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爹。”


    宋从谂抬起手，欲要抓住对方白皙的手指，却又眨眨眼，慢吞吞地缩回去。


    “也是。”路妤桑目光挪到男人腿上，“感觉怎么样？你果然还能站起来。”


    宋从谂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他骂你。”


    “骂我什么？”


    她倒是想知道，什么话能把一个瘸子气到站起来。


    眼前人抿抿唇。


    “让我生气的话，说出来桑桑也会生气。”


    “我听过更过分的你信不信？”路妤桑微眯着眼，双手撑着床朝他靠近，一字一顿“你其实在骗我对吧？”


    她看见对方喉结滚动两下，直直地回望她，眼底满是渴望。


    “没有。”


    “宋从谂？”


    “桑桑，太近了。”


    “……”


    下一秒，路妤桑目光情不自禁地往下挪，吓得清醒乖巧不少，挪开眼后一言不发。


    在宋从谂面前，她很少那么尴尬过。


    她目光扫视一圈病房，又落在自己手上，发觉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只脚露在外面，这人怎么会……


    “？”


    “你可以别盯着我的脚看吗？”


    女人嫌弃地把脚缩回被窝，恨不得现在跳起来把人从窗户扔下去。


    “死变态。”


    从语气就能听得出来，她是真的嫌弃。


    宋从谂见人躺下去，抿了抿唇，转身离开病房。


    听见动静，路妤桑懒得去管，二十几岁的人了，不可能连回家或者吃饭这些事情都不能解决，何况是只需要一只手的生理问题。


    ……


    “有病……”


    也不知道是骂的他还是自己。


    路妤桑对于自己的思想表示唾弃，闭了闭眼，思绪回到那个与宋从谂七分像的人身上。


    以及那个绝望到抛弃生命的女孩。


    为什么？


    这一切都太过突然，太过匪夷所思，无论是灾难就是福运，好像都为了她而出现……


    咔塔。


    房门被重新推开，轮椅的噜噜声顿时打散她所有想法。


    “我记得你没那么快吧？”


    路妤桑猛地坐起来，不可置信地看向男人。


    “……桑桑。”宋从谂失笑，“不是一定需要那样的。”


    “哦。”


    再讨论下去，路妤桑总觉得会发生些危险的事，即便宋从谂没有腿……


    但她并不是一个对于喜欢的人，能忍得住的人，何况关系到现在都暧昧至极。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句话也说不出，也怪上一个话题太敏感，宋从谂再能装，骨子里还是个木头，木头起火也是块木头……


    当然也不能排除这块木头里住着毒蛇。


    咔哒。


    只不过是前后脚的功夫。


    “路小姐，我是来赔礼道歉的。”


    狐狸给鸡拜年？


    宋应深眼里根本就没有这位同一天出生的哥哥，只是径直走向路妤桑，将手里的精致洋娃娃放到床头柜。


    动作温柔至极，和那被宋从谂气得面无扭曲的人，好割裂。


    不等路妤桑说话，竹马的声音冷冰冰传来，不轻不重，在空气中又极具压迫感。


    “礼物里面装摄像头吗？”


    “……”


    路妤桑表情复杂。


    一家子变态。


    说两人针锋相对不像一家人，从某些点上又那样像。


    ……


    宋从谂不会做伤害她的事。


    面前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路妤桑叹出口气。


    “宋应深，你整过容？”


    女人的声音很轻，险些淹没在这气氛中。


    话一出，那人的脸上明显呆住一瞬，即便下一秒就露出从容的笑容，也会显得僵硬万分。


    “你在说什么？就因为我和你前男友长得像，就污蔑我？”


    男人说话间，也不忘瞪一眼宋从谂。


    “我和这种人有一点像，我都觉得恶心。”


    后者低着脑袋，一言不发，双手死死抓着腿上薄毯，抓到手指骨节发白。


    以至于肩膀都在微微发抖。


    宋应深没注意到，自顾自地继续辩解着。


    “你凭什么说我整过容？就凭你的臆想？路小姐你太狂妄自大了！”


    “……我又没说你一定整过。”路妤桑颇感无语。


    见轮椅上的小可怜情况越来越不对劲，路妤桑不打算和宋应深多费口舌。


    “自己走吧，我看见你犯恶心。”


    男人没有说话，双手紧握成拳，转身离开。


    ……


    “宋从谂？”


    “嗯。”


    还会说话。


    路妤桑放心地吐出一口气。


    “怎么了？”


    语气也忍不住温柔下来，不能吓到人。


    “有人骂我。”


    “谁？”


    “好多人。”


    “……”


    路妤桑掀开被子，下床，弯下腰捂住宋从谂耳朵。


    “不怕。”


    “桑桑在。”宋从谂喃喃自语般。


    “嗯，我在。”


    圣詹姆斯公园的樱花落了好几天。


    路妤桑把宋从谂重新送进疗养院，不止是为了他的腿，还有严重的心理疾病。


    或许她的到来会有所好转，但路妤桑并非专业的心理医生。


    她也听说，可怜小竹马的病已经严重到吃药的地步，一直去接触让他讨厌的东西也不好。


    特别是宋应深和他爸。


    被勒令待在疗养院的宋从谂，一天到晚总想着怎么“越狱”。


    路妤桑发现过一次，还是早上起床，这人在自己房间门口一声不吭地当狗。


    守门狗。


    “宋从谂，你想干什么。”


    疗养院的花开得正艳，郁郁葱葱的树木枝叶拦住毒辣的阳光。


    轮椅上的男人闭着眼，好似很享受这一场景，声音里能听得出来他开心。


    “想和桑桑待在一起。”


    “我不太想每时每刻都在疗养院，也不想每时每刻都陪着你。”路妤桑直截了当的说出，下一秒又后悔。


    被刺激到的话……


    宋从谂勾了勾唇。


    “我明白，桑桑就这样每天陪我几个小时就好。”


    还好，是个脑子坏的，即使生病，这个脑子也灵光不到哪里去。


    路妤桑轻咳两声，压下自己的歉意：“勉强答应你。”


    “桑桑，我们复合吧。”


    “……”


    真是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


    头顶的云一片也不见，是个难得的漂亮的大晴天。


    在这种时候说复合，其实满合适的。


    两人走到没有树荫遮盖的地方，路妤桑低下头，轮椅上的人身上似乎有一层膜，即便是如此毒辣的太阳，也入侵不得。


    她垂着眼，发丝被照得好似在发光。


    “不啦。”


    “好。”


    她拒绝的干脆利落，又简单温柔，对方欣然接受。


    和以前一样。


    宋从谂从来不给让她没有拒绝余地的选项。


    男人抬起头，顶着刺眼的阳光，看向路妤桑，灿烂一笑，瞳孔亮晶晶的。


    像只……吃到骨头的小狗。


    “那我们能接吻吗？”


    ……


    ……


    路妤桑走了，走得毫不犹豫，留下一句酷似撒娇的话。


    “晒死你，狗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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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从谂很听话，没有自己挪到阴凉处也没有跟上去，安静地等在原地。


    直到五分钟后，离开的女人去而复返。


    男人低着的脑袋下是得逞的笑。


    对的。


    桑桑心软。


    路妤桑沉默着带他往前走。


    决心不再多说一句话。


    疗养院也有个鱼池，都是些黑色的锦鲤。


    “桑桑，你相信我吗？”


    男人冷不丁地开口询问。


    路妤桑沉着脸，不说话，她无法对此做出保证。


    他太会装了。


    像是还在娘胎里时，胎教时放的都是《演员的自我修养》。


    装可怜是他最拿手的。


    以至于路妤桑很多时候不想特别关照他，也不会去刻意注意自己的措辞。


    “桑桑，为什么不相信我？”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没有那么信任宋从谂了呢？


    大学？恋爱时？追她时？还是高中？或者是初中……亦或是小学。


    -


    贵高放学都很早，除了高三下半学期。


    如果不是路妤桑要留下来补习，宋从谂会早早就到家。


    宋家总是派人来，想接走他，倔强的少年一声不吭，和面前的保镖管家较劲。


    路妤桑就在一边写着卷子，眼睛也不抬，这种事情发生太多次，她都懒得掺和进去。


    反正，无论是对是错，宋从谂总能赢。


    只不过错的需要她出面纠正而已。


    而宋家让他回去的原因却是，让他选择跟他妈还是跟他爸。


    ……


    “少爷！您母亲还在和董事长打官司呢，您就回去吧！”


    “是啊少爷，二老都很担心您！这一个月您总是早出晚归……”


    为什么早出晚归？谁心里都有数。


    纠缠半小时，和以前前几天一样，那些人在这少爷黑下去的脸色下，悻悻离去。


    路妤桑看着坐到自己面前的少年，轻啧一声。


    “你好烦。”


    “对不起。”


    他每次道歉都很快，让路妤桑觉得这道歉不真心，太敷衍。


    “早点把你家里的事情解决了，要陪我就安安静静的陪，好吗？”


    “嗯。”


    宋家妈妈不是个容易吃亏的人，所以在打官司时，选择抛弃宋从谂，选择高额的赔偿，却又贪心，想要更多的赔偿。


    两人协议结婚这件事众所周知，这一离婚，也是闹得沸沸扬扬。


    还好贵高治安什么的都很好，宋从谂才没有一出门就被娱乐记者围住。


    却总能从各大网站上看到投拍角度的照片，一同上下学的路妤桑也不得不入镜。


    “你真的很烦。”路妤桑终于受不了了。


    却在半小时后看到热搜。


    #宋家掌权人高调追妻


    ……


    路妤桑对着对话框，缓缓扣下一个问号。


    几分钟后收到少年灰头土脸的照片。


    与桑：战损风？


    坏狗：不是。（撤回）


    坏狗：嗯。


    桑桑说什么是什么吧。


    宋从谂看着眼前的父母，笑靥如花，一个做饭一个洗菜，看他时，满眼欣慰和感动。


    他开心了。


    桑桑不会嫌他烦了。


    路妤桑是在这件事过去好几天才知道真相。


    宋从谂被说烦后，天天半夜去捡垃圾，终于换钱买了对戒指，两夫妻忽然又全都舍不得孩子了。


    “桑桑，能不嫌我烦了吗？”


    少年看着她，一脸乖巧讨夸的模样，笑得眯着眼。


    ……


    “嗯。”


    只有路妤桑知道，那些透露出去的，都是宋从谂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