘就别说了,我都丢不起这个人!”
门外传来一阵动静,术别回头一望,便见是林娘子来了。为首引路的侍女打着只烧琉璃色八角宫灯,便是她刚刚遣去的那个。而后进来的是位插着支素色白玉簪的夫人,瞧着约摸三十岁光景,并未描金戴银,反倒是清雅的很。一双薄唇未粘上口脂,略微有些泛白,却反而为她平添几分柔和。
这便是术二公子的母亲,身为京城都守家三小姐的林漾娘子,更是逐南侯的正妻,术夫人。
术夫人迈进厅堂,先是对着术别笑了笑,又款步走到术容身边掺着他劝道:“莫要动气,你身子骨原就不大好,莫要给气出病来。孩子嘛,总得犯犯错误的。”
术阚见母亲来了,便知晓今晚要不了了之,听到母亲为自己说情,心下欢喜了一阵,便又听其道:“来时我听香如讲了,阿阚倒是确实惹了件大过错。今天也晚了,你且先回去歇着,等明日我来收拾他。”
“你便好生惯着他罢!”
术阚登时脸便绿了。需知若是术容将他骂上一顿也便罢了,再不济就是吃一顿鞭子,也了无大碍。可若是摊在阿娘手上,便是另一番折磨了。
他阿娘最善磨人的功夫,凡是有落在她这里的过错,便都是要被她捉去论上好几个时辰的道理的。且再看眼下,是这样的一件大错,定是要磨破不知几层耳根子,甚是骇人听闻。
可待他再抬头欲挣扎几分,却见术容已然一摆袖子,放下了不成器的儿子回了后居,只剩了娘亲与将要走的术别,与一些个收拾扫撒的下人。
“睢玦,你且先慢几步,我有些话要与你说。“瞧着术别将要迈出门去,术夫人赶忙追上前去,硬是将她留了下来。
需知这术夫人乃是京城都守府嫡出的三小姐,名门闺秀的美名响彻京城。仍待字闺中时,那是多少公子郎君日夜思恋的梦中娇娘。求亲的媒人差些要将都守的门槛踏破,可偏偏是这般的人儿,却嫁进了逐南侯府的大门。
却说这逐南侯,虽是正儿八经传了两代下来的侯门,隐隐有些武将之首的势头,却免不得叫京城一些个豪门望世避之不及。
一是近些年来虽是大战寥寥,小摩擦倒是繁多,做将做候的必要赶赴沙场,舞刀弄戈的拼一膛热血,而这逐南侯术容更是出了名的爱拿自己这颗项上人头当玩笑,常常率着轻骑直奔敌腹。
若是平安无事凯旋归来倒也是皆大欢喜,可说句不中听的,倘若是刀口不长眼在逐南候脖颈上过那么一下……
国事安危自然兹事体大,可自家女儿丧夫后自是不能再嫁,待得三年五载过去,朝廷又能拔多少遗禄到侯府?各家一个个娇生惯养的闺女,自是万万不得嫁进逐南侯府这火坑。
再者来,逐南侯府中早有一位小姐,有说是庶女的,也有说是逐南侯捡来的孩子。
可这京城片寸块地方,宫墙外能藏住多少秘密?再说来,京城达官显贵遍地都是,能像裴相那般真是捡了个孩子养到大的善心人又能有多少?
大抵便是术容自个儿生出来的庶女了,但听闻将这姑娘教养的极好,猜着便是对她母亲仍有旧情。再者想着这小姐虽是庶女,却得了侯爷的宠爱,定是个骄横性子,那些老狐狸们又恐得这庶女刁难自家闺女,便更是不敢嫁女儿进逐南侯府了。
偏偏是这样,京城都尹家的那位三小姐却是一意孤行嫁给了术容。这里间有甚的些绕统弯弯便不再多赘述了,于外人看便无非是一些个将军佳人私定终身的话本事,坊间传上个十日半月便也过去了。于是便如此相安无事了十余年,他二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又有了术阚,倒也恩爱。术别则是多混迹于营伍中,不大在侯府处宿,即便是宿了,与林漾也谈不来几句。是以与她并无一家人的熟络,也从未以母亲的身位将她看过,这么些年来一直是唤着林娘子。
正待术别跑神盘算着这当中的弯弯绕绕,林娘子却是安置好了一众事务,唤了众人收拾厅堂,又将术阚赶回居院,着了香如催着他入眠,便才回过头来对术别道:“今日真是多麻烦你了,术阚自小便不大服我们管教你是晓得的,望你多担待了。”术别一听话音便知她后文仍有意,遂不重不轻道:“娘子言重了,明南虽不是我胞弟,但里外横竖仍是一家人,又何谈担待不担待?”
这番客套实在是无趣的很,可林漾挑起话头在先,她于林娘子来说毕竟是小辈,应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便也顺着应承了下去,等着她的后文。
果然听林娘子道:"睢玦啊,候爷他自军中退下也有段时日了,或许是闲下来了,我瞧他也有好些日甚是清闲,不免显得无所事事了些,倒生了几分无趣。你若是方便,可代我去寻些侯爷的旧友来与他叙叙旧?”
原是如此,术别放下心来。若是叫她早些寻个夫家,便是顶顶的难应付。但好在林漾也自持分寸,念着毕竟不是自己亲出,倒也未将手伸得那么长。
“我还当是什么呢,当是如此,便并无什么劳烦的,过几日我上朝堂,与他们念叨几句便好。”左右也无大碍,术别便应了下来。林漾本想再说些什么,却恰在此时,听得院外打更人吆喝着:“呔,子时了——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也罢了。”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摆摆手招来下人提灯引路,对术别告别道:“时候不早了,我回后院去,你也该歇息了。你许多时日不回侯府,院子我一直叫人收拾着,若是得空今晚便住一夜吧,明早还能去给候爷见个礼。”
术别今夜本就是要宿在侯府的,明早她确实和术容有要事相商谈。于是她便应了林娘子的这一番话,自回了院子。
说来这院子也是很有些年头了,术别尚在幼时便宿于此,虽说日后及笄了便不大再回侯府,但总归寄托着几分家的意味。林娘子是有心的,早已差人为她收拾好了院落,是以不必再折腾什么,术别便合衣睡下了。
梦里有飘摇恣曳着的花影,有不知自何处来的脂粉清香。忽的浮现出术容手上的那只茶杯,映着侯府厅堂里烛火的光,晦暗不明的映在她的眼眸深处。
其实我这周只写了22个字。。。开学第一周太忙了只能吃存稿哈哈哈
这章埋了挺多伏笔的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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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将堂前难断家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