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爷爷发明的小物件怎么能跟基地的武器相比呢？


    基地的人全副武装，宛如蝗虫过境，所到之处一片哀鸿遍野。


    房屋倒塌，菜地毁坏，放逐者们被打得满身是伤。


    地下城不大，基地的人很快就发现了宋明怀的小木屋。


    他们知道司镜就在这里，但是宋明怀的密室能屏蔽一切探测信号，所以他们暂时还没有发现密室的位置。


    满身肌肉的男人凶狠地踹开房门，催促着身旁被绑在一起的数百名名放逐者：“快点！进去！”


    放逐者们被赶进宋明怀的小屋，挤在一起半蹲着，挤不下的人就围在木屋外面。


    “司镜不出来的话，我们就当着他的面把你们杀光！！”男人恶狠狠地吼道。


    探测仪显示司镜就在这里，可是进了这个屋子，信号就完全消失了！


    但是他们能确定，司镜绝对藏在这间房子附近，他们只要动静大点，他就一定能听到。


    他们就是要在他眼前，把这些人一点点虐杀光，不信他不出来！


    男人掐住了一名残疾老人的脖子，歇斯底里地逼问：“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司镜在哪里！”


    老人浑身青紫的伤痕，被男人的手狠狠掐住，脸色憋得通红，却还是愤恨地瞪着这些恶鬼：“我们没看到什么司镜！地下城从来就没来过什么司镜！”


    男人的手渐渐加力，老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干瘪的嘴角带着讽刺的苦笑。


    这就是异能者吗？这就是他们曾经抱有无限希望、无比渴望加入的人类基地吗？


    真是可笑。


    异能者本是人类希望的火种，可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们的双手会掐上同胞的脖子。


    “咳……咳！我是个没用的残废……”老人浑浊的眼中含着泪，瞳孔渐渐涣散，“可我再没用，也从来没想到会死在同胞的手里……”


    “呵，谁他娘跟你是同胞！”男人嫌弃地看着老人，他们可是高贵的异能者，人类基地的精英！


    在周围同伴的起哄下，男人眼珠一转，放开了濒死的老人，随后一脚踩在老人的肩膀上，傲慢地用枪管指着老人怀里的孩子，冷笑道：


    “看在咱们是‘同胞’的份上，我就不杀你了，我换一个来杀吧哈哈哈！”


    老人大惊失色，佝偻的身躯颤抖着，拼了命想要把小孩护在怀里，却没有一丝力气，只能红着眼看面前的施暴者，声嘶力竭：“你们会遭报应的！！会遭报应！”


    “咔哒。”枪支上膛。


    “要怪就怪你们运气不好。”男人轻蔑地啐了一口，手指扣在了扳机上，“牧上校虽然不许我们杀人，但基地长有先见之明……”


    男人的鞋底在老人肩头嫌弃地蹭了蹭：“牧上校被派到异种爆发区，没个三五天回不来。”


    男人的脸色愈发狰狞，眼里满是杀戮的扭曲快意，还是基地长聪慧过人，选择了调虎离山。


    牧上校就是太善良了，善良到愚蠢！还以为只要拼尽全力除掉异种，就能换取司镜的安全——


    当然基地长确实是对他这么保证的。


    但基地长可从来没想放过司镜，他们刚好趁牧归亭不在的这段时间，把司镜弄死。


    反正牧归亭那么在乎人类，也不会真的跟他们计较的。


    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他就算回来了又能怎么样？


    他们这些人的生命可是他爱人的命换回来的，牧归亭就算再生气也下不去手来杀他们吧？


    ……


    密室里地动山摇，碎石和土块翻滚落下，仿佛正在经历一扬巨大的地震。


    司镜平躺在舱体内，周身白光莹莹，传来阵阵微凉的触感。


    司镜有些紧张，手心里微微渗出汗水，手腕上的茉莉藤蔓像是有生命一般紧紧缠绕，竟然有几分眷恋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了，抬头便看见墨黎那深邃的眼眸，极深的幽绿仿佛无边无际：


    “小镜，不要怕，我能活很久，我会一直等你醒来。”


    区区两百年，对于墨黎这样的变异体来说，不过是眨眼一瞬。


    “我爱你，小镜。”墨黎的目光渐渐温柔，骨节分明的苍白手掌扶上舱门，面对着即将到来的分别，他的手几乎不可抑制地发抖，声音微颤但却坚定无比，“我等你。”


    “墨黎，该关门了。”宋明怀拍了拍墨黎的肩膀，虽然他也很不想打扰这两个年轻人，但他们的确不能再等了。


    “嗯。”墨黎点了点头。


    “小司你躺好，我们帮你把舱门关上，不用担心我们。”虽然这样说着，但宋明怀自己心里也没底。


    外面的声音他不是没听到，恐怕待会他出去，看见的就会是满地的尸体，他哪里敢赌人类基地的良心。


    毕竟对于那群人来说，地下城里只是些没有价值的老弱病残，跟垃圾没两样。


    他们不在乎司镜的生命，当然也不会在意地下城的这些人命。


    可是地下城在乎司镜，没有人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年轻人被抽干血液，所以他们一定要尽力救他！


    司镜紧张得下意识绞住了手指，看着眼前的舱门渐渐关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次醒来就是两百年后了……


    “交出司镜！！交出司镜！！交出司镜司镜司镜！！！”


    耳边的广播声音宛如催命，厉鬼般刺耳的机械音一遍遍重复，像是卡带了一样尖锐反复，犹如一把利刃生生割开人的耳膜。


    伴随着各种不知名的巨大响声，既有爆炸声，又有接连不断的子弹贯穿肉体的闷响。


    最令人揪心的，是老人和孩子们的哭喊尖叫声，那是恐惧到极致发出的嘶哑尖叫，让人忍不住想象外面的人现在在经历着什么。


    司镜觉得这些声音像是鞭子狠狠地打在他的身上，每一下都抽得血淋淋，他闭着眼，可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对母子的样子。


    两个早已死亡的人手牵着手，嘴角带着平静的微笑，伴随着哭嚎的声音，在脑海中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


    这两个人渐渐融合，最终变成一个人的样子——梵净禅。


    俊眉修目，唇若衔朱，美如艳鬼，对他笑得倜傥又邪气。


    他相貌美艳，那双狭长风流的凤目水波流转，宛如观音净瓶中的一滴甘露，可是这人城府极深、心如蛇蝎，内里完全是一个邪恶的杀生修罗。


    自从来到这个小世界，司镜几乎每一步都走在梵净禅的棋局里。这个可怕的男人每一步都算计到了极致，直到把他逼到今天这种境地。


    司镜自知不是十分聪明，梵净禅心机深沉，他根本就看不透他到底要干什么。


    梵净禅是恨他吗？是想要毁了他吗？


    恨到希望他在全人类面前被抽干血液，像一个物件一样成为每个人活命的药剂。


    可是每每午夜，梵净禅一遍又一遍地拥着他，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二人，他的目光孤寂又依恋，他告诉他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他。


    司镜轻轻握了握拳，这就是他说的不会伤害他吗？


    青年睫毛抖颤，眼尾湿红，软乎白嫩的脸颊上都是水汽，分不清是惊吓紧张的汗水，还是咸涩的泪水。


    柔软的银发散落在脸侧，被汗水黏在雪白修长的脖颈上，越是凌乱就越是美得惊人。


    ——“把他交出来！否则我们就杀了这里的所有人！！”人类基地的人，傲慢凶狠的声音，只有一墙之隔。


    ——“啊啊啊啊啊！放开我爷爷！我爷爷没做过坏事，不要杀他，不要呜呜呜！”是小女孩的声音。


    ——“小镜，我等着你。”是墨黎。


    ——“小司，别害怕，好好睡一觉，醒了就好了。”苍老而和蔼，是宋爷爷。


    所有混杂的声音宛如海水，呼啦啦地灌进司镜薄薄的耳膜。


    温热的水珠垂落眼角，犹如珠玉。


    司镜哭了。


    人们在受苦，都是因为他，他们是无辜的。


    可他自己就不无辜吗？


    一种巨大的戏谑的苍凉感油然而生，司镜真的后悔来到这个小世界了。


    这种情绪比他刚来的第一晚被梵净禅掐住脖子的时候还要强烈。


    比他得知牧归亭是丧尸的那个旖旎的晚上还要强烈。


    比他第一次在墨黎冰冷的怀中宛转承欢的时候还要强烈。


    墨黎垂眼看着司镜，看着他晶莹的泪珠，一颗一颗宛如烫在他的心尖。


    他只想再多看一眼，将爱人的模样记在心里， 淡玫瑰色的薄唇轻启：“下次再见了，小镜。”


    突然，在舱门即将完全关闭的最后一刻，一只细白柔嫩的手伸了出来。


    墨黎睁大了眼睛，看着这只手，潜意识告诉他，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脱离了轨道。


    一阵没来由的心慌排山倒海地袭来，让他几乎招架不住，声音有了明显的颤抖：“小镜……别闹好吗。”


    青年的手很细很软，却足够卡住舱门，再也没法推进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