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升至苍穹，天河里的弱水伸手将梅香攥住，目光幽幽地往天蓬元帅所在的位置看去。


    见他眸光灼灼地锁住不远处的太阴星，眸底深处露出些许期盼和渴望，弱水嗤笑一声，将自己沉入河底，默默感受着华盖星宫水池的涟漪。


    恬静平和不见丝毫汹涌，弱水将梅香化作一缕气息吸入肺腑，方叹道：“阐教精心培养的杀神竟未完全出鞘，玉帝把荣光镀在他身上，恐怕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到玉帝受制于六大圣人，不得不把所有的荣耀让渡给阐教培养出来的棋子，之后发现这枚棋子确实厉害，却无人得知他本身的锋芒被藏在何处。


    到那时，双方的对峙一定是这天地间最好看的戏码，可惜圣人都去了混沌，不能插手世界里的事，否则这一出戏码还能将圣人的遮羞布扯一层下来。


    “锋芒毕露才是锦上添花。”黑雾出现在她面前，别有深意道。


    弱水讥笑：“你的佛就是太锋芒毕露，才会因一个女人被打入炼狱。”


    黑雾叹气：“我的佛有天命，他将统治天地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就是我们的机会，弱水，你若继续阴阳怪气，不把我的话听进去，你的仇何时能报？你的怨何时能解？”


    仇怨二字如同一道诅咒，瞬间就让弱水面容扭曲，眼生戾气。


    黑雾欣赏她的面色变化，轻笑道：“那小龙君也是个狠人，你若有心，和他好生谈一谈，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他本就在于你的算计中，我去插一手，岂不是会辜负你的好意。”弱水收敛神色，语气讽刺无比。


    黑雾笑意更浓：“如果不是有人惦记着他，我又怎会算计他？说到底人活在这世上还是得有一些利用价值，如若不然化龙池里的龙将成为我们的前车之鉴。”


    弱水听到此话，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禁有些烦躁。


    她和龙族没区别，但她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她出没的地方，除了龙族，连仙神都无法存活。


    “小龙君想要破局，可惜他年纪太小，实力太弱，无法在局中执棋。”


    黑雾听她有感而发，笑容畅快道：“在这种局势下，能做一枚棋子也是一件好事。”


    弱水会反驳他其他的话，但对于此话，她十分赞同：“有资格做棋子确实是幸事。”


    言罢，她闭目勾连天地间的水汽，想要看一看敖丙把他的另一半元神送到何处。


    却不想那元神去了北俱芦洲，化为蛟魔王，每日遨游四海，逛遍千山，走过万国，访英豪提携好友。


    不过几年的时间，他靠着财大气粗声名远扬，然后与各个声名赫赫的魔王结交，直到一只来自东胜神州的妖猴与他们结拜为兄弟，他竟有了闹一闹天庭的准备。


    弱水心神微动，然后睁眼看着高悬在水面上的金乌，嘴角微微一弯道：“小龙君和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什么意思？”黑雾疑惑。


    弱水翻个身，用手支着额头，另一只手把玩着头发，赞叹道：“你说得不错，龙族的心眼确实很小。”


    眼看大势不可逆转，龙族处境越发危险，这还未长大的小龙君，竟想着掀桌子，让谁也讨不了好。


    这心比针眼小，睚眦必报的本性，与他表面显露出来的温柔可亲，谦逊有礼有着天壤之别，也不知哪吒怎么就瞧上了他？难不成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思及此处，弱水捻发的动作一顿，看着黑雾道：“你家佛祖何时能出炼狱？”


    “还有千日。”黑雾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圣人的封印不是那么好破的，这千日已是最快的时间。”


    弱水心里骂句废物，面上垂眸，神色黯淡：“我还想让你们去帮一帮小龙君呢。”


    黑雾沉吟片刻，如实回答：“我们麾下有万妖效力。”


    弱水压抑着心中翻涌的情绪，平静无波道：“小龙君年幼着呢，闹也闹不出什么来，不必劳烦你的万妖。”


    她说完挥一挥手，就把黑雾挥退，继续闭目感知天地间的水汽。


    时间轮转，让天庭的众神察觉不出岁月的流逝。


    直到花果山的美猴王被四海和地府状告，玉帝怜惜人才，让他上天做了个弼马温，之后得知弼马温这官职不入流，美猴王不觉心头火起，打出天门，与几个结义兄弟反天宫时，天庭的一滩死水瞬间活了起来。


    这时哪吒被封为三坛海会大神，兴师下界，弱水趁机赶往华盖星宫的水池，却见一美貌的白发少年如泥胎木偶端坐在池底，一呼一吸间，使得池底的狗尾巴花和莲花交辉，竟透出一份辉煌夺目的美。


    “小龙君，你的眼睛怎么了？”弱水静静打量敖丙，只见他原本澄澈得能倒映万物的眼眸失去神采，成了两汪死寂的枯井。


    “仙姑，你不该来此。”敖丙全身笼罩寒冰般的孤傲冷漠，拒人于千里外。


    弱水听此言，仔细端详敖丙的神情变化，却生一份恍然。


    只因敖丙容貌生得极其俊美，黑发碧眸时，配着温和的姿态，令人观之可亲。


    此刻白发墨眸，神态冷傲孤寂，本该令人心生寒意，不敢靠近，但他周身有一股莫名的邪肆，能让看到他的人飞蛾扑火。


    弱水捂住自己的胸口，缓缓吐一口浊气，将那剧烈翻涌的心跳声随着浊气吐出，方道：“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敖丙微微颔首：“仙姑，天庭再怎么束缚人，有天蓬元帅陪着你……”


    “别跟我提他。”弱水快速打断。


    敖丙神色略顿道：“是我说错话，望仙姑莫计较。”


    “我若非要计较呢？”弱水面不改色，心里则有试探。


    敖丙轻笑一声，回答得干脆：“我现在连一个小妖都不如，哪里能跟你做交易？”


    弱水眉头挑一挑，就在他旁边坐下，歪着头看着他的侧脸，温和笑道：“我敢这么说，自然是笃定你能给我想要的。”


    敖丙不觉得自身有被弱水看中的价值，毕竟他来到天庭后，龙族为了避嫌，除了大事，绝不往天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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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就在想弱水来这一出有何用意？通过他算计龙族吗？那怕是会惹得天庭和佛门关注。


    弱水实力是不错，可本身限制很大，她之前又闹了一场大劫，现在是绝不可能再造劫难的，不然天地再辽阔，也无她的容身之处。


    “你是因为哪吒吗？”敖丙想了一会，语气肯定道。


    弱水细细听着他的话，目光略微心虚地飘到一旁，随后想到敖丙现在是个瞎子，看不到她的小动作，无从分辨她的用意，便恢复疏离高傲。


    “哪吒现在是三坛海会大神，这三坛代表什么？你心里清楚。”


    敖丙恍然大悟，感慨道：“真不愧是阐教最杰出的弟子之一，其他神仙跟他相比还真是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弱水眼神晦涩，意有所指：“强者不分善恶，肆意妄为，这世间的压榨和剥削就永无止境。”


    敖丙听出她的意思，静默许久，方直白道：“仙姑，六大圣人不在，这天地发生的每一件事，他们不会管，我们说的每一句话，他们也不会听到，所以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蛟魔王在做什么？”弱水态度强硬。


    敖丙笑了：“仙姑，蛟魔王会出现是因为你呀。”


    初见弱水，敖丙就敏锐地察觉到她周深的水汽有些不对。


    和她交谈一番，通过她的语气和神态，敖丙越发确定这一点。


    他承诺空着时去看她，其实就是想要在自己没有退路时，让她拉自己一把。


    “小龙君，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敖丙的未尽之言，弱水一听就懂。


    她表情一愣，然后畅快一笑，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我本以为你年纪小，什么都不懂，这才冲动行事，没想到你因小见大，竟赌了一把。”


    “如果你没被哪吒杀死，真灵入封神榜就好了，凭借你父王对你的看重，龙族未必不能博得一份生机。”


    “可惜了。”


    她故意加重最后三个字的语气，目光似怜悯又似同情。


    敖丙虽看不见，却能感受到弱水的那份同情和怜悯。


    如果是在下定决心前感受到这份情绪，敖丙必定会不甘，可此刻他却通透释然。


    “能见识到这天地的辽阔，认识到自个有多渺小，我并不觉得自己可惜。”


    弱水听后无言，旋即将一瓶三光神水放在他的掌心，化为水汽离开。


    “既如此，那我们就互不干扰，只待日后见个分晓。”


    敖丙握住瓶子，声音微高道：“天地广阔无际，总有一处容得下异类，而无法容忍异类的是占据天地大半资源，却仍不知足的贪婪之辈。”


    弱水对天地是异类，龙族对现在的神道是异类，她们处境相同，又同样不甘，这才绞尽脑汁地想法破局，破不了，那就以身入局，将来会如何，谁又能预料呢？


    念头转动间，弱水留下自己最后的好意：“小龙君，我希望你不忘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