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没有窗户，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里头传来，安全起见，林知柔又用掉一枚照明的符篆。


    好在刚才知哇乱叫只是几只老鼠爬宠，她松了口气，捏着符篆往前探了探，确认没有其他物件后才反手将门关上。


    偏厅大到不可思议，几乎占据了这座院子的一半空间。


    可奇怪的是里面除了几个书架外，只剩中间轻飘飘荡着的门帘。


    没有任何能躲藏的的地方。


    洛昭自从碎了道心后，便能看见灵蛊的虚影，可这屋子很奇怪，密密麻麻被黑气覆盖。


    就像是有无数只灵蛊正无死角的窥视着两人。


    洛昭紧绷着神识，随时准备反击。


    但很显然，林知柔并不知晓，她一边捏着袖口谨慎向前，一边听着手札里传来的声音。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暗地观察父亲，他却像是察觉到了我的踪迹，再也没吃人。但纸终归是包不住火的，那一夜他突然失控，将我吞吃下腹。”


    “当时我很清晰的感知到自己身上的剧痛，那种浑身被人撕裂的恐惧将我钉入无间，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我的魂灵像是游荡过荒野，我能确信，我死了。”


    “可第二日，我却在父亲的房中醒了过来。”


    林知柔走到门帘前，那白纱只用两颗钉子嵌入木框，纱帘不知被什么妖风卷动，符光映照间，活像一个被禁锢的囚犯。


    可这里没有窗户，门都锁死了，哪来的风？


    神识突然一阵剧痛，像是被人用力捏拽。


    “不要去想这幻境中不合理的东西，这是灵蛊蚕食神识的一种方法，别被它蛊惑。”


    洛昭的声音响起，林知柔猛地晃动脑袋，才将问题甩了出去。


    她对万事万物的好奇心太重，自从踏进这个院子，便不止一次的被影响。


    洛昭以为她能意识到神识被影响后的危险，可显然，林知柔并没意识到。


    本来还想提醒林知柔这屋子的问题，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实在不妥。


    “把眼睛闭上，去听手札里的内容，前面的路我牵着你走。”洛昭嗓音极轻，还不等林知柔疑惑，便感受到手上被什么透明的物件握住。


    很冰。


    说是洛昭牵她，不如说是洛昭使唤破弈剑灵牵她。


    毕竟她没有实体，只有一缕神识附着在这剑鞘里。


    “闭眼。”


    洛昭又说了一遍。


    “好。林知柔虽然不解，但还是很听劝的将眼睛闭了起来。


    “父亲说，我是被神赐机缘选中的人，要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灵蛊。我当时很害怕，被父亲撕碎活吞的的疼痛还未散去，我宁死不屈的和父亲争辩，他发了好大的火，我以为自己又要死在父亲手里。”手札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破天荒的，父亲竟然放走了我，我当时虽然奇怪，但还是选择了逃跑，但很快，我便明白了父亲口中：我是被神赐机缘选中的人是什么意思。”


    破弈的灵体突然停住，房梁的顶上，似乎正有一群东西在攀爬，悉悉簌簌的声响刺激着洛昭的耳膜。


    “殿下，你没有实体，还要往前走进吗？”破弈的声音传进她的神识。


    显而易见，它的意思是前面很危险。


    可能会危及林知柔的性命。


    “走。”


    没有一丝犹豫，剑·洛昭·鞘便飞到了破弈剑灵的前面。


    “短短半月，我的修为突然拔高，从聚灵初期一越突破到玄灵境。当时我不觉得有什么，只当自己突然开窍，可很快我便发觉了不对。”


    “我无法自控自己的情绪，心中似有滔天恨意，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对我说：我需要更多的力量，去杀了父亲，为死去的弟弟妹妹报仇。”


    “太可怕了……它开始蛊惑我、激怒我、试图让我失去控制，我现在的模样像极了父亲发作时的样子。我很害怕，害怕自己会像父亲一样失控杀人，于是我将自己囚禁起来，开始寻找拔除灵蛊的办法。可该来的还是来了……”


    咀嚼声在头顶响起，洛昭的视线透过房梁，看见上面盘踞的硕大黑影。


    突然！


    那黑影朝洛昭回望过来，密密麻麻的血瞳一动不动的看向她。


    尽管洛昭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但在那数万枚血瞳的注视下，洛昭的神识多少还是受到了影响。


    剑鞘正极力压制着杀气。


    在不确定这东西是否是幻境核心的时候，绝对不能贸然出手。


    “父亲找到了我，他的意识已经极度混乱，嘴里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他似乎在跟一个人对话，但我看不见那个人，所以我猜想父亲心里一定和我一样有另一个声音。但当我告诉父亲我有办法帮他的时候，他却想要杀了。”


    “那样凶恶的杀气，我只在他猎杀邪物时见过。”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道几乎痛苦的哀嚎从手札中飘出来：“我……我杀了、我杀死了父亲……”


    林知柔的神识再次巨痛起来，但很快被她自己调整过来。


    两人离门越来越近，洛昭强迫自己忽视那些血瞳的视线，去看门框上弥漫的浊气。


    “我很确信，父亲真的死了，但第二天他却又出现在我面前，他说他感谢我，说我不愧是他的好儿子，说‘他’是个懦夫。他嘴里的‘他’是我的父亲！”


    “我太害怕了，这一切都太过荒诞，我又将自己囚禁了起来。可我心里的声音又蛊惑我，他叫我杀了‘父亲’，他叫我杀了父亲……”


    “连续半个月的声音让我变得浑浑噩噩，我终于听了他的话，按照他教我的方法，割开‘父亲’的后颈，将他体内的灵蛊吞入腹中……完成这一切后，我的意识终于清醒了一瞬，那一刻，我意识到，机会来了。”


    “我自戕了。”


    手札的内容到此为止。


    这些声音句句直达重点，洛昭心里大概有了猜测。


    现实中的王川是灵蛊附身毫无疑问，但当时在老树下的魂魄，因该是大公子吞噬灵蛊后与原本的王川相融合，但大公子修为并不足以主导身体。


    至此，洛昭总算知道，当时被困在树里的王川为何会说：这里有好多记忆了。


    竟然是两个人占据同一个魂魄。


    水镜里的记忆也没错，只是打乱了时间和造成事件的人。


    幻境的核心依然是王川。


    “我还以为我选对路口了，搞了半天，核心还是王川。”林知柔有些丧气道，但洛昭却盯着门框有不一样的想法。


    门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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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的浊浪渐渐凝成长虫，正徐徐往外漫。


    看样子，房梁上的人的确不简单。


    “大公子吞了王川的灵蛊，你又如何确定，现在的大公子，还是大公子。”洛昭说着，剑鞘猛然用力将门撞开，“不害怕的话，就睁眼。”


    同一时间，破弈剑灵将林知柔甩出房间，回到了剑鞘之中。


    强烈的拽力让她脚下不稳，还没做好准备就要被迫睁眼，林知柔惊叫一声，却被洛昭的剑鞘托住，“呜啊啊啊！阿昭你太用力了！”


    林知柔还是不敢睁眼，摸索着将手支在门上，她吓得不轻，能明显的感知到门外的危险。


    洛昭眼角一抽，虽然很想解释一下，但留给她们时间已经没有了，“……不论发生什么事，拽紧剑鞘。”


    她嗓音沉重，门外的血月将剑鞘照亮。


    林知柔抿着唇拽紧剑鞘，洛昭看见她脚底黑气浓郁到几度攀上膝盖。


    但奇怪的是，那黑影消失了。


    洛昭扩开视线，用神识感知灵蛊的气息。


    出乎意料的是，那方才的黑影还在这院子里，只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订在墙角。


    更诡异的是，有另一股浓烈的灵蛊气息正从左侧被驱逐而来。


    对。


    是驱逐。


    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追赶着那些灵蛊朝她们这边涌来。


    这方向……


    是从白梵和司泽那边来的。


    林知柔亦察觉到了周围的不对劲，难以明说的恶寒从后颈冒出。


    她指尖微动，一张火球符篆已然砸了出去。


    “碰——”


    火光在空中炸灭，她还是没睁开眼。


    唯有洛昭看清了林知柔身后的东西。


    是方才被她砍头的侍卫没错，只是他脸上五官模糊，只有一张樱桃小嘴格外醒目。


    这样荒诞的物种着实让人心里发毛，幸亏林知柔没眨眼。


    被符篆击中后，那侍卫只是呆愣了一下，下一刻以极快的速度朝两人奔来。


    “抓紧了。”


    洛昭操纵剑鞘，飞向屋顶，林知柔惊叫一声，感受到脚底悬空，不可思议道：“呜啊啊啊啊！我飞起来了！”


    只是一瞬间，方才及膝的浊浪陡然攀高，直至停在房梁之下。


    那侍卫被浊气淹没，好半天没有动静。


    随着两人越上屋顶，那被驱策而来的灵蛊归于房梁之下。


    所有的灵蛊气息被汇聚于此，洛昭能确信，这幻境核心就是方才她看见的黑影。


    “阿柔，久等了。”


    一道声音陡然传来，洛昭朝林知柔身后看去，果不其然，是司泽。


    他肩上正扛着白梵，见到林知柔闭眼握剑鞘的诡异组合，笑道：“还能这样？早知道我便不将这孩子打晕了。”


    林知柔将眼睛挤开一条缝，正巧看见司泽不染纤尘的朝她走来，“阿昭怕我被蚕食神识，白梵还好吗？”


    “这幻境蚕食人神识的方式多到不可思议，我也难说。”司泽摇摇头，指向下面的人群，“我是还是想办法先出去的好。”


    浊浪不知何时退去，在血月的洗礼下，密密麻麻的人群聚集在此。


    无一例外，都是五官模糊，只有一张樱桃小嘴的婢女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