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灼很刻苦。


    沈宿迁和林七夜在外面晃荡了一圈，回到宿舍里，她竟然还在看那本古书。


    叹了口气，沈宿迁无奈：“室友，你这么认真，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她不是对努力的人有意见，而是她看见过袁罡给她的那份文件上所有关于公仪家的记载。


    公仪灼是家族里最没用的一个。


    这个‘没用’并不只是指禁墟序列的前后，也不只是指精神力的境界，而是她勾画阵法的能力。


    从六岁启蒙开始，后来的十一年里，公仪灼连一个完整的阵法都画不出来，所以她在每一年的家族考核中，都是垫底的那一个。


    “为了证明自己。”


    台灯下，公仪灼的脸色十分坚毅，“家族的古书我看过不下两百遍，对阵法的了解程度连家中长辈都自愧弗如，但我终究无法画出一个令我满意的阵法。”


    公仪灼从笔记本中抽出自己的手稿，“禁墟出现之后，我的祖父主张以精神力构建八卦阵，这样绘制出来的阵法不仅可以困住人类，也可以困住神秘。”


    沈宿迁拖了一把椅子坐在她身边：“听起来，有点像玄幻小说啊。”


    不过，禁墟都出现了，这难道还不够玄幻吗？


    “没错，正是所有玄幻小说里所说的，靠超自然的力量构建阵法。”


    “那他成功了吗？”


    沈宿迁听得很认真，公仪灼沉默着摇头，抽出另一张她祖父所画手稿放在桌上：“他失败了，抱憾而终。”


    “祖父去世之后，父亲不再认同他的理念，家族也将这种荒谬的想法弃之不顾。”


    “但你继承了他的理念。”


    沈宿迁笑起来，她指着两张手稿中的相似之处给公仪灼看，“你相信精神力可以被融入阵法之中。”


    “我做不到。”


    公仪灼的悲伤仿佛沉浸了一万年那么久，她是祖父一手带大的，没有人比她更希望他的理想可以化为现实。


    可是她也做不到。


    每年的家族考核，她交上去的答卷都是空白的。


    她低下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我做不到的……”


    祖父临终之前将这个理想传承给了她，可她却注定要辜负他了。


    她正忙着自我厌弃，根本没有注意到沈宿迁站起来凑近了她。


    一双手捧起了公仪灼的脸，她仰起头，泪眼朦胧之中窥见了那张清丽动人的面容。


    沈宿迁对她微微一笑，眼中饱含对公仪灼的包容和赞许：“他们说你是废物，可我却觉得，你是个天才。”


    “公仪灼，你想赢吗？”


    迎着公仪灼的目光，沈宿迁有些骄矜地俯身和她对视。


    两个同样幼年时不受父母期待的孩子四目相对，此时此刻，两条原本并不会有所交集的命运线也慢慢重合。


    输了整整十一年，也该轮到公仪灼赢一次了吧。


    ––––


    沈宿迁夹着文件找到袁罡的时候，他刚洗完澡，被堵在澡堂门口的时候，显然被吓了一跳：“你这丫头，怎么都不知道避嫌的？”


    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白背心和海边专用泳裤，沈宿迁的嫌弃显而易见：“怪不得你要穿风衣。”


    原来私底下是这种风格的。


    袁罡额头青筋跳得欢快：“你说什么呢！”


    他没好气地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来找你打听一下假面小队的成员。”


    沈宿迁学着之前袁罡的样子把文件夹在了腋下，“我说袁教官，你总不会连这个信息都不愿意提供给我吧？”


    “现在才来找我打听，你对你的对手这么不上心？”


    “那我不是来了吗？”


    沈宿迁没那么多耐心，催促他，“快说。”


    “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着急？”


    袁罡表现得很不耐烦，但他还算厚道，没有卡沈宿迁的信息。


    假面小队成员的禁墟不算守夜人的秘密，连王面是时间之神代理人的事情都人尽皆知（新兵菜鸟不算），其他成员更没什么好隐瞒的。


    而且早在袁罡邀请假面小队之时，就已经将新兵的资料给了他们。


    双方都告知禁墟，这样才算是公平。


    “我知道了。”


    沈宿迁好像想到了什么，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支笔，翻开那本文件画了几个圈，最后将文件重新递回给了袁罡。


    “我选完了。”


    袁罡翻开一看，整个人愣在了原地，竟然连挂在肩上的浴巾滑落了都没有发现：“你确定？”


    “我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吗？”


    “不是，你真的不再想想？”


    袁罡试图劝说，“那可是特殊小队！”


    “于我而言，没有最强的队友，只有最合适的队友。”


    沈宿迁拍了拍裙子上的褶皱，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她的长发被吹散在风中，清脆的铃铛声悦耳动听。


    她从来都不需要选最强的，只需要选择眼下最合适的。


    “那些超高危禁墟，就留给七夜吧。”


    沈宿迁笑容明媚，无比自信，“队友不是超高危，我一样能赢。”


    林七夜总想着保护她，但却不知道，其实在沈宿迁眼里，他才是需要被保护的那个人。


    袁罡低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无奈叹息，也没有执意要沈宿迁换队友的想法：“既然你选好了，我就不劝你了。”


    绍平歌坚信沈宿迁可以成为未来整个守夜人组织的指挥官，袁罡对此怀有疑虑，但他不会说出来。


    或许，她真的可以做到呢？


    作为双神代理人，沈宿迁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沈宿迁撩开额前凌乱的发丝，对着袁罡点了点头，她的态度总算有了点晚辈该有的恭敬，尽管恭敬的不多。


    “谢了。”


    她刚要转过身，又突然扭回来，“对了，如果我能赢的话，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袁罡有点好奇：“你还想要什么？”


    “如果我赢了，可以帮我在守夜人的禁墟文档里加六个字吗？”


    ––––


    袁罡的注视着那道纤细的身影慢慢走向沉沉夜色，路灯之下，穿着蓝色短袖的少年静静站立着。


    看见沈宿迁走向他，一直安静等待她的林七夜动了动，主动向她靠近。


    路灯下，蓝衣和红裙并肩而立，柔和的光晕洒落，染出两道亲密无间的影子。


    最终，越走越远。


    袁罡的手指摩挲着文件，突然想起了远在上京的自家队长，他喃喃自语的声音被夜风吹散，最后归于寂静。


    “或许，你是对的……”


    沈宿迁确实与众不同。


    在她之前，所有禁墟序列靠后的人只想着自怨自艾，从没有人像她一样对此不服，赌上自己也要改变这种在所有人脑海中根深蒂固的排列。


    前人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沈宿迁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