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漆黑的枪管，徐木灵看见对方正习惯性眯着一只眼，借着枪心看向她，那绿色的瞳孔中，有一抹刻意暴露出来的敌意。


    她感到震惊，但片刻后又接受了这样荒唐的事实。也是，她们之间，不是只有帮助，也可以是杀戮。


    只是搞笑，这该死的命运，似乎在生和死之间，反复拉扯她。


    思考了片刻，她坦然接受这样的现实，冷笑一声，闭上眼睛，迎接那枚子弹。


    只是如果有机会。


    请自己不要再与“神明”签订协约，即使化作泥土，她也不想被世界玩弄了。


    徐木灵等了许久，也没有听到子弹冲出枪膛的声音。


    睁开眼睛时，她看见那名队长，将少女抬起的枪管压了下去：“墨水遥，审判异教徒是圣教的任务。”


    “嘿嘿，开个玩笑而已。”名叫墨水遥的少女与队长对视一眼，笑嘻嘻地收起了武器，去干起其他活。


    “地上这头怪物。”徐木灵看着男人来到她面前，伸手检查她的伤势，冷冷向她询问着：“这头刻耳柏，是你独自一人杀的么？”


    “嗯…痛……轻点。”徐木灵眯着眼睛回应他，对方的手按在她的四肢，腹部和胸口，摸索着那些断掉的骨头。


    明明手法那么荒唐，但看着他的表情，却没有一点不正经。仿佛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做了千百遍。对他而言，徐木灵现在不过是一滩受伤的□□。


    这让徐木灵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我叫陈清涟，谢谢你，杀了这头怪物。”男人又开口，并没有看着徐木灵。


    “谢…？”但她却有些吃惊。


    同样是一个小队，少女与队长对待她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它杀了我手下很多调查员，本来我应该我亲自处理它的…如果我早点来，也不会死那么多人。”男人看了看平原上的这些木屋。


    木屋前，尸体们保持着挣扎爬出门外的姿势。


    “队长，你就算是来早几天也没用。”刚才的少女突然出现，冷不伶仃开口，“他们这些异教徒，活下来也会被圣教抓捕，还不如这样死了……起码不会受到圣教的审讯折磨。”


    “什么是异教徒？”徐木灵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干，却会被打上这种标签。


    “你以后就明白了。”少女幽幽说了一句，又离开了。


    “旧池沼，我需要卡希蛇的血，她的肋骨和胸骨都断了。”陈清涟站起身来，对不远处，正在处理尸体的少年喊了一声。


    后者急忙跑了过来，是个浅棕色头发的少年，眼神空洞，但手脚却特别麻利。


    只是简单对背包寻找了一下，就翻出了一瓶药水，递了过去。


    玻璃瓶上盛满了红色的血液一样的东西，里面仿佛沉睡着一条蛇的胚胎，正在这红色的羊水中安眠。


    “队长，真的要对异……对她用这种药么？”少年表现得有些心疼，“我们也才只有三瓶。”


    “她杀了刻耳柏，也为我们省去了很多时间。”陈清涟接过瓶子，一点点喂进了徐木灵的嘴里。


    血红色的液体中像是真的沉睡了一条毒蛇。只是轻微接触了她的舌头，液体就像活过来一般，主动蹿入她的食管，向她的胃部钻去。


    片刻后，徐木灵感受到了，汹涌袭来的澎湃生命力，疯狂修复着她断裂的肋骨神经，骨头被强制牵拉回原位，然后愈合。


    剧烈的疼痛，满身大汗，让她忍不住发出低低沉吟。


    陈清涟看了一眼徐木灵，转身对小组成员下达命令：“把刻耳柏的魔核挖出来，它的脸和爪子，装进卡默西戒指里。我们准备要进行下一趟任务。”


    几人分分散散，两名队员在回收尸体，少女在收集地上散落的武器，她手中的戒指只是一闪，地上掉落的短剑就忽地消失不见。


    等徐木灵再次能够坐起来时候。所有的黑袍尸体都被埋在了地下，立了无主的孤碑。


    这支黑衣小队的三个人，正站在碑前，唱着无主的圣歌。


    那歌声那么清冷，悠长，仿佛落日下的黄昏，有飞鸟掠过金黄色的海岸……


    “你要和我们一起走么？”陈清涟向她走来，“这里其实很危险，在迷雾里，有各种各样的怪物，也许你能跟着我们完成任务，然后回到羽临城。”


    徐木灵本想拒绝，因为她能看到对方身后，他的队员们诧异的眼神，对队长的决定很是震惊。


    但看着那只伸向她的手，徐木灵不由自主的握住了对方，站了起来。只是因为那么多年来，是第一次有人这样需要她……


    “你以前有用过什么样的武器么？”陈清涟低声询问她。


    “我以前……没怎么战斗过。”徐木灵回想着，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


    一旁的少女笑笑补充道：“他们异乡人都是用枪弹战斗，根本不懂用刀剑。”


    “你不也用狙击枪。”徐木灵嘟囔一句，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少女听到。


    “我……！”少女想要反驳，但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来。


    她确实也只会手中这把重型狙击枪……


    陈清涟转头思考了一下，摸了摸手中的戒指，当白光一闪，他手上就出现了一把血红色的长剑，剑柄上镶嵌着红瞳色的眼睛。


    还没等徐木灵惊讶过来。


    对方将短剑连同他腰间的手枪，一同递给了她：“这是莫拉蚀石打造的魔剑，镶嵌了古兽的眼睛，带有剧毒的效果。”


    “哦。”接过沉甸甸的短剑，徐木灵心中有些空荡。


    对方似乎没打算让她在前面战斗，给她武器，也只是为了让她能自保。


    “这个世界，有很多怪物是子弹无法杀死的。必要时就用这柄短剑，因为，只有用怪物创造的武器，才能杀死怪物。”沉默片刻，陈清涟对她补充道。


    “我明白了。”徐木灵收起短剑，连同心中那些痒痒的心思。


    她在想什么，这里可是生死攸关、满是怪物的异世界，情情爱爱什么的，是不被允许的。


    “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去探索骨阿玛的遗迹，原本那是我们迷雾外最安全的食物获取点，但三天前，整个探索队全部失去了消息，我们需要前去查明情况”


    陈清涟对另外几名队员重复诉说任务，但也更像是在对徐木灵说的。


    “在任务里，很有可能会出现S级怪物，我们之中也很有可能有伤亡，希望你们能做好心理准备。”


    然而他的队员都都没有表现出害怕。


    仿佛早就知晓，早已接受，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命运会是什么。


    和大草原上野花盛开，繁星漫天，截然不同。


    走出了草原的那瞬间，陈清涟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完全被迷雾笼罩，能见到只有自己周围十几米。


    整个队伍只能依靠着队长手中怪异的指南针前行。


    但好在大部分时间，都没有特别的危险出现，偶尔从迷雾里冲出一头不知名的怪物，还没靠近，就会被身后的少女墨水遥一枪爆头，瘫倒在地上。


    而不断会出现一些奇异的植物，也引得背着背包的少年十分激动，迫不及待将它们收割入背包。


    一次大风呼啸升起，将所有迷雾吹散，徐木灵才第一次看清楚这个世界。


    萤火虫般的山川，长草，河流交替分布在陆地，与她自己的世界没什么不同。


    就是那些生满苔藓的岩石巨人，摇摇欲坠的高楼，也只是呈现出一片荒凉，满是植物的大地。


    唯一奇怪的，是地平线尽头的另一颗星球。


    它就那样悬浮在地平线上，遮蔽了一半的天边，孤独的旋转，上面布满了金色的宫殿，美丽得不像凡间。


    “那是什么？”徐木灵小声询问一旁背着包的少年旧池沼，没想到还是被墨水遥听到了。


    “是宫殿哦，神的宫殿。虽然看起来像是神明居住的地方，但我们私下都认为那是地狱呢。就是它的出现，这世界的大雾才弥漫起来。也是自那以后，雾里到处都是怪物……”


    墨水遥又开始不断念叨。


    明明是一开始就想要杀了自己的少女，但没想到热情起来，对方竟然是这样的话痨。


    一路上那张嘴叽里呱啦就没有停过，只要有人接她一句话，她就会回复十句。


    明明不说话时候像位高冷的御姐，但一张口，就有种隔壁王婆正在卖瓜的既视感。


    让徐木灵想起了自己以往常吃的阿卑尔斯彩虹硬糖，五彩缤纷但又甜得鼾鼻。


    “挨得那么近，为什么两个星球没有撞到一起呢？”徐木灵摇摇头询问。


    “对啊，为什么不撞在一起呢？”墨水遥笑了笑，“自从这颗星球出现开始，一切物理定理都失效了。无论是神明，怪物，还是恶魔，全都跑了出来，互相残杀。”


    “最终受苦的，却只有我们人类。”她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深深的怨恨，却又十分小心的隐藏了起来。


    “我……”徐木灵感觉自己说错话，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说到底，她不过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人，对面前的三人什么都不了解，对这个世界也没有半分了解，有什么资格谈论与安慰呢？


    徐木灵最终没有说话。


    整个队伍难得有那么一刻，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四人只是沉默的往前走。


    过了一会，整个部队停了下来，


    徐木灵这才发现，面前突然出现一片清晰的遗迹，巨大的石柱耸立，灰色的围墙破破烂烂，却将一切雾气都隔绝在了外面。


    墙上是一道半开着的大门，透过门口，可能隐约听到野兽古怪的低吼声。


    “到了。”


    陈清涟低声说了一句，拔出腰间的黑剑。墨一样的浓血顺着剑身流了下来。


    他第一个走进了遗迹，随后是旧池沼，最后是提着狙击枪瞄准徐木灵的墨水遥。


    “抱歉。”墨水遥眯着一只眼，看着她，缓缓开口，“但里面太危险，你最好还是不要进去。”


    她倒退着，一步步走进遗迹大门。只要徐木灵想往前走一步，她就会开枪打在对方脚下……


    所以后者像是被抛弃般，站在原地，心里充满了被欺骗的委屈与愤怒。


    只是在关上房门的那刻，墨水遥摇了摇手中的卡默西戒指，手中出现一本书：“有空再看看吧，我们世界的历史。”


    她将书扔给对方，随后重重合上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