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在组织措辞，林七夜停顿了一会儿才开了口，可尽管是这样，他也没有怀疑过沈宿迁会不相信他：“我的脑子里有一座精神病院。诸神精神病院。”


    在他踏入诸神精神病院之前，有一个叫“纪念”的女孩赢走了倪克斯的手镯，并给林七夜留了一封信。


    那封信上清楚地写着‘最好不要将这座精神病院的事情告诉别人哦’。


    “不要告诉别人？”


    沈宿迁不解，“那为什么要告诉我？”


    为了知道‘共生契约’的秘密，林七夜居然这么锲而不舍吗，可那明明不是什么好事啊。


    沈宿迁低垂着眼，记忆有一瞬间的纷乱，仿佛又穿越时光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长空山上，那个时候的她，正躺在雪堆里气息奄奄地等待死亡。


    林七夜认真地说：“小千不是别人。”


    他不是笨蛋，知道那座精神病院里的六扇门代表着什么，更知道这个秘密一旦泄露，将会面临什么样的麻烦，可林七夜还是向沈宿迁坦白了。


    这是交换秘密，也是坦白。


    沈宿迁笑了笑，她转移话题：“这么说，你可能会成为七神代理人？”


    果然是林七夜，这剧本，不会是故事的男主角吧？


    主角光环简直耀眼得离谱啊。


    林七夜不以为意：“或许吧。”即使是，那也是要很久之后才会发生的事情了。


    一个境界对应一扇门，现在的他，还只是盏境呢。


    林七夜将精神病院里的事情通通告诉了沈宿迁，甚至被他斩杀的李毅飞成了精神病院护工的事情也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


    最后，他的脸色变得更加严肃，“我的秘密说完了，你呢。共生契约是什么？”


    “共生契约啊……”


    沈宿迁仰起头，手指绕着垂落的长发，她虽然在笑，可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恰恰相反，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悲哀之色。


    “是神明的垂青，也是诅咒。”


    ––––


    十二年前，大夏的新闻头条上每时每刻都刊登着足以轰动全国的新闻或者八卦，而‘一五岁女童不慎滑落长空山险些死亡，终被救援队救出’的消息，根本没有掀起任何风浪。


    可对沈宿迁而言，那是她一生中所出现的，最大的变故。


    银月狼为她带来了神明的谕旨，可与机遇同时到来的，是终生被禁锢的自由。


    “人类，你还有反悔的机会。”


    “你可知道，共生契约意味着什么？”


    丝卡蒂的‘目光’跨越了整座长空山，向五岁的沈宿迁赐下了来自神明的怜惜。


    “我不知道，但我想活。”


    常年经受家庭暴力的沈宿迁虽然只有五岁，可心智却比同龄人成熟很多，她或许不明白‘共生契约’，但她懂得‘生与死’。


    她还没有摆脱她那对无良父母的掌控；还没有去奶奶的墓前给她献上一束小雏菊；她还没有再尝一尝沧南市最隐蔽的小巷子里最正宗的姜糖……她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她不能死。


    “人类的灵魂属于人类自己。即便是成为神明的代理人，也只是与神明达成了平等契约。”


    “而共生契约签订之后，你的灵魂属于我，你的生命也属于我，从此都不再属于你自己。”


    丝卡蒂受了很重的伤，如果不是乌勒尔为祂奉献了自己全部的神力，祂绝不可能从阿斯加德众神的围剿中活下来。


    祂一路逃到大夏时，只有长空山接纳了祂，允许祂沉寂在雪山上养伤，但这没有用，祂必须要找到一个寄宿体，带祂离开这里。


    “我的身躯被藏在长空山下，我的灵魂需要一个新的容器。”


    “共生契约签订之后，你的身体将会成为我新的容器，而同等的，我将会将一半的力量藏在你的身体里，冻结你的身躯。”


    既然沈宿迁心甘情愿，丝卡蒂没有理由拒绝。


    祂还有仇没报，不能永远待在长空山上，眼前的沈宿迁是祂最好的选择，如果失去了这个容器，祂说不定很难再找到第二个了。


    不是所有人都拥有【万物有灵】，可以毫无障碍地和银月狼交流的。


    “冻结身躯……”


    沈宿迁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她想问那究竟代表着什么，却再也没有了力气说出来。


    好心的丝卡蒂替她解惑：“寒冬的权柄将会冻住你的身体，你将无法长大，无法变老，但这不是永生，你依旧会死。”


    “不要，我不要……”


    沈宿迁在流泪，脑海中全是那张慈祥的面容，上面的每一条皱纹，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曾经说过的。


    “如果能看到我们小千长大成家，奶奶这一生就再没什么遗憾了。”


    她已经没有了奶奶，她必须要长大。


    沈宿迁想活，也要长大。


    被那股来自人类的悲恸感情感染了，丝卡蒂咽下了自己原本要吐出的那句否决，也罢，就当是偶尔做一次好事了。


    “我会尽我所能为你压制，但期限只有十二年，如果十二年后，你还没能将力量分予合适的人，你还是会成为‘寒冬的囚徒’。”


    这就是人类承载神明之力，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


    “就是这样。”


    “其实我十二年前就该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个沈宿迁，只是倚仗寒冬女神的力量活下来的囚徒。”


    共生契约，即一体双魂。


    丝卡蒂将自己的灵魂放在沈宿迁的身体里，而沈宿迁毕生的目标，是达成寒冬女神的夙愿。


    她必须要为丝卡蒂复仇。


    林七夜一时间无法回神，他知道能令倪克斯都为之皱眉的‘共生契约’没那么简单，但他不知道，原来在他一无所知的时候，有人抢先夺走了沈宿迁最在乎的自由。


    而林七夜还无能为力。


    “什么是合适的人？”林七夜抓住了沈宿迁的手，“我可以吗？”


    “我不知道。”


    沈宿迁摇了摇头，“丝卡蒂的力量，只有丝卡蒂才能决定它的使用。”


    寒冬女神的眼光很高，除了王面，沈宿迁没再见过有任何一个人配得到祂的力量。


    她终究是人类，不了解神明。


    但她一清二楚，共生契约即主仆契约。


    丝卡蒂为主，她为仆。


    终生都不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