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美又浪漫的泡泡在空中飘起，一片片樱花从枝头落下，长椅上沾满了春天的赠礼。


    许是长久不见阳光，青年摘下了面具之后露出的面容有些苍白，可他的神情却说不清是无奈还是纵容。


    他仰起头注视着穿着白裙的少女，仿佛是在注视着自己信仰的神明。


    不只是沈宿迁梦见了王面，王面也梦见了她。


    双手捧起青年的脸，少女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好似一只即将翩跹飞舞的蝴蝶，她闭着双眼，俯身于他的眉心落下一枚亲吻。


    不带丝毫的情欲，那蜻蜓点水般了去无痕的凉意在眉心稍纵即逝，恍若一场美妙的梦境。


    只可惜，梦境终究只是梦境。


    现实世界中，没有泡泡，没有蝴蝶，没有樱花，只有简单却温馨的客厅里，少女不情不愿地弯腰亲吻了他的额头。


    丝卡蒂提出的要求让人难以接受，可若是为了‘长大’，就没有什么是沈宿迁不能接受的。


    于是，尽管她无比排斥‘包办亲吻’，也还是对着王面下了嘴。


    就当自己是在亲猪肉好了。


    不做数的。


    先前就有说过，沈宿迁生了一张很占便宜的脸，外貌气质柔弱无害宛若纯白的茉莉花，而不近人情的高岭之花姿态又给她增添了几分游离于人群之外的神秘感。


    纵然王面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对未成年的少女心动，也还是没忍住多看了她一眼。


    因为沈宿迁的表情实在有些诱人。


    那分明不愿意却还是不得不那么做的献祭感，轻而易举地就可以勾出一个人心底最阴暗的掌控欲与占有欲。


    只能说，幸好王面是个君子。


    假面小队很忙，见过了沈宿迁之后，他马不停蹄地又投入了繁忙的任务中。


    只是临走之前，他请红缨给沈宿迁带句话。


    ––––


    假面小队的专属直升机悬于停机坪上空，带起的一阵风直接吹起了王面的发丝。


    他转过身望着136小队的众人，笑了笑：“如果方便的话，可以替我给沈小姐带句话吗？”


    红缨双眼一亮，王面的表现，让她再次闻到了‘瓜’的味道：“什么话？”


    “就说，谢谢她。”


    王面顿了顿，“还有……对不起。”


    看昨天那样子，估计人家小姑娘也还是第一次碰见这种事情。


    虽然迫害她的人是丝卡蒂，可是王面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全然无辜的，毕竟他也是获益者。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林七夜皱眉，主动上前，“你有哪里对不起她？”


    两个神明代理人面对面站着，明明谁也没有动手，司小南却闻到了一股硝烟味。


    她推了推眼镜，这瓜确实好吃，可惜沈宿迁不在，不然活脱脱就是一个修罗场。


    察觉到了林七夜的敌意，又想到了守夜人对沈宿迁和林七夜的调查，他避而不答：“你可以去问她。”


    虽然沈宿迁还没有成年，但是如果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的话，他愿意负责。


    她是第一次，他也是。


    登上直升机之前，王面回头，“如果她愿意的话，假面小队永远欢迎她的加入。”


    ––––


    陈牧野是在便利店门口突然撞见沈宿迁的，她披着头发，坐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一动不动地低着头。


    脚边还放着几个没开过的易拉罐。


    陈牧野在她身边坐下，将那些易拉罐拿起来看了一眼，不出意外的话全是啤酒。


    伸手将一堆啤酒推开，他塞了一罐旺仔牛奶在她手里：“未成年不能喝酒。”


    沈宿迁反驳：“我没喝。”


    “所以我只是在提醒你。”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烟味，应该刚抽过烟，味道有些难闻，沈宿迁挪动身体坐得更远了一些。


    陈牧野被她毫不掩饰的嫌弃行为气笑了：“嫌弃我？”


    “我讨厌抽烟的人。”说完，她低头望着那些啤酒，语气变得更加尖锐，“更讨厌喝酒的人。”


    “那你为什么还买这么多？”


    陈牧野没有追问她为什么。


    身为双神代理人，沈宿迁的身世来历早已被守夜人调查得清清楚楚。


    他知道她幼年时长期忍受酗酒的父亲的家暴，父亲死后，她的母亲再嫁，却从未来沧南看过她一眼。


    这么多年，她守着奶奶留下来的房子，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开始学着照顾自己，一路磕磕绊绊地长大，吃了很多很多的苦。


    “因为……”


    沈宿迁仰头看了一眼月亮，“今天是我奶奶的忌日。”


    她永远都忘不了，奶奶辗转托人带来给她的那张银行卡。


    一个七十二岁的老人，没有正经的工作，早年丧夫，一个人在工厂做工，熬出了一身病才将儿子养大，却终究是养出了一头白眼狼。


    就连她死的时候，都是邻居帮忙操持的丧事。灵堂前甚至都没有子孙尽孝。


    或许她的父母还是有一点点良心的，至少面对着将自己抚养长大的母亲最后的祈求，那个男人没有将这笔钱私吞。


    但沈宿迁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们。


    因为他们不配。


    陈牧野拆了一颗橘子糖丢进嘴里：“沈宿迁，你的未来比很多人都要光明。你知道有多少守望者终其一生都无法觉醒禁墟吗？”


    守望者，也就是像之前的赵空城那样，没有禁墟的守夜人。


    他们中的绝大部分，直到牺牲的那一刻，都还是个普通人。


    可沈宿迁，她是所有守夜人都羡慕的神明代理人。


    大夏从未有过的双神代理人。


    沈宿迁有些排斥：“我讨厌说教。”


    “不是说教，我是在劝你。”


    陈牧野往她的嘴里也塞了一颗橘子糖，然后不顾她的反抗，大手按住了她毛茸茸的后脑勺。


    “沈宿迁，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如果可以选择，没有人想要遭受苦难。


    父亲做生意失败，不是她的错；从幼年起遭受家庭暴力，不是她的错；长空山上差点死于非命，不是她的错；没能见到奶奶临终前的最后一面，更不是她的错。


    她只是，缺了点运气。


    “你应该拥有更好的人生，找到属于自己的活下去的意义。”


    人不应该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沈宿迁既然能爆发出可以吸引神明的求生欲，就更应该找到活下去的意义。


    那一对夫妻的人生早已腐烂到根，可沈宿迁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她可以记住苦难，却不能永远被苦难裹挟。


    陈牧野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他凑近，微微用力，将沈宿迁的额头按在了他的肩胛骨上。


    这是父亲的感觉。


    是沈宿迁幼年时，做梦都想拥有的父亲。


    也许是今夜的月光太美了，令沈宿迁一向自诩为冰封住的心都融化了，泪水泅湿了陈牧野的衬衫。


    原来他竟体贴到，先脱了沾满烟味的外套。


    “陈牧野。”


    她叫他的名字。


    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陈牧野佯怒：“没大没小。”


    沈宿迁问他：“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加入守夜人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陈牧野自己也不知道，但他从来都不是会执着于过去的人：“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


    如果真的可以重来，那十年之前，他或许就不会来到沧南了。


    被困在沧南十年美梦中的人，也有他。


    沈宿迁不明白守夜人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让这么多人舍生忘死，但如果这就是陈牧野所说的‘活下去的意义’，那她愿意去试试。


    “陈牧野，和我做个交易怎么样？”


    少女柔软的发丝在他的掌心擦过，仿佛真的是养了一个任性的女儿一般，陈牧野无奈：“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不是坏主意，我很认真的。”


    沈宿迁抬起头，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我很喜欢吃糖，沧南市里有一种糖，我念念不忘了很多年。”


    “如果你能找到它，我就答应加入守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