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INMATE-013

作品:《四个魔法少女的生存游戏

    两个半小时内,启明星一共抵达了四个目的地进行她的侦探事务所扫尾工作,最短一次会面耗时二十分钟,最多一次耗时一个小时多一点,那些她曾经的雇主纷纷表达了不同的态度。但最后,她们三人还是在两个半小时后抵达了最终目的地,东部市区西北部的街道上。


    “您的业务范围还真是,”犬山晓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非比寻常。”


    “与你们没法比哦,无论是严重性还是危险程度来说。”启明星摆了摆手,“就神脉医院那次事件来说,我就完全没有办法解决。”


    “那不能放在一起比较吧?”犬山晓思来想去觉得不太对。


    “也是,毕竟那本来并不是用来‘解决’的一件事呢,只不过在各位看来那是一件可以被放进任务完成栏的记录,也就只有各位能做得到了。”启明星说着,又补充道,“现在这件事其实也是哦。”


    “这次由白夜社引发的混乱吗?”犬山晓想了想,“确实,如果没有我们出手进行阻止的话,城市里一定会出现大数量的伤亡人士吧。”


    除去普通人可以想象到的那些,普通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的那些部分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而犬山晓不认为这些困难并不是普通人可以轻易快速解决的。


    “正是如此,虽然偶尔我也会觉得人太多了,但真的出现大批量减少的话反而令我更头疼呢。”启明星说着,看向了人群熙攘的车窗外街道,“很多补给都只能在特定的商店购买,干洗店也会关门,街道上各种部门的管理都会变得很死板呢。”


    “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件吗?”犬山晓问道,她不记得自己在这个城市中遇到过相似的大规模混乱事件,当然这也是因为她并不主动观察社会治安这一方面。


    “有,但并不是在这座城市中,所以这样说的话我其实也没有证据可以用来判断这几件事是否真的相关,由于一些原因,我很难离开这座城市。”启明星坦诚地说道,“主要是因为我的安全原因。”


    就像之前关于神脉医院的实地考察她就没有参与。


    “是否相关,”犬山晓喃喃自语,“虽然说天使不知为何无法离开这里,但我觉得以那些人的做法,其它城市也很难逃离毒手吧。”


    “关于这一点,我其实有一个想法。”启明星看向犬山晓说道,“我认为若是以结果来作为思考的方向的话,这座城市存在着另一片血湖,在西部市区范围内的地下某处。”


    所以那些天使才能出现在这座城市,却又无法离开,这样来想是合乎逻辑的。可致命的点就在于,这个逻辑并没有证据可以支持,除非她们再次找到一部电梯直通那潮湿的地下室。


    “另一片血湖,在我们脚底下吗?”犬山晓抖了抖肩膀。


    “是的,阿贝尔家族使用血湖作为实验手段,但博蒙已死,那位CEO作为半途中加入的成员不知又对这个目标抱有多大的动力呢?”启明星眨了眨眼,“现在谈论这些不过是用以前情提要,结果要等我们真正见过她之后再考虑了。”


    “她就是六十七号先生要找的仇人吧。”犬山晓不太喜欢这个称呼,说的很快,“她曾经出现在神脉医院过,所以在行动范围这方面她是有所不同的吗?”


    “是的,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器官在提供效能了。”启明星点了点头,“若是与她战斗,请务必确保她没有再次爬起来的机会哦。”


    “是的,我清楚。”犬山晓郑重地点头,“您对这个人有什么了解吗?”


    “我与她从未见过面,听闻来的消息倒是五花八门。”启明星摇了摇头,“而且,十年前她还会因要事出现在公共场合,随着Evo股价变得稳定,她本人已经很少出现在摄像头前了。从这个角度来看她也有可能是经常需要前往其它城市或国家行动,有私人飞机就是方便。”


    “哈哈。”犬山晓无奈地笑了笑,“就是不知道我们会不会需要坐飞机去找她了。”


    “近期事端不少,或许她也有所参与,希望吧。”启明星说。


    车辆稳稳停下,三人下车,启明星右手持拐杖驻足地面,左手拿起手机确认消息。


    “差不多了。”她满意地点头。


    这半小时是萨尔里这辈子度过的最漫长的三十分钟,每一秒都比荷官开奖前的倒计时喊话要长至少十倍,她坐在长椅上低头不语,那些争吵的声音她没有漏听任何一点。


    她失败了,这才一个上午的时间,游行队伍彻底陷入了混乱之中。原本一齐出发的那些人没了影,人队车队乱了套,有人问她怎么办,她甚至不能说不知道。


    “您看着身体不适,需要帮助吗?”有声音出现在她前方,有些耳熟,萨尔里抬头,一只黑色的眼罩提醒她来者是谁。


    “…你!”萨尔里大惊之下整个人向斜后方退去,背撞到长椅背上,声音引来视线。


    “是我。”启明星点头,微笑。


    犬山晓在启明星的身后,看着萨尔里的表情从沉着的愤怒和懊恼在瞬间转变为带着惊讶的恐惧,而随着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后,却又抽搐着眼角露出了笑。


    但她的笑容又在那些争吵的人看过来之后消失了,变为一种惴惴不安的慌乱,她几次张口,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怎么了?”启明星问道,“萨——”


    “别!”萨尔里慌乱地打断了启明星的话语,声音又迅速放轻,“别喊我那个名字。”


    “你还有第二个名字?”犬山晓抬了抬眉毛。


    “…你们是因为昨天的事情来找我的?”萨尔里岔开了话题。


    “时间没出错吧?”启明星抬起左手确认手表上的时间,“没有,正好是中午,但是现在看来您似乎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这可就伤脑筋了。”


    “我,”萨尔里似乎很久没喝水了,“我现在,不是,就是。”


    “萨尔里。”启明星忽然叫她的名字,“你怎么了?”


    “不要用那个名字叫我!”萨尔里怒而抬头,却看见对方在笑。


    是了,她当然是知道的,她是故意的,萨尔里明白了这一点。


    “那么,你还能是谁呢?”启明星看着萨尔里的眼睛,孩童特有的清亮暖棕色单眼足以制造压力,“是临时工会会长,是货车司机,是赌徒,是杀人犯?”


    萨尔里陷入了沉默。有人见此情况围了过来,是个皮肤黝黑,干瘦的青少年。


    “佐崎会长,这几个人是谁啊?”那人语气并不友善,“小孩子?小孩子不要来掺合啊!”


    “佐崎会长?”犬山晓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看向萨尔里,又看向启明星,启明星没有动作,继续看着萨尔里。


    “都是,”萨尔里低垂着头,像具忽然开口说话的坐死的尸体,“可以了,我准备好了。”


    “会长?”那青少年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但却感受到了气氛的僵硬,“这些人是谁?大伙还在等着您呢,之前的吵架不用管,不用管的!那群家伙每天都吵架,正常的。”


    萨尔里没有说话,没有动。


    “萨——”启明星开口。


    “我不是!”萨尔里颤抖着声音打断启明星,依旧没有抬头,“够了,够了,可以了,就这样。”


    “工会会长无法继续履行职责了,大概是临时证件到期了吧。”启明星看向那青少年,笑着说,“现在她有别的职责要履行了。”


    “什么?你们说什么?”那青少年听不懂其中含义,想去拉萨尔里又担心什么,没有真的去拉她,不停地说着一些安慰的话。把像是什么“在等你”,“小挫折”,“还很长”的不知道从哪个青年杂志上瞧见的用词一句接一句的往外抛。


    萨尔里站了起来,看向了启明星。


    “不错。”启明星满意萨尔里的表情,“那么告诉我,你说的那些大货在哪里?”


    “…先离开这里吧。”萨尔里的声音很轻,带着恳求。


    “在哪里?”启明星问。


    “船上,都在红标货船上。”萨尔里说。


    “会长?”那青少年意识到有什么无法阻止的事情发生了,声音染上了焦急,“您要去哪里?我们不是说好了要——”


    “走吧。”萨尔里说,“求你了,走吧。”


    “走吧。”启明星笑了,“六十七号,把她的手绑在身后,带去后面的那辆车,你看着她。”


    “好的老板!”六十七号迅速从罩裙的口袋里掏出了麻绳,结实优雅地把萨尔里的手捆好,压着她的肩膀朝车辆走去,那青少年没有再追上来。


    “你也不要再掺合这件事了。”犬山晓叹了口气,“这件事很危险的,那个人不是好人,你如果是被她的话打动了才加入的话,那还是尽快离开吧。”


    “你懂什么啊!”那青少年不屑地骂了几句,转身跑了。


    “那些人很快要有新的口号和要求了。”启明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走吧,晓,这就是最后的委托提交时间。”


    “…走吧。”犬山晓再次叹了口气,收回了视线。


    车辆再次带着四人来到了之前与一二七交谈过的那家酒店,但这次她们没有进入顶层,而是继续向上,来到了天台楼层。电梯门打开后露出的并不是泳池或者露台,而是个露天酒吧,用于演出的圆形舞台与那之后的荧幕安静地暗着,调酒师吧台与沙发围成的几个休息区都空无一人,但四周能看到一些武装安保人员。


    歇息时分的热闹场所比寻常休息区看着更加使人感到倦怠。


    不远处靠近外侧的地方,一二三四坐在栏杆上抽烟,她的头发与外套一起在白日大风之下胡乱舞动,整个人近乎探出了安全范围之外。一二七站在她右后方三米处,一旁放着那台冰柜。


    启明星朝犬山晓点了点头,拄着拐杖朝一二三四走去,六十七号压着低着头不语的萨尔里跟上,犬山晓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您就这么喜欢风险行为吗?”启明星在一二三四身后两米处站定,与一二七点头致意。


    一二三四回头,整个人倾斜了一个度,一二七腿动了动,但也没有更多了。


    “我只是做这笔生意,没想着引火烧身。”一二三四右手夹着烟,声音一如既往地精力充沛,“之前我听说启明星侦探事务所失火了还在遗憾,没想到当事人一如既往地守约。”


    “多谢夸奖,您也是。”启明星抬手,六十七号压着萨尔里上前两步,“但很遗憾我未能带回活着的吉田川光,取而代之的是,我带回了犯人,将功补过,望您满意。”


    虽然一二三四说过活的更好死的也行,但显然活人能取得更高的任务评价。


    “动机是?”一二三四问。


    “激情杀人,但此人为亚贝琉家族所属的工人。”启明星说。


    一二三四转身跳下栏杆走向一二七,伸手,一二七从后腰摸出一把黑色的枪支抵过去,一二三四接过,上膛,抵住萨尔里的脑袋,开枪。


    枪声不大,萨尔里无言地倒下了,仰面朝天,于是她终于露出了那副惨不忍睹的脸。


    “多谢。”一二三四将手枪向后递,一二七接过收起。


    “不敢。”启明星接过感谢,“她是个小人物,欠债太多自暴自弃,不值一提。”


    一二三四看向了启明星,那发丝宛如草原狩猎者竖起的毛发一般张牙舞爪。风大了些,但没什么能遮住她的目光,犬山晓远远地看着,觉得那身影出现在室外时与在室内不太相似。


    “那么重头戏也该上了,账本呢?”一二三四问道。


    “那把枪并不是市售产品呢。”启明星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且我没有看到子弹壳。”


    “侦探还对这种危险物品感兴趣?”一二三四抬高了语调。


    “不必称呼我侦探了,好奇心强和观察力敏锐是我本人的特点,但您似乎也具备同样的优秀品质。”启明星并没有避开视线,“若是您能告诉我您的发现的话,那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一二七警觉了起来,一二三四抬起左手,犬山晓上前两步,一二七没有动。


    “你看过了,那个账本。”一二三四笃定地说。


    “我没什么好辩解的。”启明星笑着说。


    “如何?”一二三四抬起右手,吸了口烟。


    “曲折婉转,精彩纷呈。”启明星说。


    “尽说些像是要送死的话。”一二三四嗤笑一声,“你最好不是在仗势。”


    “怎么敢,不过您也一样。”启明星微笑着说。


    一二三四没说话,左手伸出,启明星也没犹豫,把那U盘递了过去,一二三四也没看,接过就放手朝栏杆外抛去,白日下反光一闪而过,一二七扑向栏杆,还是没接住。


    “哈哈哈!”一二三四毫不犹豫地笑了,“人年龄大了还是得锻炼一下身体的。”


    一二七一言不发,他伏在栏杆上看向遥远向下的地面,束在脑后的头发被风吹起,他那疲惫的背影让他看上去像和那U盘一起被丢下去。


    “…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启明星好奇地歪着头看向一二三四。


    “您到底是怎么想的?!”一二七的疑问带着悲伤与不可置信,“我们无法离开这里,就无法承担那些后果,您这样的做法我实在是无法理解。”


    “然后呢?”一二三四略微扬起头,看向还趴在栏杆上的一二七。


    “…我现在就去准备后事。”一二七直起了上半身,深深地叹了口气。


    犬山晓为这句话中的妥协感到惊奇,启明星没什么意外的表情。


    “七叔,我们可以离开这里,我们可以承担后果。”一二三四看向远处,跨过城市与地平线,最后落在天空,“这里实在是毫无价值,我们必须动身了,那群老东西也一样。”


    被一二三四代指为老东西的一家族干部在不远处瞪着一二三四,但她无动于衷,风大了些,她没有动。


    “我真的很好奇您的底气从何而来。”启明星惊叹道,“这算是赌博吗?”


    “赌博所获得的胜利不过是走向毁灭的必经之路,我从来不赌博,启明星。”一二三四把烟摁灭在了一旁桌子上的烟灰缸里,“你想要什么报酬?”


    “好吧。”启明星回过神招了招手,“晓!她把烟给熄了。”


    “…我来了。”犬山晓走到启明星身边,看着一二三四欲言又止。


    “那个人真的不用管吗?”犬山晓指了指背部弯曲明显的一二七。


    “他给三打下手的时候就驼背,那个时候流行这样吧。”一二三四毫不在意,“人到齐了?”


    “久等了。”启明星说,“那么,请您告知我们Evo的CEO,亚贝琉湛的下落吧。”


    空气安静一瞬,一二七回头,一二三四双手环抱胸口,审视着眼前的几人。


    “你看过那个账本,还问得出这种问题?”一二三四质问。


    “显而易见。”启明星点头。


    “你不能说吗?”犬山晓担心这是与博蒙会面那时相似的情况。


    一二三四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索,也像是在等风小一些。


    “…安生,听我说。”一二七在一米外站定,声音恳切,“我们没办法理解你,但你总是能做出些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在结果出现前我们无法理解其意义。但我们是一个整体,若是你还愿意考虑一下家族的意义的话,就不要继续下去了。”


    “西部市区那个瞭望塔,顶楼观光层上面还有个空间,你们去那里的话即使那家伙不在也会尽快赶过去的。”一二三四毫不犹豫地说道。


    “…多谢。”犬山晓回应道,没有去看一二七的脸色。


    “走了。”一二三四说着就离开了,经过一二七时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行人上前开始搬动冰箱,并开始处理萨尔里的尸体,动作极快,表情凝重但没有丝毫怨言。


    一二七深深地叹了口气。


    “多谢您以往的关照了。”启明星说道。


    “…我也同样感谢您。”一二七点了点头,抬起头,起身追上了一二三四。


    “我们也出发吧。”犬山晓说道,还是忍不住问了,“他那样真的没关系吗?”


    “我先前看错了,一二七也是死士,若是一二三四的选择让一家族灭亡,那他面对自身的死亡并不会犹豫。”启明星说着,抬起拐杖向电梯走去,“不必担心他,不出意外的话以后我们再也不会见到她们了吧。”


    犬山晓点了点头,内心却还是对这个说法感到困惑。


    “什么是死士?”六十七号忽然开口问道。


    “为了主人的命令可以毫不犹豫地献出生命的人。”启明星回答道,“你的老同事,那些天使也可以被称作是死士。”


    “可是那个人只是普通人吧?”六十七号面露不解,“如果他心脏被击碎,那就再也不会醒过来了吧。”


    “你这个时候倒是能理解生命的重量了?”犬山晓讶异道。


    “…我不理解。”六十七号摇了摇头。


    “你不必理解,六十七号。”启明星摇了摇头,“走吧。”


    “也对。”六十七号没再纠结,跟了上去。


    三人上车,车辆缓缓前进,出发前往西部市区。车门关上后,空间安静了下来。


    “启明星,你说的我们不会再见到她们,是因为她们会死,还是因为她们会去很远的地方?”犬山晓在安静的车厢内犹豫了许久,还是问出了内心的疑惑。


    “结果都是一样的,晓。”启明星看向犬山晓的眼神是温和的,“我们暂时无法知道真正的结果,但对你来说,两种结果的意义是相同的才对。为何你问出了这个问题呢?”


    “因为,如果,如果说。”犬山晓思索了一番说辞,“如果说她们是因为把这件事告诉我们,从而招致报复导致丢了性命的话,那意义就不一样了。我们即使解决了湛也没办法在短期内了结一切与其相关的存在,例如那些数量不明的天使。”


    一家族开设赌场,制造大量萨尔里那样的赌徒,并不值得犬山晓怜悯。但她看到一二三四并与之对话之后,对方的生命就在她的脑海里有了个大概的轮廓。这个轮廓不分善与恶,只是存在,似乎没有意义。


    这样的轮廓是她以往不曾能够描述的,但随着她逐渐能够抬眼在月光下看清走向未来的道路,那些路上的轮廓就也逐渐清晰了起来。即使没有意义犬山晓也无法完全去无视,因为它们永远存在。


    这种感受非常的奇特,是犬山晓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但她又觉得自己可以将这种模糊的描述告诉启明星。


    “原来如此,你明白了责任的重量。”启明星的语气没什么波动,“恭喜你,晓。”


    这句话如同一道辉光划破深夜浓雾,使犬山晓看清了她的周围,也看清了她的脚下。


    “责任,是这样的东西吗?”犬山晓的声音很轻,“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好多的人,每个人的存在都是有重量的,不仅仅是我的朋友和周围的人,而是每一个人。”


    “我很喜欢你的坦诚,晓。”启明星笑了,“如果说过了的话那就让我再说一遍吧。那么,如果一二三四真的因为这件事丢掉了性命,你会感到懊悔吗?”


    不如说,在启明星的思考中,这样的情况发生的概率更大一点。


    “我会悲伤,但我不会懊悔吧,这样是不是不太好?”犬山晓犹豫地说,“因为我确实迫切地希望解决目标,让一切恢复到正常的,和平的日常中去。这件事在我看来比一个□□的性命重要些,但我做不到就这样将两边进行对比。”


    “不,正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存在,这个世界才会相对来说没那么危险。晓,我没办法直接告诉你这个想法是好或者坏的,有一天你有了答案就也告诉我吧。”启明星说。


    “好,我答应你。”犬山晓点了点头。


    车辆停靠在瞭望塔观光区域之外,景点因为紧急情况不开放,也没有安保人员在,一街之隔就是Evo园区,两栋差不多高的建筑之间的马路边上,三人下车。


    “我去去就回。”犬山晓朝二人点了点头,将克拉拉交给她的“强度能让一头狂暴的野生牦牛进入冥想时间的药物”黑罐拿出,取出了一些放在普通的药罐中收好后,后将克拉拉给的药罐交给了启明星,“我不知对方的能力,但若是战斗激烈的话我无法保护这个东西,麻烦您帮我收好。”


    “当然,请务必小心。”启明星接过后点头,“我相信你不会让我担心太久。”


    犬山晓笑了笑,她走向因为景点被关闭而没有人在的瞭望塔观光区域,前往电梯口。启明星看着她远去,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久久没有动。


    “老板。”六十七号忽然开口说道,“请给我药物。”


    “你的精神状态良好。”启明星没有看他。


    “一会就不一定了,不过确实,我可能也不需要了。”六十七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六十七号,你确实对于普通人而言是强大的。”启明星转过身看向六十七号,声音带着警告,“你想要复仇,晓会杀死那个人,你过去的话会死。”


    启明星鲜少用如此直白的语句,但她明白六十七号根本就听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必须直白地说才能让他理解些许东西。


    “老板,我会死吗?”六十七号讶异地问道。


    “会的。”启明星异常冷酷地说,“你的再生并不是无止尽的,也没有魔法,再加上那人有特殊的手段可以控制天使,你若是去见她,她会杀死你。”


    “那我算不算我自己的死士?”六十七号炫耀自己刚学会的词语。


    “你有什么理由去送死呢?”启明星不理解,她看向六十七号,却还是看不清楚。


    “什么理由?”六十七号同样不解,“我不就是为了这个才活到现在的吗?”


    启明星哑然,但六十七号没有再犹豫,他抚胸弯腰行礼,那是一个无可指摘的送别礼,规格极高,无处可用,启明星也没有教过他。


    “愿我们在不久之后再会!”他微笑着说,转身走向了电梯口。


    启明星看着他的身影远去,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她的身边空无一人了,许久之后,也拄着拐杖走了过去。


    犬山晓看着电梯门缓缓打开,眼前是高空俯瞰用的观光区域,遮光板被拉上后视野不再。此时观光空间内并没有人在,她用了隐身魔法,四处走动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显眼的上行通道。


    于是她叹了口气,抬头,跳上吊在天花板上的装饰物,蓄力朝天花板击拳,大量琐碎物品掉落之后,有些暗的房间出现在她的头顶上方。她翻身跳了进去,房间内的光照维持在一个昏暗但不会看不清路的程度,一旁有一张医疗用床,以及放着不明药物的柜子,她猜测这里大概是某个医用休息室。


    没有警报声响起。


    犬山晓并没有在房间内停顿太久,她察觉到了魔力的气息,迅速移开了休息室的门朝外面走去。但那魔力气息近乎充斥着这片空间内的每一处角落,她一边摸索着前进一边探查。


    这里与神脉医院有些相似,但更加,不近人情一些,犬山晓想了一会才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去描述她看到的一切。周围的陈设非常现代化,不如说有些未来化了,她没有找到任何可以按动的按钮或者开关,显示屏倒是随处可以,都暗着。


    走廊也是昏暗的,并没有指示灯,一路上犬山晓都没有看到能打开的门,但她移开的那扇休息室的门本身也是与墙壁融为一体,被她强行移开的。这里的一切似乎成为了一个整体,而她是因为没有预约而显得冒昧的打扰者。


    很快就要成为破坏者了,犬山晓心想。


    魔力与消毒水的气息愈发浓厚了起来,犬山晓一直沿着走廊走,除了一片巨大的荧幕以外什么都没有看到,她加快了前进的速度。不远处的拐角处有光线存在,她顿了顿,小心谨慎地朝那暖色的光线所在的位置走去,拐弯时尤其小心。


    拐角后的走廊墙壁上有扇窗户,走廊尽头是电梯门,那大概是入口。


    抬头看向窗外,天边的云彩和建筑被日落时分特有的霞红日光侵染了,城市落入红色。


    可犬山晓分明记得她进电梯前室外还是白天,她想了想一些可能性,隔空击碎玻璃跳了出去,翻身落在窗沿上,继续向上一跳,停在了瞭望塔的塔顶。


    入目可见的一切都是红色,天边的云边缘卷着残红,些许是暗沉的,遥远的城市建筑颜色发黑,像地牢中被血肉侵染过的砖块。过于大面积的统一色泽让天空看上去有些像犬山晓偶然间看过一眼的那片血湖,但这更鲜艳,风也不带奇怪的味道。


    在被红色晃到眼睛的同时,犬山晓注意到远处的天空有一个黑点在移动,很快,点牵成线,那不是黑点,而是一柄黑色的长枪,随着距离近了,她看清了那上面的倒刺。


    犬山晓身体一偏,两米长枪扎进她身后的建筑之中,带起一片烟尘之后消散了。


    “来的人是你。”黑色消散之后有身影出现,犬山晓警惕地回头,看见一个与艾克里普差不多高的黑发青年出现在那其中,她身着不规则设计的黑色马甲以及与天使穿着的稍有不同的罩裙。脸颊两侧有被映照成异色的圆形耳环在发丝间一闪而过,以及她的左肩处,一枚神脉医院或者说阿贝尔家族特有的赤色水滴形状的水晶胸针别在上面,黑色的水蛭遮去部分光辉。


    “亚贝琉湛。”犬山晓笃定地说道,她看到对方左眼上的眼罩时就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初次见面,若是要呼唤我,就请只用我的名字。”湛不急不缓地笑了,她的眼睛微微地合起表达亲切,语调婉转,那副面孔比犬山晓见过的记录中年轻许多。


    若是说十年前访谈中那意气风发的湛是30岁左右的青年人,那么眼前的她看上去顶多只有20,但她的笑容沉着,抚去灰尘的动作也是稳重的,没有人可以因那副面孔就随意将其定义为一个大学刚毕业不久时的年轻人。


    “白夜社中的几大家族近几天引发动乱,之前派人造魔物在市区行凶的事情,以及其它,指挥那些天使的人,都是你。”犬山晓换上魔法少女装束,金属面具覆盖上她的脸,连同手甲一齐在赤色的世界中闪耀着。


    “真是耀眼。”湛赞叹着说道。


    “你说什么?”犬山晓感到疑惑。


    “你的身姿,你宣言我的罪行的模样,你的装束。”湛语调抑扬顿挫着,如同在朗诵诗词,“真是无比耀眼,红色确实非常适合你。”


    犬山晓面具下的眉头皱了起来,她不理解,但她并没有与对方谈论这个的打算。


    “不过这些不够。”湛忽然转变了表情,她的眉眼一动,流转为忧伤哀愁的模样,“若是你准备杀死我,这个程度的决意是不够的。”


    说着,她右手抬起,手掌上翻做出一个向天邀请的手势。


    犬山晓警惕地向上看去,霎那间,赤色的天空中出现了近百个黑点,不,那些是仅显露出一点的黑色长枪。这让犬山晓大为震惊,她不理解为何这样大面积的魔法能在现实中被使用,但在思考这些的同时黑色长枪已经开始坠落。


    顺应重力,黑色的雨线们调转了方向,犬山晓毫不犹豫地选择先消除这些长枪带来的威胁以防止它们坠向地面伤害普通人。她将腰间的布抛起,那如同血之洪流一般的布料转瞬间扩大,包住所有指向犬山晓的黑色枪尖,那尖头在布料的限制下向下刺出一个巨大的倒三角,却也缓缓停止住了,随后,消散在了空气中。


    不等犬山晓松口气,她的身后有破空声传来,她迅速抬起手甲转身,湛双手持黑色巨剑旋转的身影一闪而过,宽刃抵住犬山晓的手甲,爆裂声鸣叫,犬山晓在半空中被巨力击飞出去,坠向地面。


    侧翻之下,城市半黑半红。


    但在恢复平衡站在地面上的一瞬间,她就意识到地面上的情况与之前不同。除了那过于炫目的晚霞色以外,地面上没有其它颜色了,没有交通灯,没有广告灯牌,没有汽车鸣叫,没有人。


    整座城市空无一人,仿佛被红色吞噬了所有生命一般。


    “终于注意到了吗?”头顶传来湛那婉转的语调,犬山晓抬头,看见湛站在一处三层建筑小楼的屋顶朝她微笑,赤色天空之下那代表笑容的线有如刻痕一般刻意。犬山晓认识这一处建筑物,位于底层的拐角餐厅是她去过的快餐店,玛格丽特披萨烤的很好。


    但此时,店内空无一人,招牌也没有在发光。


    “你做了什么?”犬山晓跳起,冲向湛,毫不犹豫地抬手接下她旋转着甩来的一击重剑横拍,这次她没有再被甩飞出去,一个翻身卸力落在楼顶。


    “居然还没注意到吗?”湛的语气变得低落,“你怎么会如此愚笨,我可是知道的,你在战斗中总是能很快抓到诀窍。”


    那语气刻意为之的情绪让犬山晓大感不适,但与此同时,她也注意到了周围那异常的,但又有些熟悉的氛围带给她的感觉,但这结果太过于不可思议了,以至于让犬山晓从一开始就否定了这一答案。但此时,事实摆在眼前,犬山晓看向湛,对方周身魔力沸腾,与她见过的那些天使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存在。


    “结界?”犬山晓不可置信地问道,湛竟然有足够的魔力布置如此大范围的,以城市为原型的结界。


    “没错。”湛笑着张开双手,带着倒刺的长鞭从她的身侧刺出。


    用以往获得的结论来思考,犬山晓迅速意识到,湛所拥有的巨大魔力来源大概与血湖有着直接关系,这么一来她就不得不考虑对方的魔力是否带有污染成分来,虽然她带着药物,但短时间内药物对她不会奏效太多次。


    但是这是谁带给她的呢?是谁将血湖放进了一个在2009年之前与Evo,亚贝琉,阿贝尔完全不相干的普通人的身体里,并让她能够活到现在并变得如此强大,如此邪恶的呢?犬山晓不理解。


    犬山晓没有选择击退那些鞭刺,而是跃起避开,但那些黑色的蛇状物似乎真的有生命一般凭空拐弯换了方向,刺向半空中的犬山晓。


    同时,湛握住凭空出现的长柄斧,在手里旋转一圈之后跳起朝犬山晓袭来,那金与红的水晶残留了些许光辉在原地。


    多面夹击之下,犬山晓引出右手手腕血管中的血,化为血雾,雾气在半空中有如蛛网一般扩散,延伸,形成尖刺与长鞭相对。


    她抬手迎上湛的下劈,这是犬山晓遇到过的力气最大的敌人,那力度连带着犬山晓身一齐向下压去,瞬间击碎了她脚下的天台,连带着建筑碎片一齐掉进建筑物中。


    犬山晓右手挡住锋利的斧尖,左手握住了那黑色长柄,用力。刹那间长柄斧断成两截,湛没有犹豫,趁着二人还在下坠,在半空中旋转身体以践踏之姿甩出腿鞭,犬山晓不避,抬手抓住对方罩裙下的西装裤腿,化力为己用将湛整个人向下丢去。


    建筑物隔层瞬间全部被击碎,犬山晓从血雾般的灰尘中站起身,手上还拿着湛断开的小腿,但她的右手手心传来刺痛,那长柄斧在碎裂的瞬间竟从碎片中炸开了尖刺,从内部划破了她的皮肤。疼痛直到她冷静下来才传达到脑海里,注意到伤口时已经有些太晚了。


    血色晃眼,眩晕感出现,犬山晓没有犹豫,迅速丢下手中的残肢掏出药物服用。药物在进入胃部后就迅速起效,犬山晓平静了下来。


    小腿的横截面连出血线,牵引向不远处缓缓站起的湛,并迅速飞去其该有的地方,她踢了两下腿,除了断裂的西装裤外一切恢复如初。湛没有改变她的微笑。


    “真是悲剧性的行为。”湛悲悯地扶住了面颊,“你的名字是,犬山晓对吧?可我记得你该是有个别的名字的,作为这样的存在一直存活至今,你的历程一定十分精彩吧。”


    “真要这样说的话你不也是一样的,亚贝琉湛。”犬山晓丝毫不被动摇,“你的力量,你的姓氏,你所在的位置,全都不属于你。”


    湛没有说话,笑容更深了些。


    “真想让你为我唱词啊。”她的的双手各拿起一把长柄斧,“若是做不到的话,能为我带来足够精彩的感情表演也不错,那些药物还能为你那特殊的思想奏效多少次呢?”


    说着,她再次冲向犬山晓,带着如刀疤的微笑。


    犬山晓没有理会她那些莫名其妙的言语,她冷静地判断对方的动作。在几个来回之间,犬山晓发现对方实际上并不擅长战斗,这是可以理解的,湛若是拥有这样的力量,同时目标只是普通人类的话,她确实不需要训练战斗技巧。


    但即使这样,在必须确保自己不被攻击到的情况下,犬山晓也很难找到机会伤到对方,甚至对方即使受了伤也无所谓,被洞穿胸口的伤也无法改变她的笑容分毫,转瞬间就痊愈了。


    联想到这是在对方的结界里,犬山晓就能理解对方的魔力消耗大概并不多。


    “不要犹豫,即使只是靠死亡锤炼出的动作也是有角色特点的的。”湛再次旋转着挥动长柄斧,“这血色多适合你,夕阳也好,血液也好,就把这些当作幕布装饰品如何?”


    犬山晓没有说话,她在寻找破敌的机会。


    但湛特别喜欢说话,她战斗的方式有刻意表演的成分在其中,即使这样的行为偶尔让她露出破绽,但她的力量让她肆无忌惮。


    “可惜这里没有交响乐团,少了些余兴。”湛遗憾地说,“把你的心脏扯出来如何?用心跳与动脉为基础,让我也试试看拉小提琴吧。”


    说着,她挥动巨剑,与她等身高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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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色大剑袭来时如同一面倾倒的墙,金属凉面如猎犬眼中残暴的红光一闪而过,于是犬山晓挥起右臂破墙而出,手甲携万钧之力破开掌宽厚度的剑身,顺势刺向对方的喉咙。


    湛险险避开,但那手甲依旧击碎了她左耳的圆形耳环,顺带着在她的脖颈上留下一道血液喷涌而出的伤,血流化为黑色弯头短剑飞向犬山晓,伤口迅速痊愈。


    这个人就没有弱点吗?犬山晓有些焦急了。


    “瞧瞧你,急着杀我的样子真是有趣。”湛欣然微笑,虽然她一直在笑就是了,“说起来,我似乎见过你,不,是我们调查过你,晓。与你的朋友不一样,你是不请自来的那个,无论何时。”


    谈话间二人几次交手,犬山晓击飞那些短刃,但那不够,短刃旋转着飞回来了。


    “我本以为你能为我带来一出自相残杀的好戏,但听听你都说了什么?击碎心脏?踩碎脑袋?”湛失望地摇头,“血浆虽好但用多了就会落入俗套,但或许,你会是合适的演员?”


    “…那也是你?”犬山晓迅速意识到了禾草代目出现在那里的原因。


    “不如现在就来重演吧?”湛期待地说,“我还没有当过编剧呢。”


    “你这个疯子!”犬山晓完全不理解对方在说什么,但这不妨碍她生气,她的金属面具遮住了表情,但声音足够传达怒意。


    “…我的审美轮不到你指摘。”湛笑容淡了些,天空又有雨一般的尖刺落下,犬山晓明白这种大面积的攻击目标恐怕并不是用来针对她的,而是用来杀死更多的,更大面积的人。


    “谁说那个了?我在说你脑子有病!”犬山晓怒斥道,“你在坐上这个位置前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你也有爸爸妈妈吧?你敢面对她们说出你都做了什么吗?”


    “经典台词时间。”湛不为所动,“这种事情在我入职前签字的时候就已经知晓了哦?”


    尖刺雨一般落下,形成黑色监牢,转瞬间爆开,犬山晓一瞬不察被击穿左脚,这次她没有犹豫,红布一闪而过,左腿齐根断开。


    “…你也是呢。”湛见了这一幕,笑容变得有些奇怪。


    “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犬山晓忍住疼痛迅速再生自己的左腿,并将断裂开的左腿化为血色尖刺袭向对方。


    “确实不行呢。”湛保持微笑,“魔法少女怎么能和反派相提并论呢?”


    “那你能去死吗?”犬山晓不抱希望地问道。


    “你是真的在问我。”湛一愣,“我也得认真地回答你吧,那么,不行。”


    血流化为几缕尖刺,并没有刺中湛,而是画了个圈,收紧将其围起来之后带向焦红天空。


    “你必须死去,这一切不能继续下去了。”犬山晓郑重地说,“我真的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只是普通人,并不是阿贝尔家族的人。”


    血色的空间中有狂风吹拂,并非自然原因,是二人移动速度太快。


    “哈哈哈——”湛笑了,她的黑发狂乱地翻涌着,带走了覆盖左眼的眼罩,那只血红色的瞳孔在赤色之中也是得如此极端地红,像是要燃烧了起来一般,“何必理解我呢?这片红色如此美丽,你何必看我?”


    “…我确实不该尝试理解你的。不过我之后可能会理解你在说什么吧。”犬山晓踩着血色绸缎飞跃而起,促使那些红色拽着湛飞向高处,在高空对方那纯粹的力量无处施展,更有利于她。


    “要问老师吗?不如问我吧,我还挺擅长评价的。”湛说着,有长枪破空而来击穿了她本身,以及她身上的那些红色束缚,随即她翻身落下,轻巧着陆。二人在落脚点再次兵刃相接。


    “你说话我听不懂。”犬山晓实话实说,“启明星侦探在这一点上就比你好很多。”


    “侦探?”湛重复了这个词,“现在居然还有勇士从事这种小说角色一样的职业吗?”


    “启明星侦探还挺有名的吧?事务所也在市区。”犬山晓有些惊讶对方不知道启明星的存在,“而且她也和白夜社的部分人有联络,你是不是脑子不清醒了现在不记得了?”


    “…这种时候你的真诚真是多此一举呢。”湛微笑着说。


    二人所在的位置回到了瞭望塔的塔顶,废墟之中,二人相视,都在思考如何杀死对方。


    “这不是我以前的老板吗?”讶异的声音从二人所在位置的下方传来,六十七号从破碎的手术室中跳上塔顶,并顺势优雅地行礼,“好久不见!”


    “六十七号先生!”犬山晓有些惊讶对方会来到这里,“这里很危险,请退后些吧。”


    “哦,逃走的猎犬。”湛转了转手中的刀尖,“能活到现在真是命运在优待你,这份好运到今天就试用结束了,感谢参与,后续的使用费用你大概是承受不起的吧。”


    “我就是为此而来的。”六十七号直起身体,姿态优雅,真诚地笑着看向了犬山晓,“犬山小姐很头疼怎么杀死她吧?”


    “确实。”犬山晓点了点头,“她恢复很快,而且在这里的话她的魔力消耗非常少。”


    “这点我有办法!”六十七号抚住胸口被风吹起的领结。


    “我也想洗耳恭听一下呢。”湛微笑着说。


    “那我认真说。”六十七号清了清嗓子,他蓝色的头发也被血色的天空染上了红,在风中狂舞,“我们每个人的RP系列药物中对d类物质的承受能力是有上限的,超出了上限之后就会陷入异化。”


    “我也有吗?”湛疑惑地点了点下巴。


    “有的!不过您经历过彻底的换血,承受能力特别高!”六十七号迅速回答。


    “…你不该知道这一点才对。”湛微笑着问,“谁告诉你的?”


    “我的现任老板!”六十七号展开双臂郑重地介绍道,“启明星!现在她不是侦探啦。”


    “哦,对哦!”犬山晓差点忘记这一点。


    “真是头疼,这戏剧角色一般的名字怎么会在现在才出现在我的耳朵里?城市剧院的赞助我可占了百分之八十。”湛皱着眉,像是在想什么。


    “老板她是偏调查人员类型的吧?或者说学者。”六十七号解释道。


    “请先说说看如何杀死她吧。”犬山晓纠正了话题。


    “哦,好的!”六十七号回应道,“总之,我们兄弟两个本身的长处就是魔力储备,以我的血液为载体攻击她肯定会有效果的。”


    “…哦。”湛意识到了什么,“你,是拉德的弟弟。”


    “他现在确实是叫这个名字来着?”六十七号没有太在意,将袖子卷起到了手肘,“犬山小姐,我知道您能主动操控血液,现在请使用我的血液作为武器。”


    “…我没办法保证你的生存。”犬山晓犹豫地说道。


    “我说我快要死了,死期就是现在!”六十七号的笑容保持了一贯的水准,他摸出罩裙里的手术刀毫不犹豫地划开几处动脉。


    那动脉中有相似的魔力存在,但不具有攻击性,犬山晓没有再犹豫,那血液不断涌出,包含生命力,她不该再犹豫。


    “如果你死了,我会记得给你扫墓。”犬山晓郑重地说道。


    “我还能有坟墓啊。”六十七号笑得开心。


    湛却是一反常态地没有说些什么,她看着六十七号。


    “我不会道歉的哦。”六十七号强调说,“是您先决定让我死去的,而且您也说了什么‘若是他要咬碎我的咽喉也无所谓’之类的话吧?。”


    “…是我。”湛说道,“当然是我。”


    直到那血液汇集为一定数量,犬山晓将其化为一柄一米长手掌宽的刺刀,覆盖在手甲上,血色熠熠生辉,闪耀着生命力与决意。


    “这次,你会死去了。”犬山晓说道,起身冲向湛。


    二人再次从瞭望塔坠向地面,在半空中打了几个来回,兵刃相接,血色刺刀划过湛的侧臂带起一片血痕,那飞溅而出的血液没有再化为武器,而是如平常的血液那样飞溅而出,消散在如黎明前的流星轨迹般的红色中。


    “原来如此。”湛明白了为何如此。


    “被自己决定杀死的人反噬的感受吗?”犬山晓问道。


    “这个的话倒是很久以前就体会过了。”湛微笑着,主动加速坠向地面。


    二人在空旷的街道上不断击毁建筑物,湛一直在笑,犬山晓不说话,但能发现对方的气息逐渐衰弱了下来。


    “你到底在笑什么?”犬山晓撕下了对方的右臂,这次,她没有恢复。


    “有什么不能笑呢?”湛依旧在微笑,“一切都是可笑的,有一天你也会理解的。”


    地面震动,周围的建筑物成群倒塌,犬山晓明白这是对方在使用某种能力,与结界相关。


    “我恨透这座城市了。”湛如同宣讲台词的主演一般夸张地说着,抬起了仅剩的左手,左眼染着血,面色如深井之底的猩光,“我早就想这样做了,你是第一个观众,感到期待吗?”


    霎那间,地面上升将犬山晓抬起,她稳住重心看向脚下,像是一整条车道一般的木台破开建筑限制缓缓升起,残阳映照在漆黑的木头纹路上,隐约带来一些血腥气。木台的周围升起无数黑色荆棘尖刺将她围困其中,两侧有石柱破空升起,天空缓缓出现一条黑线。


    如果说从下往上看是黑线的话,那从侧面看就能看到那是一面巨大的刀刃了,这是一座漆黑的,巨大的,藏与城市中的,舞台装置般蠢蠢欲动的断头台。


    “行刑者,原来如此。”犬山晓明白了对方代号的由来,那些黑色的武器也都是刑具。


    “真是美丽的城市建筑。”湛赞叹道,“不过这个过于形式化的代号不是我取的哦。”


    巨刃落下,将犬山晓吞没其中,湛就这样看着血液飞溅而起,微笑的表情没有因强风变动分毫。


    最后,黑色缓缓消散了。


    “…这就有点夸张化了吧?”湛看向那地面上缓缓涌动着的两截身体和巨量血液,那并不是平均分成两截的,巨刃碾碎了一部分身体,包括心脏和大脑,这是她刻意为之的。


    血色涌动,沸腾,回忆,再次聚集为犬山晓。


    “我死不掉的。”犬山晓平静地说,对久违的复生没什么反应。


    但那血色的刺刀也消散了,犬山晓因为瞬间的巨大疼痛与混乱感到头晕眩目,想摸出药物服用,却发现那药物也被断头台销毁了。


    最坏的情况啊,犬山晓集中精力去控制血液循环,她的余光看见有什么落在地上,是个人影。那是六十七号,失去理智却还在继续再生的六十七号。


    “…就是因为这个,你才没办法活下去的。”湛叹了口气,“适者生存,你不合适而已。”


    六十七号没有理会这个说法,只是如野兽般扑向湛,被她用巨剑拍开了。


    犬山晓抬起手,分出心思去控制那些散落的血液,六十七号根本不顾及自己受伤,血液越来越多,逐渐能够凝聚成一体,但只是很小一点,但犬山晓知道,这足够了。


    湛后撤一步避开六十七号虚弱的扑击,抬手就要将对方劈成两半,但很快,她发现自己的视线向后倾倒,在翻涌喷溅的血液中,她意识到,自己被分为了上下两半。


    半空中,一截极细的长线逐渐消散为血雾。


    “精彩。”湛赞叹着说道。


    “你会死去。”犬山晓笃定地说,六十七号倒在一旁生死不明,她尽全力控制自己清醒。


    “若是真的能死去就好了。”湛依旧在笑,“哈哈哈——被爱着,被渴求的灵魂怎会消逝呢?我们还会重逢的,在下一幕,在落幕之后,我们会彼此亲爱着拥抱吧!为此我不会死去,也不会迎来结局——”


    奇迹般的,犬山晓能理解她在笑什么了。


    那并不是在得意于自己的力量,湛或许如她的面孔,如魔法少女的特性一般,自从拥有了这具崭新的身体的一刹那,就不曾改变过了。CEO这个位置带给她的权利,责任,义务,以及那些杀人行为本身只不过是催化腐臭气息的佐料,阿贝尔的手术将她定格在了许久前的那一瞬间。


    魔法少女由愿望而生,犬山晓不知道湛又如何。


    无论是对于死亡的感受也好,对力量的感受也好,对未来的期望也好,自从奇迹降临的那一瞬间,一切都无法再次改变,一切被定格,如永不消逝的魔法那般。


    不,犬山晓心想,这本来就是魔法。


    “你又是为什么无法死去呢?”犬山晓问道。


    “…这就得问我的老朋友了。”湛平静了一些,似乎是因为感受到了身体的虚弱,说话也没那么刻意了,“我不会剧透的,你自己看下去吧。”


    “你也害怕吗?”犬山晓问。


    “现在可不能说,会被观众取笑的。”湛笑着说。


    不远处,有个矮小的孩童身影从瞭望塔处的废墟匆忙跑来,那是启明星。她本来还拄着拐杖,但很快她就把拐杖扔开了,也把眼罩摘掉扔到一边,全力朝目标奔跑而去。


    “晓!”启明星迅速把药罐塞进犬山晓的手里,顾不上说别的东西,摸出针管朝六十七号跑去。虽然犬山晓自己都认为是错觉,但有一瞬间,在启明星的头发因为匆忙而散乱地遮去她脸部的一瞬间,犬山晓觉得她的五官与湛的五官十分相似。


    “老板?”被扎了一针的六十七号清醒了一些,语气恍惚。


    “是我。”启明星说着,继续给六十七号扎针,“因为你,之后又得去订制服了。”


    “…我已经不需要继续活下去了。”六十七号恍惚地说。


    “你在说什么鬼话?!”启明星也顾不上语言礼仪什么的,张口就骂。


    “她死去了,我的复仇结束了。”六十七号淡然地说,“我还有什么好活下去的?我知道的,您也没那么需要一个助手吧。”


    “…你就当我需要一个观众吧。”启明星没有犹豫,手指也没有颤抖,“你也没别的用处了,只要能看着我,然后赞美我就可以。”


    “哈哈——”六十七号笑了,像是在哭。


    真的很像啊,犬山晓意识到了这一点,另一个人也是。


    “你,”湛的声音带着巨大的困惑,她仅剩还能动的上半身被她仅剩的左手撑起,疼痛没有干扰她的理智,或者说她没有感受到疼痛,“我怎么会,一直没有见过你呢?”


    她不顾自身正在迅速死亡,近乎是疯狂地朝启明星爬过去,黑发散乱,血瞳扩大翻涌。


    “我可是受您的董事会秘书关照多年,见没见过没多大差别吧。”启明星没有多意外,她确认六十七号开始恢复之后就转身看向湛,“初次见面,很遗憾,我们都不太体面。”


    湛看向启明星,启明星也看向她,湛的左眼在涌动,剩下的一只暖棕色瞳孔虽然被血液侵染,却也一眨不眨地看着启明星的脸。那目光扫过启明星脸上的每一寸,没有覆盖眼罩的孩童的脸颊,与她好不容易从思维深处翻出来的那张照片上的脸,缓缓合为一体。


    眼神不过是表情的产物,眼球外表是不会随着人年龄的增长而变化的。


    随后,她忽然开始笑,那是疯狂的,带着纯粹的喜悦的,歇斯底里的大笑,似乎是在终局不明不白地结束多年以后的某个瞬间忽然理解当年发生了什么一般,她释怀地,突如其来地放声大笑。但或许是因为她即将死去了,那笑声无力地夹杂气音,更像是在哭喊。


    笑声回荡在血色的城市中,回荡在她洒落一地的血液中,回荡在启明星的前方半米处。


    “我就说你们去哪了,原来是在这里!”湛说着意义不明的话语,她只剩下一只手了,却还是想去触碰启明星的脸。


    “…什么?”启明星的心跳如雷般鼓动,某种巨大的真相降临于此,于这赤红色的心像空间中,即使主人死去,这庞大的血色也会留存一段时间吧。


    眼睛,面孔,年龄,以及从未见过面的这一异常,转瞬间,启明星有了一个猜想。


    “听着。”湛忽然恢复了冷静,但她的左眼依旧在涌动,似乎变成了液体一般流出鲜血溢出眼眶,让她因情绪扭曲的面孔看上去骇人又狼狈,但她丝毫不在乎,“你绝对不可以变成我这幅模样,这样,我才能获得自由。”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残破地近乎是在泣血,喉管里疯狂地涌出血液,犹如幕布,但她的右眼,那普通的暖棕色瞳孔,却闪动着不同于血色的奇异光芒。


    启明星一顿,伸出手去触碰湛的脸颊,但在她接触到的一瞬间,湛消散了。


    “那么,生日快乐。”


    先是她残破的身躯,随后是落下的手臂,随后是头颅,在微笑消失之后,那仅剩的,她的左眼,化成一团血液,落入了地面之中。


    结界缓缓消散,湛确实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