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来说，赵空城长得不像个好人，但是形势比人强。


    打量了一下自己和沈宿迁的小身板，对比着赵空城一拳能打死他们俩的体格，林七夜不得不使用?三国演义?中的‘缓兵之计’。


    “我相信你，你一看就是好人。”


    林七夜表现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指了指没有被路灯照到的角落，“我们的书包丢了，里面还有学习资料，我得先去拿一下。”


    真好学啊。


    赵空城感慨万千，普通人遇见鬼面人早就吓死了，他居然还惦记着学习资料，果然是神明代理人，胆子都比一般人大得多。


    他无奈摆手：“去吧去吧。”


    得了‘特赦’，林七夜拽着沈宿迁准备开溜，突然，赵空城又叫住了他们，“你们等等！”


    苍天在上，这一刻林七夜真的快被吓死了，心脏跳得飞快，他撞见鬼面人的时候可能都没有这么紧张。


    “怎……怎么了？”


    林七夜战战兢兢地回头，生怕赵空城看穿了他的想法。


    “你们两个……”赵空城的视线在两个人身上打转，最后落在了林七夜拉着沈宿迁手腕的那只手上，他神情严肃地发出质疑。


    “该不会是早恋吧？”


    赵空城一眼就认出了他们俩身上穿的校服，沧南市第二中学的学生都还是未成年呢，可不兴早恋那一套。


    他苦口婆心准备劝说他们俩‘改邪归正’，“你们这个年纪正是最应该好好学习的时候，千万别早恋，多影响学习……”


    林七夜汗颜，却还是松了口气。


    幸好赵空城没有察觉到他想要开溜的小心思，他也不管赵空城在说什么，把他的话全当成了耳边风，胡乱地点了点头，拽着沈宿迁飞速逃离了赵空城的视野。


    “居然没有否认，不会真的是小情侣吧？”


    望着路灯下的那两道穿着男女同款校服手拉着手奔跑的身影，赵空城若有所思。


    “神明代理人和普通人，这对，好像有点不搭啊……”


    他倒是操心起林七夜的终身大事来了，“到时候成了守夜人，满世界执行任务，家里的老婆岂不是独守空房？”


    想到这里，他的眼眸瞬间黯然。


    想到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面的妻子与儿子，心口处密密麻麻的酸楚就一起涌了上来，他坐在马路牙子上点燃了一根烟，任由火星在空气中忽明忽暗，赵空城仰起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内心只剩下了怅然。


    为亡者点灯，为生者守夜。


    守夜人是藏在城市阴影之中的无名英雄，孤身行走在光与暗的交界处，为了更多人的家庭，强忍心痛，舍弃了自己的家庭，自始至终能与他们同行的，唯有身旁的战友与手中的直刀。


    普通人与守夜人，是很容易走散的。


    但幸好他是林七夜，而她是沈宿迁。


    很多年之后，赵空城手握星辰刀站在万万人之前，抬头凝视着那两道并肩立于前方的身影，从始至终，从前往后，他们，都是从未分离的他们。


    沈宿迁与林七夜这一路走来，始终彼此相伴，一如当年。


    那年在路灯下拽着少女向前奔跑的少年，无论相隔多少年，都没有舍得松开拉着她的那只手。


    只是赵空城没有想到，普通人和守夜人容易走散，而至高无上的宇宙意志与一个不愿成神的人类之间，也只会有分别的终局。


    他不只是林七夜，但她永远都是沈宿迁。


    ––––


    找书包只是个借口，林七夜根本没打算回去找什么学习资料，他的书包里也没装什么东西，而且刚才那个男人看起来也不是笨蛋，肯定很快就会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


    他一点都不想被卷进这些神秘事件里去，他的心愿一直都是和姨妈、杨晋一起过平凡的生活。


    但是大抵命运的玩笑总是大有深意。


    十年之前，传说中的天使之王多看了林七夜一眼，就是这一眼，他的人生便从此拐上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命运节点。


    “小七，你的眼睛是不是能看得见？”


    夜晚的小巷子没什么行人，沈宿迁仰起头注视着林七夜有些瘦削的背影，风吹起她的卷发，大部分都被垂在了脑后，却还是有一缕头发落在了脸侧。


    “什么时候发现的？”


    林七夜没有否认。


    沈宿迁回答：“你一开始拽着我逃跑的时候。”


    “那个时候，你就能准确地避开路上所有的障碍物。我想不出其他的答案了，唯一的解释就是——你早就能看得见了。”


    至少在今天之前，林七夜就不是个瞎子。


    “我确实是个瞎子，但是我能看得见。”


    林七夜不知道该如何和沈宿迁解释这种神奇的‘感知力’，“好像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够让我不需要睁开眼睛就可以‘看见’这个世界。”


    “但你现在能睁开眼睛了。”沈宿迁歪了歪头，她轻轻挣开了林七夜拉着她的手，踮起脚尖凑近。


    少女如同沾满露珠一般清丽的面容映入眼帘，鼻尖仿佛有一股栀子花的香气扑鼻而来。


    林七夜的心脏再度加速，他的心跳很快，但这是一种与刚刚遇见鬼面人的时候截然不同的感觉。


    沈宿迁笑吟吟地盯着他，鼻梁上的那一颗小痣都宛若动了起来，活色生香。


    她说：“小七，这一次，我还是你看见的第一个人吗？”


    凝视着那双略带了一些茶色的瞳孔，林七夜呼吸一窒，他发誓，即便是阿芙洛狄忒降临，也不会有这一刻的沈宿迁更动人心魄。


    恃美行凶，当真是恃美行凶。


    林七夜狠狠别开头，不敢再看她，但他的语气很认真，无关旖旎，无关风月，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一直都是第一个。”


    十年之前，七岁的林七夜变成了一个瞎子，年幼的沈宿迁拉起他的手，引导他的手一点一点描绘她的五官，那是失明之后的林七夜‘看到’的第一个人，他‘看见’了她。


    十年之后，眼眸中残存的炽天使之力爆发，林七夜终于睁开了这双十年来紧闭的双眼，这一次，他看见的第一个人仍然是她。


    年幼的沈宿迁与眼前十七岁的沈宿迁，她们的面容在林七夜的眼前交叠浮现，他忽然笑了起来。


    “小千，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