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北的夏天一向很热，哪怕已经过了上午头，下午六点多外面也是热气腾腾，就算在树荫下，四周的热气也让人受不了。


    林秋恩骑着自行车远远就看到树底下坐着一个女人，离近了才发现竟是自己小姑，怀里的女娃娃是她的小表妹甜甜。


    “小姑！”林秋恩连忙从自行车上下来，上前把甜甜也抱起来：“小姑，你怎么来了？”


    小姑林彩霞因为坐的时间太长，站起来还有些踉跄，靠着树慢慢喘了几口气才平稳下来，她看向她身后停的自行车，露出一个略微欣慰的笑：“秋恩，你在宋家过的很好。”


    她这个侄女看起来比在乡下的时候胖了一些，身上的衣服也和城里姑娘一样，是漂亮的裙子，还有一辆价值不菲的自行车，可见日子一定过的不错。


    林秋恩眉头微微皱起来，看小姑一脸都是汗，怀里的甜甜才五岁多，瘦巴巴的像小猫一样，眼睛半睁不睁，好像很困一样。


    她抱着甜甜要往军区大院走：“小姑外头太热了，咱们进家里说话。”


    “不用了。”林彩霞连忙拉住她，摇了摇头：“不进去了，秋恩啊，小姑找你是有点事……”


    她好像有点难以启齿，但看了看林秋恩怀里的孩子，还是咬了咬开口：“你能不能借小姑点钱？”


    借钱？


    林秋恩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她来不及问小姑借钱干什么，要借多少钱，立刻伸手摸了一下甜甜的额头，果然滚烫！


    她脸色变了，二话不说把甜甜放到林彩霞怀里：“小姑，借钱的事情等会再说，先带甜甜去医院，她病的这么厉害，你怎么不早说！”


    林彩霞一把拉住她的车子，局促又急切开口：“秋恩，我只有两块钱，哪里够给甜甜看病？昨天去医院了，说是甜甜得了肺炎，得住院才行，可是住院至少要……”


    林秋恩又恨又急：“现在说这个干什么，先去医院再说，再耽误一会孩子就危险了！”


    她骑着自行车，让林彩霞坐在后面，几乎是不要命的往医院蹬自行车，她终于想起来了，上一世发生的事情！


    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小姑来宋家找自己借钱，但那个时候只有她和杨清芸在家，小姑只说孩子病了，却没说病得多严重，开口说要借钱。


    她刚刚去纺织厂上班一个多月的时间，手里面全部的钱不过几十块钱，便拿出来二十块钱给小姑。


    即便这样，小姑走了之后，杨清芸还是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秋恩，这钱不要让你小姑还了。”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杨清芸拿她是对待儿媳妇的态度，还是一个儿子不喜欢，硬要嫁过来配不上她儿子的儿媳妇。刚刚结婚没多久，乡下亲戚就上门借钱。


    虽然杨清芸没有计较，但也对待小姑也并不热情，甚至没有开口询问一句借钱干什么？


    小姑知道她不得宋逾白喜欢，嫁了人的女人，娘家人来借钱，底气都是不足的。所以也不敢多说什么，拿了钱便匆匆离去。


    再后来她得到的消息是，甜甜病得厉害，那二十块钱不过是杯水车薪，孩子从小就营养不良身子骨弱的很，一个小病因为没钱及时治疗，硬生生拖到病重……


    小姑只有这一个孩子，甜甜病重去世后，她受不了打击，没几年人也跟着走了……


    想到这里，林秋恩骑着自行车忍不住埋怨了一句：“小姑，孩子病得这么厉害，你怎么不早点带她去看病？”


    林彩霞嘴唇动了动，最后叹息一声：“昨天去医院了，我钱不够，你姑父又不肯拿钱，说是一个丫头片子不值钱……”


    就是那两块钱也是她在外头帮人做工，攒了很久的私房钱，给自己女儿看病，她男人一分钱也不肯拿，只因为女孩不值钱，能活过来是命大，活不过来也不值当浪费钱。


    她在医院求了很久，人家大夫看她可怜，才给甜甜输了液又拿了药，可这病还是不见好，说是最少要住上半个月的院，才能控制住炎症。


    可现在她一分钱都没了，这才想到林秋恩，不然她是万万不想来麻烦侄女的，因为她也嫁了人，知道女人没有强有力的娘家人做后台，在婆家是没有话语权的。


    林秋恩气极：“甜甜是他女儿，什么叫不值钱？”


    可也没有办法，重男轻女好像是常态，在村里谁要是对女儿好，那才叫不正常！明明女孩生下来比男孩干的活多，洗衣服做饭下地干活，哪样也不少出力，到结婚的时候，还要换一笔彩礼回来，可仍然要被贴上赔钱货的标签。


    小姑是除了爷爷之外对她最好的人了，她比林秋恩大七八岁，没嫁人之前在爷爷家，都是和她挤在一张小床上睡觉，晚上还会给她讲故事。


    十二岁的时候，她初潮怕的不行，也是小姑教给她怎么用棉布垫，还用手缝了好多条给她备用，虽然没有妈妈在身边，她也安稳度过了少女时代。


    再后来小姑嫁了人，刚开始还会经常回来，可渐渐就不怎么来了，爷爷说小姑怀孕了，婆家人不愿意她总往娘家跑。小姑生下甜甜后，她跟着爷爷去看过一次小姑。


    印象中活泼爱笑的小姑像一朵枯萎的花儿，脸色蜡黄头发干枯，见到她还是笑了笑，塞给她一件用棉布做的小衫：“秋恩你是大姑娘了，以后里面穿上这个。”


    那次之后，小姑就彻底不来爷爷家里，直到爷爷去世也只是匆匆来了一趟，满脸麻木的哭了几声，就被姑父凶巴巴扯走了，还骂她哭得不吉利。


    林彩霞怀里抱着甜甜，看着自己女儿因为生病小脸皱成一团，眼泪直直掉下来：“秋恩，是我命不好，甜甜命也不好，谁让我们都是女人呢？”


    林秋恩深吸一口气没再说话，她骑着自行车来到京北人民医院，从林彩霞怀里把孩子接过来，就往急诊室跑去：“大夫，有大夫吗？”


    﨔