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南市的气温一向适宜人居，坐在悬崖边上，吹来的晚风带来一阵凉意。


    公仪灼将自己的外套分了一半给沈宿迁：“你那么想赢的一个人，刚刚为什么主动放弃训练？”


    “自己能赢虽然很好，但如果能和伙伴分享她们的胜利，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


    沈宿迁和她紧紧贴在一起，等待着教官来将她们俩带走，“说起来，你害怕说出真心话吗？”


    “我的童年除了跟着爷爷学阵法，就是待在家里的阅览室看书，没什么意思，也没有不能和别人说的秘密。”


    公仪灼摇了摇头，她远眺着津南山的花草树木，怅然若失，“公仪家是个很大的家族，和我同辈的小孩就有整整二十三个，但我从小就没什么玩伴。”


    “那你为什么会来这？”


    沈宿迁静静地听着。


    “是我自己要来的。”


    公仪灼抬头，任由微风拂过她的脸庞和发丝。


    “公仪家一向遵循家族流传下来的规矩，所有的孩子都只接受家族传统教育，即使觉醒禁墟，也不会想加入守夜人。”


    “但我想走一条前人从来没有走过的路。”


    这一刻，公仪灼不只是在暗示她爷爷没有完成的构想，也在思考自己的未来。


    “我之前一直告诉自己，总有一天，我会向家中的所有人证明，爷爷是对的，错的是他们。”


    “可我也知道，这件事情光靠我一个人是完不成的。”


    说到这里，她转头望向沈宿迁，“小千，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庆幸。”


    无尽的夜色是那样温柔，公仪灼注视着她的目光也太过专注，就像是看到了一件稀世珍宝。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我一定会告诉小时候的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来参加039届守夜人新兵集训。”


    沈宿迁一怔：“是因为我？”


    “是。”公仪灼承认地坦坦荡荡，“遇见你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我也配得到一场胜利。”


    “也许幸运女神的裙摆也曾经从我的命运线上掠过，所以我来到了沧南，遇见了你。”


    她的目光太过真挚，竟然令沈宿迁一时间不敢去看：“怎么突然这么肉麻，我可不吃这一套啊。”


    说到这里，她微微皱眉，刚才那种温馨的气氛也骤然被打破：“阿灼，教官怎么还不来接我们？”


    ––––


    地下室的临时基地里，袁罡将桌子拍得震天响：“不见了？什么叫做不见了？”


    他的力道大得好像能把整张桌子拍碎，“负重上都安装了定位装置，沈宿迁和公仪灼身上甚至带了四个人的定位器，你现在告诉我人不见了？”


    不好的预感席卷了袁罡整个人，他眉心一跳，恐怕真的有敌对势力混进了守夜人里，而且就在这座新兵训练营之中。


    洪浩从一旁拿起了刀：“我亲自去找她们！”


    “当然要找！你坐镇，我亲自带人去找！”


    袁罡语气凌厉，“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魑魅魍魉，居然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耍这些小动作！”


    ––––


    不知道从哪里升腾而起的黑气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沈宿迁和公仪灼戒备地从地上站起身。


    撩开自己额前的碎发，盯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不速之客，沈宿迁警惕开口：“你是谁？”


    看起来，来者不善啊。


    【是神明代理人。】


    丝卡蒂在脑海中传音，不只是沈宿迁严阵以待，她的语气也有些担心。


    【沈宿迁，现在的你，连原本的力量都发挥不了。】


    如果说有谁大费周章地想要她的命，除了古神教会那群疯子，沈宿迁根本不做他想。


    果不其然，对面戴着斗篷的男人从树林中走出，对着她缓缓行了一个弯腰礼：“古神教会冥柳，向寒冬女神和复仇之神问好。”


    沈宿迁握紧了手里那把教官留给他们砍杂草的唯一的直刀，她暗中警惕，面上却十分倨傲：“问好？你也配。”


    “不过是一只连脸都不敢露的老鼠而已。”


    冥柳并没有将沈宿迁的话放在心里：“逞口舌之快没有用。”


    在他看来，这些都不过是沈宿迁的遗言罢了。


    “沈宿迁，今天我替古神教会取你的小命。”


    “你也别怪我，既然不愿加入我们，就只能成为古神教会的刀下亡魂。”


    沈宿迁侧了侧身，将公仪灼挡在身后，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口气这么大，你是哪个神的代理人？”


    “伟大的冥界之神拉达曼迪斯大人，赐下神墟，令我在人间行走，代行神明的意志。”


    古神教会居然又派了一个神明代理人来对付她，估计是上次见呓语都吃了亏，再也不敢小看她了。


    ‘拉达曼迪斯，那是什么神？’


    【冥界判官而已。】


    ‘怎么说，能打得过吗？’


    【区区代理人而已。】


    丝卡蒂冷笑，但是顿了顿，她补充说：


    【我可以，你不行。】


    ‘你对我这么没信心？’


    【他是无量境。】


    哪怕是还没有被镇墟碑镇压禁墟的沈宿迁都不是无量境神明代理人的对手，更别说是现在的沈宿迁。


    ‘那完蛋了。’


    ‘看来今天是真的要栽在这里了。’


    沈宿迁苦笑，突然，她提刀跃起，毫不畏惧地向着冥柳砍出了自己最快的一刀。


    公仪灼也不甘示弱，从另一个方向进攻，砍向冥柳。


    两把一模一样的直刀在空中挥出了一模一样的刀气，只可惜，还是太弱了。


    冥柳还算是尊重对手，他往后弯腰躲开了沈宿迁的这一刀，又偏了偏头躲开来自公仪灼的一刀。


    “速度太慢了，想打败我，这是远远不够的。”


    话音刚落，黑色的烈焰冲天而起，从海底冒出来的黑气凝结成了一道极速的攻击，将沈宿迁和公仪灼两个人都击飞出去，直直撞在两块大石头上。


    从嘴巴里吐出一口血，沈宿迁看着冥柳一步步走近，他自言自语：“我只要神明代理人，另一个小虫子，杀了算了。”


    无量境的实力太过恐怖，公仪灼那脆皮的身体挨了一下，眼见铺天盖地的黑气席卷而来，就连逃都逃不开。


    一团又一团的黑气，不，那不是黑气，那是死气。


    从地底冥河冒出来的死气裹住了公仪灼的身体，将她整个人凌空拽起，掐住了她的脖子。


    氧气一瞬间被剥夺，公仪灼的肺部好像下一秒就要炸开，她艰难地挣扎着，耳边却好似听见了来自地底冥府的恶鬼低语。


    狞笑声和哭嚎声交织在一起，公仪灼无比痛苦。


    沈宿迁毫不迟疑地撑地跃起，一刀砍向了缠绕着公仪灼死气，但是没有用，死气没有减少半分。


    于是她当机立断调转了刀，重新朝冥柳冲去：“丑八怪，别碰她！”


    直刀在她手中宛若有了生命一般，黑夜之中，她的刀锋利无比，雪白的刀光越来越快，划破黑暗，从四面八方攻向冥柳。


    而冥柳只是抬了抬手，就轻而易举化解了沈宿迁的所有攻击，他甚至站在原地，身体都没有移动半分。


    这就是属于无量境的强大。


    沈宿迁又被击飞出去，她直接撞倒了一棵比她的腰身还要粗的大树，将其拦腰截断，直刀脱手，她又伏地吐出一口血。


    血迹和尘泥混在一起，训练服早已被刮出好几道口子，她爬不起来，只能伸着手一点一点去够不远处的那柄直刀。


    倏然，一缕死气飞速掠过地面，卷起沈宿迁的直刀，丢进了悬崖之下。


    她的希望被彻底打碎了。


    冥柳明明可以直接杀了她和公仪灼，却非要用这么残酷的方式折磨她们。


    他得意洋洋：“还说你很难对付，还不是一样败在我手里。”


    “你不是在乎你的同伴吗，我非要你亲眼看着她死在你面前！”


    冥柳的眼中泛着冷意，“这就是与古神教会为敌的下场！”


    见沈宿迁还想爬起来，脑海中，丝卡蒂有些不忍心：


    【你还要和他打？】


    分明知道自己打不过他的。


    ‘没办法啊。’


    沈宿迁抹去唇角的血迹。


    ‘队友都不在，只能靠自己了呀。’


    ‘丝卡蒂，你知道的，其实我从不怕死。’


    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乎的人，死在她的面前。


    沉默了良久，丝卡蒂的声音突然变得宛若一阵春风般和煦且温柔：


    【你不是只能依靠自己。】


    【小千，你还有我。】


    沈宿迁好似陷入了母亲温暖的怀抱中，彻底昏过去之前，她听见了丝卡蒂在她耳边低语，呢喃着爱人的名字：


    【乌勒尔，如果你还在，也会像我一样心疼她的吧。】


    记忆中属于丈夫的音容笑貌近在眼前，沉睡在人类少女灵魂之中的冰蓝色双瞳缓缓睁开了一半。


    黑云压城，就在大夏公民都陷入沉睡之时，一股强大又凌冽寒气从北方的长空山一路顺着云层和海水飞驰而来，最终，落在了沧南市。


    嘘。


    你听，那是万物的低语。


    是世界在说——


    恭迎寒冬女神，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