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了沈宿迁歇斯底里地质问，陈牧野突然没了言语，仿佛失了声。


    挂在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往前走，分针和秒针齐头并进，会议厅里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众人的呼吸声缓慢地响起。


    “沈宿迁，我从不否认大夏的法律不够完备的事实。”


    陈牧野从嗓子里挤出了一点声音，他望着眼前这个还很年轻的女孩子，从没有一刻如此清晰得认知到，如果她不是神明代理人，精神病院挣扎求生的那几年，便足以毁掉她的整个人生。


    而林七夜也是一样。


    被神明眷顾，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但世界上从没有百分之百完美无缺的法典。”


    陈牧野面无表情地陈述着，“而你不可否认的是，我们的大夏正在一天天变得更好。”


    外面迷雾重重、危机四伏，可是大夏也在倾尽自己的力量保护如今仅存的民众。


    国家从未有一刻放弃过对孩子们的教育与成长，也从未放弃过未来的希望。


    “你是正在接受大夏义务教育的学生，你在学校的司法理论教育课应该有教过你，就在前年，大夏出台了新的?反家暴法规?，并成立了妇女儿童保护协会，积极维护妇女和儿童的正当权益。”


    陈牧野语气坚决：“一旦家暴被证实，绝不姑息。”


    根据《刑法》，故意伤害他人身体，致人轻伤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致人重伤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造成严重残疾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对于虐待家庭成员，情节恶劣的，处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致使被害人重伤、死亡的，处二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血缘与家庭成员之间的亲密关系从来都不是助长暴力嚣张气焰的工具。


    大夏的警方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那些在家庭暴力中受到伤害的无辜之人。


    沈宿迁的悲剧，在未来，绝不会再度上演。


    “我不能和你保证现在的整个沧南没有一个家庭暴力的受害者，但我可以向你保证的是，只要有人遭受了家庭暴力，只要她向警方求助，施暴者就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家庭暴力是沈宿迁的心结，也是无数和她拥有着相同经历的受害者的心结，她们不会遗忘那些可怕的过去，但陈牧野相信，终有一天，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家庭暴力的受害者都会得到自己应有的公正！


    这不是承诺，这是誓言。


    陈牧野会这么说，就代表了守夜人高层自然会去和立法机关与公安机关对接，加大对家暴的打击力度，保护那些受害者。


    “至于精神病院……”


    陈牧野握住桌角的手指有些用力，“我不能否认，是我们的工作还存在不足之处。”


    他从不是个会推卸责任的人。


    如果守夜人组织可以成立一个专门给新生儿做禁墟检测的机构，并定期给那些出生没有觉醒的人做检测，那么沈宿迁身上的神墟便早就可以被发现了。


    她应该是万众瞩目的双神代理人，是未来的守夜人不可或缺的中坚力量，而不是被家人抛弃，被关进暗无天日的精神病院里近十年的‘疯子’。


    “队长，这不是你的错。”


    吴湘南拍了拍陈牧野的肩膀，替他解释，“为了保守神秘的存在，按照规定，我们不能主动向普通人透露这些超自然的生物，更不可能兴师动众地寻找拥有禁墟的大夏子民。”


    如果不是沈宿迁因为一系列阴差阳错的巧合进入了136小队的视线，或许直到现在，守夜人都不知道，沧南市之内出现了一个双神代理人。


    很遗憾，但规定就是规定。


    守夜人是半军事化管理的特殊组织，也能算是军人，而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


    高层的决定，他们无从置喙。


    林七夜有些不屑，从第一天从赵空城处得知了守夜人的存在之后，他就觉得他们很不值得，现在也是一样。


    他终于出声：“为了一群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你们名字的人拼命，还无怨无悔，真蠢。”


    “不是‘你们’，是‘我们’。”赵空城给了林七夜一拳，纠正他，“别忘了，现在你也是守夜人的一员。”


    林七夜反驳他：“只是预备成员而已。”他还没有过考察期呢。


    虽然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既然答应了加入就不会半道反悔，但嘴上的便宜还是要占的。


    见赵空城又要给林七夜一拳，吴湘南咳嗽了两声，制止了他们俩幼稚的举动：“所以，你的答案是什么？”


    是加入，还是……


    “说实话，我真的对你们没有丝毫的好感。”沈宿迁茶色的瞳孔中倒映着136小队成员的身影，她一一看过这些人。


    “但我不是一个喜欢反悔的人。”


    交易已经达成。


    陈牧野找到了她最喜欢的糖，作为交换，沈宿迁也会信守承诺。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红缨第一个高兴地跳起来：“太好啦，我们小队又有了一个神明代理人！”


    不只是她高兴，就连一向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陈牧野都没忍住放松了一些，唇角勾起一个不怎么明显的弧度。


    他向沈宿迁伸出手：“沈宿迁，我谨代表守夜人，欢迎你的加入。”


    凝视了那只因为常年握刀而长着茧子的大手一会儿，沈宿迁缓慢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她的声音很轻：“希望你说的都可以成为现实。”


    她可以加入守夜人。


    但比起保卫人民，她更希望能亲眼看到这个国家变得更好。


    沈宿迁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么贪心的一个人。


    她希望所有需要保护的人，在向国家寻求帮助的时候，都可以得到救赎；她希望每一个如同她一般曾经遭受或者正在遭受家庭暴力的人，鼓起勇气拿起法律的武器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她希望……从她之后，再不会有无辜的孩子在疼痛中满身荆棘，挣扎着长大。


    这世界上被神明诅咒的倒霉蛋，有她一个就足够了。


    陈牧野的话犹言在耳，沈宿迁心里的一块石头慢慢落地，也许在这一刻，她终于找到了自己活下去的意义。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沈宿迁想亲眼看着大夏，看着这个她生长的国家变得更好，拥有更加光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