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恩笑了笑，没有接话反而说道：“妈，我约了朋友，出去一趟。”


    杨清芸怔然，之前陈启明在，林秋恩就说约了朋友，她还以为那是托词，现在看来，是真的？


    她拧眉：“你哪个朋友？一起在图书馆打扫卫生的？”


    打扫卫生的都是些年纪大的中年妇女，哪里能算什么朋友？


    林秋恩面不改色地撒谎：“是偶尔认识的一个朋友，总不能让人家等着。”


    她说完头也不回从宋家出来。


    哪里约了人呢？杨清芸说的没错，她又有几个朋友呢？


    只是她急切的需要出来喘口气，一颗心像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着，闷得难受人……


    从军区大院出来，林秋恩推着自行车神情看起来有些茫然，站岗的保卫员同她打招呼：“这么晚了还出来玩呀！”


    林秋恩回过神来，她点点头：“出去买些东西。”


    八五年的京北，晚上还没有那么热闹，除去大学门口做小生意的商贩，大部分店面早就关了门，但因为晚上凉爽，路灯下随处可见有人在家门口坐着乘凉。


    前面一对年轻的夫妻在看孩子骑蓝色的铁皮小三轮车，四五岁的孩童蹬得费力，短衫后背洇出大片汗渍，三轮车碾过石板路的缝隙，铃铛 “叮铃叮铃” 响得欢快，伴随着孩子清脆的笑声，和年轻妈妈忙不迭的声音：“慢一点，慢一点！”


    男人大步在后面跟着，也不着急，目光里面只有前面的母子两人。


    林秋恩收回来目光，想着等下个月发了工资也给甜甜买一辆，小丫头一定高兴坏了，上次给她买的洋娃娃就像宝贝一样。对了，还要给小姑她们买一只烤鸭……


    她这么想着，目光也柔和下来，谁说她没有家人呢？至少这一世，甜甜还健康活着，小姑也不会郁郁寡欢早早离世……


    她几乎是漫无目的的往前走，又百无聊赖的想，今天她真没必要早回来，还让李老师帮她整理登记本，还不如在图书馆多看一会书。


    “林秋恩。”


    紧绷的声音，叫住她的脚步。


    林秋恩回过身去，宋逾白骑着自行车从后面赶过来，晚上微风凉爽，他却热出了一头汗。


    宋逾白停下来自行车，目光冷凝：“你去哪里？”


    林秋恩笑了笑：“怎么？我出门也要向你交代？”


    她的刺不自觉又冒了出来。


    宋逾白却轻轻松了一口气，他静静看着她开口：“对不起，替我妈说的。”


    他也不知道杨清芸为什么突然间要让陈启明出现在家里，明明上一次他在电话里给杨清芸说了陈母做的事情后，杨清芸又生气又心疼，还非常坚决的说，以后要和陈家断交，要给她女儿找一个更好的对象。


    可回到宋家才几天，杨清芸好像就忘了她曾经说的话。


    林秋恩淡淡开口：“不用，我没怪她。”


    她真的没有要怪杨清芸的意思，只是心里慢慢浸上来的那些凉意，她需要消化一下罢了。


    宋逾白迟疑了片刻，说出了连他自己都觉着可笑的话：“我妈她，也是为你好……”


    林秋恩笑了：“我知道。”


    毕竟所有的人，也包括宋逾白，都认为她嫁给陈启明是高攀了吧？谁让她无父无母，是乡下户口，没有工作还是小学文凭呢？


    她是宋家的干女儿不嫁，可背后空无一人。


    宋逾白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他今天在看到陈启明的第一眼，心中无疑是愤怒的，尤其是在看到林秋恩和陈启明在厨房做饭的时候。


    但饭桌上，他已经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又往前走了两步，林秋恩停下来，语气平静对宋逾白开口：“逾白哥，能麻烦你先回去吗？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


    她态度很客气，这段时间终于没那么疏远的关系，仿佛又回到原点。


    宋逾白深吸一口气，第一次向她解释很多：“我已经给我妈说清楚了，她以后不会再让陈启明来了，你也不用担心这些问题。明天书法比赛，你早点回去休息。”


    没有陈启明，但还有李启明、刘启明……


    林秋恩笑容很浅：“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可以吗？”


    宋逾白停住脚步：“那我先回去。”


    他看着她从自己面前离开，然后拐了一个弯，只留下一片衣角。


    林秋恩也没有走太远，晚上人多的地方还行，再过一会街上人越来越少，也会有充满未知的危险，她只是心情不好，但并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从外面回到军区大院的时候，宋卫国也回来了。


    他坐在沙发上喝茶，看到林秋恩皱了皱眉毛：“你妈说你去找朋友了，哪个朋友？”


    林秋恩镇定开口：“一起上班的朋友。”


    宋卫国嗯了一声没有多问：“早点去休息吧，以后晚上尽量别出门，小姑娘一个人太危险了。”


    杨清芸意有所指：“刚刚逾白担心她，还特意去外面等着。”


    宋卫国哼了一声：“倒是像个哥哥样子！”


    要真是亲哥哥倒也好了！


    杨清芸心思复杂，对林秋恩笑笑：“快去歇着，明天不还要上班？”


    明天她请假去参加书法比赛的事情，原本林秋恩是有些纠结的，她之前还犹豫是不是应该给宋卫国和杨清芸说一声。


    但现在，她没有再说这件事的欲望了。


    点点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或许也算不得她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早晨，林秋恩是按上班时间离开宋家的，宋逾白和她前后脚出门，走到军区大院门口才开口：“本来打算昨天给你的，现在给也不晚。”


    他说完拿出一套崭新的笔墨：“这个你拿去比赛用。”


    是上好的毛笔，不比顾青山和周泽生送的差。


    林秋恩自然是用不着了：“我自己有。”


    宋逾白眉心微动：“可以拿着备用。”


    林秋恩轻笑：“顾大哥送了我一套，昨天泽生也送了我一套，就算是备用也用不着了。比赛时间要到了，我先走了。”


    就算是备用也用不着了……


    宋逾白心中再一次冒出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手心消失，抓不住也留不住，哪怕他是文学生，都难以用语言去准确描述。


    但是有一点他能确定，这种感觉不怎么令人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