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湘南回头看了一眼，遗憾叹息：“最后一次机会都用掉了，但还是没能杀得了他。”


    尽管早有预料，但他还是觉得不甘心。


    他想，也许他的人生早已一败涂地，从队友埋葬在高天原的那一日起，‘吴湘南’这三个字，就只能代表失败。


    韩少云的身上满是伤痕，涓涓细流般的血水涌出，可尽管这么狼狈，他也还是活着。


    那双原本充斥着冰冷与杀意的眼眸中，此刻闪过一缕震惊之色，他失声叫道：“你是蓝雨小队的不死……”


    韩少云话语未尽，冷轩的子弹划破长空，尽管他已经极力躲避，可这枚子弹还是射入了他的肩头，留下一个深深的弹孔。


    他的身体因强大的冲击力而不由自主地痉挛，可他的脸上却露出了笑意，“很可惜，你们真的差一点就能成功杀死我了。”


    韩少云承认，不管是陈牧野的【黑无常】，还是吴湘南的【不死】，都给他带来了不一样的震撼。


    但是这些对他没有用。


    又或者说，仅仅凭借这些手段，是杀不了一个海境强者的。


    “我还是不能理解，你为什么会来到沧南。”韩少云对着陈牧野说，“如果你留在上京，现在早已是海境。”


    他不明白陈牧野这样曾经辉煌一时的人物为什么会甘心蜗居在沧南，但英雄之间的惺惺相惜还是令他忍不住叹惋。


    “沧南这样的小地方，配不上你。”


    “没有配不配得上。”陈牧野冷声反驳，“我是守夜人，服从组织的安排，是我唯一要做的事情。”


    守夜人也能算是军人。


    而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


    守夜人组织的高层要他来沧南，那他就来沧南。


    尽管十年前那扬浩劫也将陈牧野推入了深渊，可是如果他没有来这里，就一辈子都不会遇见身边的这群队友。


    人世间的因果报应，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好气魄，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再浪费口舌了。”


    韩少云直起身，一阵更剧烈的狂风卷起了他的身躯，树叶沙沙作响，街边的大树摇晃地更加厉害，霎时间，整个沧南市温度骤降。


    “你们没能杀死我，接下来，我会让你们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大风灾】！”


    长戟插入地面，他浮在半空中，众目睽睽之下，一枚蓝色的‘风眼’缓缓成型。


    韩少云俯视着他们，“风眼一旦凝结成功，整个沧南市都在劫难逃。”


    他皱着眉，仿佛是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口，“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离他们的距离实在太远，沈宿迁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她能感觉到，韩少云内心的挣扎与痛苦。


    他也曾经是守夜人，对着大夏红旗发过誓的守夜人，还是姑苏市小队的队长，如果不是呓语，他本该拥有更加光明的未来。


    可是终究是奢望。


    人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韩少云的命，不过就是这样了。


    想起记忆中那些令他留恋的旧人，韩少云很想流泪，但是他不能。


    他是【信徒】，而【信徒】不过是古神教会的兵器，又怎么能拥有人类的情感呢？


    ––––


    “沈青竹还没来吗？”


    林七夜微微蹙眉，他试图在雨幕中寻找沈青竹和袁罡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公仪灼关闭了文档，又开始敲敲打打，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电脑，居然防水功能这么优异：“监控显示，在距离这里200米的小巷子路口，刚刚爆发过一扬战斗，能量波动很强烈，大概是两个海境。”


    停顿片刻，她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其中一个，应该是袁教官。”


    那另一个，就是敌人了。


    “怪不得袁教官比我们早出发还来得这么晚。”会梦理解地点了点头，“古神教会还真是大手笔，居然派出了这么多的海境。”


    莫莉抬眸，一手按上了星辰刀：“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帮忙？”


    “不用。”公仪灼盯着屏幕上越来越近的一道身影，“沈青竹来了。”


    ––––


    狂风骤雨之中，风眼渐渐凝实，韩少云居高临下地俯视眼前的这群人，这些从前是战友，现在是敌人的人。


    他缓缓抬起手，尽管心底的声音叫嚣着要他停手，可烙在灵魂之上的‘奴仆印记’却令他不可抗拒来自呓语的命令。


    他要杀了双神代理人，将半个沧南市夷为平地！


    如果被沈宿迁知道他的任务，一定会冷笑一声，然后大肆嘲笑他的天真。


    月槐和呓语明明知道，即便是身为无量境的神明代理人冥柳都折在了刺杀沈宿迁的道路上，没讨到半分便宜，却还是要让韩少云来送死。


    果然，前守夜人的命，在他们眼底，根本不值钱。


    韩少云杀不了沈宿迁，今夜，也注定杀不了林七夜。


    雷电闪烁，划破黑夜。


    终于赶来的沈青竹整个人狼狈不堪，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右手指向天空中正在聚集的暴风。


    突然，他打了个响指。


    空气凝滞了一瞬间，深蓝色的风眼倏然消失，韩少云一怔，却很快笑了起来：“做得很好。”


    沈青竹的【气闽】可以将一定范围抽成真空状态，而韩少云的【大风灾】却需要在空气充足的环境中才能发挥出该有的实力。


    这是禁墟的天然克制，与境界无关。


    如果没有沈青竹，这一夜的沧南市注定会死很多人。


    重新落在地面上，韩少云盯着这个后辈的眼神，说不清是怅然若失还是欣慰喜悦，但他心中那块石头却终于落地了。


    背叛的守夜人都必须被送入斋戒所悔过一生，袁罡揪起韩少云的衣领，正准备对他进行宣判，一柄锋利的刀刃却刺穿了他的胸膛。


    持刀之人，是陈牧野。


    “陈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早就知道这是个‘刺头’ 可袁罡还是差点被气的跳脚，“按照规矩，韩少云应该被送入斋戒所！”


    “他要杀我的人，就必须死。”


    陈牧野轻描淡写，“如果你对我有意见，完全可以去投诉我。”


    至于向谁投诉呢，当然是袁罡的直属上司绍平歌了。


    见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袁罡简直要被气笑了。


    “更何况，比起悔过，他更需要的，是解脱。”


    低头看了韩少云一眼，陈牧野通过他抖动的唇瓣，看出了他的遗言。韩少云在说：“小心呓语……他是不会……放过……他们两个……”


    他们两个。


    陈牧野不用问都知道，肯定是沈宿迁和林七夜。


    血珠顺着刀刃滑落，滴在地上，陈牧野的眼神有些冷：“那就让他来。”


    呓语要杀沈宿迁和林七夜，那136小队就和他鱼死网破，大不了同归于尽。


    他是136小队的队长，他会用自己的生命保护自己的队员。


    在所不惜。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韩少云心满意足地放松了面部表情，他勾出一个不怎么明显的笑容，那眼神好像是在说——


    陈牧野，你是队长，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


    这是你的承诺。


    身子一动，陈牧野蹲下身，替他合起了那双睁大的眼眸。


    他什么都没说，可是有一瞬间，他与韩少云的灵魂产生了共鸣。


    队长，真是沉重的两个字啊。


    他沉声，“安息吧。”


    韩少云，从此以后，再也无人可以掌控你的意志。


    你终将奔赴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