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阿尔弗雷德无数次想过，布鲁斯少爷为什么要在教约书亚少爷融入人类社会的同时，不遗余力地捉弄他。


    那段时间，他一方面为两个孩子的相处感到欣慰，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随时纠正布鲁斯少爷灌输给约书亚少爷的错误想法。


    比如可以提高语言表达能力的蔬菜汁。


    这种单方面戏弄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约书亚少爷很快学会了反击。


    两个孩子互相恶作剧，谁也不肯吃亏。


    在这种情况下，不闹矛盾是不可能的。他们吵架的时候比较多，偶尔动手，也不过是掐脸、揪耳朵，或者拎起枕头互相抡。


    慢慢的，约书亚少爷开始让步，布鲁斯少爷也收敛了不少。


    只有老管家心里清楚，约书亚少爷始终是一个很小心眼的人。


    不然，他也不会在时隔多年后，再次把布鲁斯少爷埋进雪里了。


    而被埋的人也不是个好脾气的。


    老管家正想着要不要拿铁锹把人挖出来，布鲁斯就从雪下冒出来，浑身白皑皑好像雪怪。他甩甩脑袋，又抖抖裤腿，发现没效后，直奔始作俑者而去。


    阿尔弗雷德长叹一声，为两位少爷幼稚的行为，也为自己多出来的工作量。


    不过，看在院子里拿雪堆的老人与猫的份上，他决定暂时不计较太多了。


    电梯里的人显然没有这么高的觉悟。


    布鲁斯把李仪景堵在角落，绷着脸，似乎在思考该把人埋在哪里。而李仪景光顾着笑，浑然不知危险即将到来——或者，在他眼里，成功戏弄布鲁斯比其它都重要。


    绝对是后者。


    既然如此，他也就没有复仇的必要了。


    “约书亚。”布鲁斯无奈地喊了一声。


    李仪景奇迹般不笑了。


    “你……你在中美洲的半年怎么样？”


    何止不笑了，他甚至看到了李仪景迷茫的模样。


    “挺好的。”李仪景说。


    布鲁斯没说话，思考怎么撬开他的嘴。


    “就是一个人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敌人又像蟑螂一样难缠，刚开始还想着用脑子解决问题，后来就放弃了。”


    “很辛苦？”


    李仪景实话实说：“很苦。”


    “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你又没做什么。”


    此话一出，布鲁斯的脸色更难看了。


    李仪景察觉气氛不对劲，又说了很多话，尝试挽回岌岌可危的友谊小船。


    “十年未见，我身上的谜团只多不少，行事作风也……而且你我就像人与变种人，你真没必要强迫自己接受，甚至自虐似的在我身上找约书亚的影子。怎么说呢，要不你就当我死了吧。”


    “我当你死了？”布鲁斯不可置信地反问。


    李仪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得意地说：“是啊。以前的同伴……同事大变样之后，我都当他们死了。虽然不人道，但是人这一辈子也就这么长，自己舒服才是第一位。”


    布鲁斯有千言万语梗在喉咙里。


    他终于知道了，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眼前这个人的自我认知就是科技滥用，欲望无限膨胀，伦理崩塌与僭越的罪孽产物。


    简而言之，他从来没把自己当人看过。


    在逃离实验室后，消灭这场实验就成了他唯一的目标。


    韦恩庄园只是一个中转站，自己把人留住的计划彻底破产。


    而且，他把不同身份剥离得很开，乌鸦是乌鸦，李仪景是李仪景，约书亚·韦恩是约书亚·韦恩。


    阿福说的对，得慢慢来，不能着急。


    “电梯停了两分钟了，你还打不打算下了？”


    布鲁斯从思绪中抽离出来，看到李仪景按住按键，一脸玩味地看着自己。


    “想什么呢少爷？分享一下？”


    “没想什么。”


    布鲁斯走出电梯，扭头让李仪景也出来，结果看到他疯狂按上楼键。


    那一刻，两个人都非常尴尬。


    并且非常用力按按键，都出现残影了。


    最终，李仪景败下阵来，因为布鲁斯说电梯很贵。


    也是成为需要操心这那的大人了啊。


    “我要求你把‘救世计划’的一切都告诉我，作为交换，我会给你蝙蝠洞电脑的使用权。”


    李仪景发出一声疑惑的啊。


    “约书亚，我知道，你不希望我受伤，不想我卷进‘救世计划’的阴谋，可你忘了一件事，他们的行为已经伤害了我的哥谭，我不能置之不理。”


    李仪景眨眨眼睛，说：“我没反应过来的不是这个。”


    这下换布鲁斯懵圈了。


    “蝙蝠洞所有电脑的使用权诶，这跟把命给我有什么区别？”


    “没有。”布鲁斯打断他的感慨，“你意下如何？”


    “‘救世计划’涉及的东西太多，拿嘴说得说到猴年去，我干脆把智脑权限给你吧。”


    “智脑？”


    “冥府最有智慧的科学家的电脑，简称智脑，里面有冥府建立以来的所有资料。”说到这里，李仪景露出怀念的表情，敲打键盘的动作也放轻了，“我废了老大劲儿从敌人手里抢出来的，你可得给我看好了，知道吗？知道点个头。”


    布鲁斯点头。


    除此之外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们就像两只蚌精，紧闭着嘴不张口。现在约书亚把壳打开，露出珍珠和最柔软的部位，他绝不能辱没对方的信任。


    “真棒。”李仪景没忍住，用夸小孩的语气对他说。


    “你把我当小孩儿了？”


    “没，我是说密码是S017-DM0123，我的实验体编号。”


    S017-DM0123，一串字母、数字随机组合的冰冷编号。


    正如同所谓“救世”，不过是对欲望的美化。


    “别露出这种表情啊，我会心疼的。”


    李仪景说着，伸手捏住布鲁斯的脸颊，轻轻往两边拉扯。布鲁斯皱眉，拍开他作乱的手，刚想说话，又被捏住鼻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布鲁斯瓮声瓮气问。


    “哄你开心。”


    “我看你是在哄你自己开心吧。”


    “哎呀，被看穿了。”李仪景收回手，俏皮地吐吐舌头。


    布鲁斯别开脑袋生闷气。


    “孤独是人类无法摆脱的宿命，然而，在中美洲孤军奋战的时候，我居然无数次设想，你们在会怎么样。这大概就是‘假如我不曾见过太阳，我本可以忍受黑暗①’吧。”


    “你不在的那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我其实是愿意向你让步的。”


    “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②。”李仪景本来在自说自话，突然被布鲁斯的坦诚震惊到了，“你说什么？”


    布鲁斯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竭力忍耐某种情绪。


    “我说，做你觉得正确的事，其他有我在。”


    李仪景想说些什么，却被电话打断。


    消毒水气味挥之不去，像一层冰冷的薄膜，覆盖住重症病房外的走廊。


    布鲁斯走在光洁的地板上，每一步都发出沉闷的声响，好像踩在绷紧的神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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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小时前，哈维·丹特检察官，曾发誓要将哥谭从深渊里拯救出来的光明骑士，在法众目睽睽之下，被硫酸吞噬了半边脸。


    病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压抑的喘息，宛如野兽低吼。


    布鲁斯推开一条缝，看到哈维斜靠在病床上，右脸包裹着厚厚的纱布，边缘渗出淡黄色药液。而他的左半边脸，肌肉因痛苦和愤怒不断抽搐，眼底布满血丝，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猛兽。


    “哈维。”布鲁斯的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哈维猛地转过头，左眼死死盯着他，仿佛要把他刺穿。


    “布鲁斯，你来干什么？”他的声音沙哑难听，“来看哥谭的‘希望’变成了怎样的怪物？”


    “不，哈维，医生说你很幸运，有人推了你一把，否则……”


    “幸运！？”


    哈维突然爆发一阵短促而刺耳的笑声，牵动了脸上的伤口，让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幸运？布鲁斯，你看看我！你管这叫幸运！？”


    他颤抖着抬起手，似乎想触碰纱布，却在半空停下，猛地攥拳砸在床头。


    哈维咆哮道：“那瓶硫酸本该要了我的命！是哪个混蛋推了我？让我活下来承受这一切！？”


    布鲁斯试图安抚他：“哈维，冷静点，你需要时间恢复。我们会找到是谁干的，还有推你的人……”


    “找到？”哈维打断他，眼里充满嘲讽，“在这个腐烂的城市？看看我！布鲁斯，这就是哥谭给‘正义’的回报！硫酸！毁容！”


    “哈维！”布鲁斯加重语气，希望阻止朋友的堕落。


    然而，哈维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绝望。


    “也许那瓶硫酸是对的！也许这座城市根本不需要光明，它只配在黑暗里腐烂！”


    “你不是这样的人，哈维。你曾经说过……”


    “别说了！”


    哈维打断他，抓起水杯想砸过去，却在看到老朋友悲痛的眼神后，颓然放下，捂住未受伤的半边脸，指缝间漏出压抑的呜咽。


    “出去……你出去……求你。”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里面的痛苦，却阻止不了绝望滋生。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瑞秋从走廊另一端走来，脸上带着明显的忧虑。


    她看到布鲁斯，脚步一顿，随即走近，声音压得很低：“布鲁斯，哈维他怎么样？”


    “不太好。”布鲁斯的声音带着疲惫，“他需要时间，但……”


    他没再说下去。


    有些东西不需要说得太清楚。


    瑞秋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病房的门，随即想起什么，低声说：“我来这里除了看望哈维，还有一件事——半年多前，GCPD抓捕了一个跨国通缉犯，代号‘砂金’，本来是要移交给国际刑警，但是当天有人开枪，精准击中了犯人头部。”


    “那不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吗？” 布鲁斯蹙眉，“而且，我记得，官方不是说犯人当场死亡吗？”


    “本来是这样，”瑞秋的声音更轻了，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但是就在今天凌晨，有人散布消息，说‘砂金’其实还活着，昏迷不醒，就在这家医院接受治疗。”


    布鲁斯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查清谣言是从哪产生的吗？”他问。


    “没有。” 瑞秋摇头，“而且，不是谣言——我来的时候看到了波特警长。”


    难怪约书亚一进医院就不见了，他绝对知道些什么。


    没准，此时此刻，他正在多洛莉丝的病房附近，甚至病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