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任务派下来了就得即刻动身下界,等了半晌却连沈寄尘的一片衣角都没见着。他按捺不住,于是起身去寻,谁知这一寻就寻到了师尊的寝殿。


    殿门微掩,他抬眼望去,他的师尊正阖目躺在软榻上,呼吸绵长,安然入睡。


    自打踏入了沈寄尘的神山,君时其实并未见到他几次,统共算来不过两次,一次被这位师尊语气浸冰一般问了句“你谁”,另一次……被一脚踹进天声泽。


    淡光透过窗棂,在沈寄尘眉眼间投下淡淡的阴影,平日里迫人的气势敛去,竟显出一丝难得的静谧。


    他在门口踌躇片刻,恰在此时,脑海里响起系统的声音:“愣着干什么呐宿主!天赐良机,这不正是惹沈寄尘不痛快的关键时刻吗,过去啊,把他吵醒啊!”


    君时听着系统的话,看着榻上沉睡的身影,内心天人交战,犹豫了一小会,抬脚迈过了那道门槛,结果左脚刚踏进寝殿地面,榻上的人倏然睁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毫无初醒的迷蒙,只有一片冰封般的清明,那目光落到君时身上,几乎是同时,君时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自己被沈寄尘面无表情,一脚踹飞到天声泽的惨烈画面。


    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他当即腰身一折,动作十分丝滑流畅的行了个礼,声音带着满分的恭谨与恰到好处的歉意,从善如流道:“师尊醒了?可是弟子声音太大,吵到师尊了?”


    榻上的人周身散发出不好惹的气息,冷冷看着他,凉凉吐出两个字:“何事?”


    君时吞吞喉咙,垂着眼帘,道:“那个……师尊我们何时启程?我好早做准备。”


    沈寄尘闻言,连眼皮都懒得再抬,重新躺了回去,只留给他一个侧影,语气淡漠:“睡醒。”


    “……奥。”君时老老实实地应下,脚下无声地迅速后退,直到退出门后,合拢了那扇沉重的殿门。


    待到门关上的那一刻,他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自打上回被这位师尊一脚踹下天声泽,他心里就埋下了颗名为“怂”的种子。


    真是,从前在现世做学生怕老师,如今穿进了书,当了小神官,竟然还怕师尊……怕老师原是天性吗?


    胡思乱想间,身后传来门打开的轻响。


    君时心头一跳,回头看去。


    便见沈寄尘已立于门前,一袭白衣似雪,纤尘不染。沈寄尘迈步朝他走来,腰间玉佩轻晃。他的目光掠过君时,蹙眉道:“还去不去人界,发什么呆?”


    君时回神,抬脚跟上,玄色衣摆随前方雪色扫过玉阶。


    --


    天界与人界之间由天河渡口相连,这是天界银河和人界江河的交点,神官可乘舟从天河顺流而下,经过渡口,眨眼间便可进入人间江河。


    当然也有快速的办法,神官抬手掐诀,须臾间便可到达心中所念之地,可……


    沈寄尘看着身边因好奇四处张望着的傻徒弟,想了想,摇摇头。


    算了,他不想教。


    他用法力招来神舟,带着君时坐了进去,


    君时望着这仿若漂浮在天间的小船,半晌,新奇劲过去,一脸真挚:“师尊,你是不是身体还未恢复好,所以只可坐船而行?”


    他说完这话,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什么,便被人拽着领子,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次睁眼,便已然到了人界。


    君时第一次做这种交通工具……啊不,第一次被师尊带着飞,他扶住一旁树木,干呕几声,而后一脸幽怨的看着一旁抄手而立的人,道:“师尊,下次可否提前知会一声?这样您宝贝徒弟会死掉的……”


    沈寄尘看了眼他,送他五个字:“多泡天声泽。”等人那不舒服劲过去,抬脚往不远处的城门口走去,君时缓过劲来,便也跟着上前,待走得近了,他看清那城墙之上正正的挂着两个大字:“远城”。


    城门口却只有寥寥几个行人,门口驻守两个拿着刀剑的士兵,待行人将要进去的时候,便会先拦下来叫那人跨过地上的什么东西。


    君时定眼望去,竟是一排正焚烧着的木炭。


    他疑惑:“师尊,这为何要摆放木炭?辟邪?”


    沈寄尘望着那一排木炭,眼底闪过一丝打量。


    “走吧,去看看。”


    两人一同朝着城门去,待到那排木炭跟前时,有意无意地想要从一旁绕过去。


    一旁的门卒见状立刻亮出把大刀,道:“喂!你们两个,从这边走,迈过去!”


    君时看着那木炭,故作好奇般问门卒:“劳烦,这木炭是做什么的?为何来往的旅人需要跨过去?”


    门卒见两人迟迟不走,起了疑心,不耐烦道:“你二人打哪来?为何一直迟迟不走,还问东问西?难不成……”他这么说着,两个门卒的大刀便齐齐横了过来,君时见状,只好拉着他师尊迈过了那木炭。


    他们迈过木炭,并无任何异状,那门卒这才打量了眼他们的穿着,一人素衣胜雪,广袖凌仙;一人红袍金绣,马尾如焰,皆非尘世装束。


    他反倒不在如刚才那般难说话,看向那个穿着红袍的,刚和他搭话的少年郎道:“小公子,见你二人穿着打扮不似平常人,怎的来我们远城?”


    君时道:“我二人云游至此,天色渐晚,便想找个地方歇歇脚。”


    门卒闻言喜道:“原是两位修士么!快些入城吧,远城近些天不安全,您二人小心些好。”


    两人道了谢,一同入城。


    入了城门,君时想象中古代城中街巷熙攘,人潮如织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街道两旁大门紧闭,街上只有零星几人。


    君时逮了个路过的行人问:“劳烦问一下,这城中怎么没什么人呐?”


    路过的行人被人从后方冷不丁一拍,吓得嗷一声跑了。


    君时愣住,手还举着,望着那人一溜烟就消失在视野。


    他回头看向沈寄尘,眼神里充满不解。


    对方见状,以手抵唇咳了两声,道:“走吧,找个旅馆歇歇脚。”


    两人走了半个时辰才找到一家开着的旅馆,脚还没进去,便又被店内一个身着布衣,小厮模样的人挡在门口。


    那小厮身着双手抵门,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视一圈,道:“打哪来?有何事?如何进的城门?”


    君时道:“打仙山来,路过歇脚,过了那城门木炭。”


    “仙山!原是修士!”小厮虽兴奋,倒也还算理智,又不知从哪掏出艾草,对着二人一阵扫,然后才请人进了屋。


    “这是何意?”君时道。


    小厮给人安排了厢房,闻言道:“二位不知吗?这远城闹妖祟一事?”


    “我二人确实不知,可否给我们讲讲?”


    小厮闻言,将门关严实,四下瞧了瞧,压低了声音道:“前些日子,远城外来了妖怪,专吃那路过旅人的人心!”


    君时虽听着有些发怵,但觉得这实在像小说里写的说书先生,小厮讲他听,小厮偶尔讲到精彩处,他还喝彩一声捧个场。


    沈寄尘见两人一唱一和,很是无语,起身进了房间。


    --


    换了几盏茶水,小厮这故事便讲到了头,君时带着满肚子情报,开开心心地敲了沈寄尘的门,道:“师尊!我都打听到了~”


    见人没回应,他又敲了几声门,又过了会,门内传来一道闷闷的声响:“进。”


    君时便迫不及待地进了门,道:“师……”


    他抬头,对上了他师尊像是要杀人的目光,又悻悻地闭上嘴。


    沈寄尘不明白为何每次这人总在他睡着的时候来把他吵醒,他醒了神,见这人又不说话了。


    你把我吵醒了你又不说了?!


    沈寄尘看着他,声音压的很低:“说。”


    “好嘞。”君时立刻给他讲自己探听到的故事。


    一月前,有一车商队从京城过来,商队领头的和远城城主有过交情,近远城之时派人来告诉他商队就要到了,提前打点好来远城歇脚,可这城主等了半月有余也不见人来,他心下疑惑,便派了人出城查探,这一查可不了得,就在远城外十几里地的地方,一片小树林里,一地的尸体,赫然就是那商队。


    一共十一具尸体,都被什么东西,生剥了心,血肉模糊,死状惨烈。


    可奇怪的地方就是,商队遇险的地方,那一车车货物一点都没少,周遭甚至连打斗的痕迹都没有。


    无从查起,这本就成了桩悬案,可没过几日,又陆陆续续有几具尸体被人在城外发现。


    这些个尸体无一例外是过路的旅人,又无一例外被剥了心。


    城主派了好些个人去查,却什么也没查到。而就在前些日子,一个小贩早起去巷子里搬柴火,竟然发现了一具尸体!


    那尸体与城外那些个尸体的死状一模一样,这一下,搞得城内众人人心惶惶。


    城外那些个尸体死状奇惨,官差们都是遮严实了送进城的,可没人料到城内也出了这样的事,一时之间便围了好些个人,百姓们看着那尸体,胸口处血肉模糊,心脏的位置空空荡荡,死不瞑目。


    这下完了,不知是谁高喊一句:“这是妖怪作祟啊!”众人便都被骇住了,齐齐涌向城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