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沈宿迁的面，陈牧野没有说教，只是嘱咐她，“多吃点。”


    沈宿迁拿起她绘制着小碎花的筷子，一个抬眸，从正在窃笑的百里胖胖看到时不时盯着她和陈牧野瞧的赵空城：“你们有事？”


    “没、没事……”


    百里胖胖憋笑。


    沈宿迁撇嘴，眼光逐渐变化：“你这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有话快说，别吞吞吐吐的。”


    见沈宿迁执意要知道，百里胖胖一摊手，表情无辜：“我就是觉得，陈队长这样子，很像是养了个女儿。”


    怪不得136小队的人都说陈牧野把沈宿迁养的很好，这既当爹又当妈的，能养不好吗？


    陈牧野挑眉，一看低下头的赵空城，就知道他在心虚，不用想，肯定是这个大漏勺先宣扬出去的，他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情绪，只是沉下声音反问：“怎么，你羡慕？”


    百里胖胖是亲眼见识过那一刀‘无常斩’的人，深知陈牧野这个居于沧南市136小队的队长有多深藏不露，当初处决韩少云的雷厉风行，即便是袁罡都忍不住为之侧目，这样无双的英雄，若是身在上京市，必然又是能令整个守夜人肃然起敬的大人物。


    可偏偏在沈宿迁面前，衣食住行，样样关心备至，这样的反差，别说是刚认识他们的百里胖胖了，即便是见识过很多次的赵空城，都还是会忍不住在心里泛起嘀咕。


    队长果然重女轻男，同样是预备队员，他对待林七夜就不会这么上心。


    碍于陈牧野的眼神威胁，百里胖胖抬起手，大拇指和食指黏在一处划过嘴唇，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示意自己闭嘴了。


    闹剧很快结束，沈宿迁身处风波的最中间，却置若罔闻，面无表情地咀嚼着莴笋丝，好像已经接受了陈牧野成为她‘老父亲’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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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罡来的时候，饭局正要结束，宾主尽欢，只可惜，他的到来直接打破了平静。


    双手叉腰，看了眼菜色，袁罡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的视线从那一看就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上挪开：“我来接你们回集训营。”


    惊闻‘噩耗’，百里胖胖哀嚎一声，差点倒地不起，曹渊一边将自己凭本事抢来的最后一块红烧排骨塞进嘴里，一边揪住了百里胖胖的后衣领，不让他昏倒在地上：“别擦地板。”


    百里胖胖今天穿了身白色的衣服，要是倒地上，又要求爷爷告奶奶一般地揣着名表到处找人给他洗衣服。


    这一届集训所有的种子选手几乎全都聚集在了这个别墅里，袁罡不放心他们的安危，所以才特意来接，其他的新兵自然也有其他的教官去接。


    趁着上次的袭击，袁罡拔出了不少古神教会安插在守夜人里的内奸，其中就包括了沈宿迁他们的刀术教官，韩栗。


    呓语的【梦岐】令人防不胜防，专挑人类内心中最脆弱的地方攻克那道心灵防线，而不是所有的人类都像沈宿迁这样没有软肋的。


    背上自己的小包，沈宿迁回过头注视着136小队的队员，那一张张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就在眼前。


    陈牧野和吴湘南并肩而立，注视着她的目光始终平静而温和；红缨挽着司小南的手臂，挥着手和她告别；赵空城将手搭在冷轩的肩上，被无情地躲开，可他再接再厉，还是搭了上去，来来回回好几次，冷轩终于妥协了，于是赵空城对着她眨了眨眼，脸上写满了‘嘚瑟’这两个字；温祁墨照例安静地站在人群之中，不是最显眼的那个，却如同他的姓氏一般，润物无声。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看着，沈宿迁的的眼眶突然有些酸涩，她怕眼底的情绪被人瞧见，连忙低下头去掩饰，却被陈牧野发现了，他的掌心按住了她的肩膀：“小千，不要害怕，我们都会等你回家。”


    等你从集训营风光归来，等你回到我们身边。


    沈宿迁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她总是这么冷情又敏感，脆弱又坚强。不在乎的人不论说多么恶毒的话都不能引起她半分的情绪波动；可在乎的人只需要用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便可以轻而易举地令她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沈宿迁啊沈宿迁，你总说自己没有软肋，可是你好好看一看现在站在你眼前的这群人，难道你还能坦然地说自己没有软肋吗？


    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陈牧野的心中浮起了离别的愁绪，他知道自己食言了，沧南市永远是沈宿迁的家，但是136小队的所有人都等不到沈宿迁回家了。


    一旦集训结束，她就会离开这里。


    临江市也好，上京市也罢，总之沈宿迁的归宿都不会是这里。


    不知道陈牧野心底所想的沈宿迁小声抱怨：“就不能让我们留下来吃顿晚饭吗？”


    袁罡无奈：“天黑之后不方便赶路，我们还有这么多人呢。”


    “而且现在不出发，你明天早上又该起不来了。”


    不是他不通情达理，而是如果在晚上返程，折腾到大半夜，明天也不用训练了，大家集体睡懒觉算了。


    沈宿迁撇撇嘴，尽管心里清楚，但嘴上还是不服气：“我都好久没有在家里吃晚饭了。”


    总不能上次出发集训之前吃的那顿晚饭，真成了最后的晚餐吧。


    “小千，听话。”


    陈牧野的一句话，阻止了沈宿迁的‘胡搅蛮缠’，孩子总是要长大的，雏鹰应当自己学会展翅高飞，谁也无法陪伴她一辈子。


    等她离开沧南市，陈牧野再想要保护她，也是鞭长莫及。


    她最应该学会的一课，便是接受离别。


    在公仪灼和林七夜的安慰下，沈宿迁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望着她的背影，吴湘南上前和陈牧野对视：“你还是没忍心告诉小千。”


    “我不想告诉她。”


    陈牧野坦白，“那太残忍了。”


    明知道她内心深处有多渴望家庭的温暖；明知道她已经将和平事务所当作了自己新的家；明知道她舍不得离开这里，却还是要推着她走上那条她不愿意去走的道路。


    这对沈宿迁来说，实在太残忍了。


    任何人都可以去告诉她，但这个人唯独不能是她最依赖的陈牧野。


    “队长，临江市赌不起了。”


    吴湘南的眼底有哀色，兔死狐悲，临江市小队的遭遇不免让他重新想起了牺牲的队友，“小千是唯一的希望。”


    摇了摇头，陈牧野开口：“但她的人生，应该由她自己选择。”


    想起那份由临江市小队的队长戴月回亲自递交的报告，陈牧野闭了闭眼睛，那薄薄几张纸的背后，是临江市十几位队员被活活断送的生命。


    情况不容乐观。


    “我已经警告过袁罡了，会将选择权交给她自己。不管她是想回临江市，还是去上京接受绍平歌的教导，我都没有意见。”


    守夜人的重担不应该被压在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身上，陈牧野发过誓的，他会死在每一个队员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